作者:诺米莉亚
他不要他们之间脆弱的联系烟消云散。
医院,神外门诊。
南岸确诊了,脑干区有占位。
位置不太好,手术难度非常大,死亡率和致残率都比较高,预后不好,也许只能考虑放疗。
南岸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我还有多久?”
徐医生说:“大概一个月吧。”
南岸脸色刷白:“我只能活一个月了?!”
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他才21岁,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每天吃喝玩乐唱歌跳舞锻炼身体,体测成绩数一数二。
他大学还没毕业,没和同学一起穿着黑色学士服拍傻傻的照片,面试通过的公司还在等着他上岗实习。
他有爱他的爸爸妈妈,有靠谱的大哥和可爱的妹妹,难道从小到大都平庸的他,最特立独行的一次,就是要以死亡的阴霾来对整个家庭造成不可磨灭的严重打击吗?
他的父母会整日以泪洗面,掏光积蓄、用尽手段筹钱为他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买房会推迟,大哥的婚期会推迟,妹妹的留学会推迟......一家人一边轮流照顾鼓励他坚强地活下去,一边流着泪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不行就别治了吧,省得最后人财两空。
探望的队列里会有宋先生,宋先生是个温柔的人,他会温柔地告诉他不用担心钱。南岸不想拿宋先生的钱,但他的家庭承担不起治疗费用也不愿放弃他的生命。
于是他当初大胆的引诱,以及这三年来付出的精力和感情,真正意义上兑换成了宋先生付给他的真金白银。
南岸会向家人介绍宋先生是一位多么慷慨的慈善家,所有人都为宋先生的雪中送炭而感激涕零。
病情日益严重,金钱源源不断地打到账户上紧接着支付给医院,宋先生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南岸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痛苦地挪动他枯瘦如竹节虫的躯体,心想死亡和宋先生到底哪一个会先来。
癌症这么遥远而不真实的噩耗,为什么偏偏落到他头上来,都说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可他从始至终都是个普通人啊,没有旷世奇才也从没伤天害理,为什么非要是他。
电视剧里都是一年半载,而他就只剩短短一个月可活,脑瘤比高三学生放暑假还抠门。
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滚落。
徐医生:“......我是说,你要做放疗的话,得排队等上至少一个月。”
医院的队列里有更紧急的病人等着机器,况且只剩一两个月可活的,医院也不会收。
南岸目瞪口呆,然后默默地:“......哦。”
刚才的脑补作废,重新再来一次。
南岸问:“恶性还是良性?”
徐医生答:“目前还看不出来。”
徐医生安慰他:“肿瘤还非常小,还没到出现典型症状的阶段,大多数人可能觉得只是头疼脑热就过去了,像你这样极早期发现的患者非常少,也非常幸运,你有充裕的时间做足一切安排。”
南岸的确非常幸运,MRI平扫都没检查出来的小肿瘤,在医生做图像分析的时候被发现了。
徐医生还说不排除他之前的症状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可能,只是这次碰巧查出来个脑瘤。
南岸想,如果不是宋先生催着他去医院做检查,或许他真的就当作是头疼脑热含混过去,等到发现已经措手不及,到时候家财散尽,人也没了。
他认真地觉得自己有抑郁倾向,甚至在有这个认知以后,因为一些小事而理所当然地难过了起来。现在终于把宋先生也忽悠得相信他真的要得抑郁症了,结果检查出来竟然是个脑瘤,荒唐。
南岸唏嘘,命里的事,谁说得准。
徐医生建议说:“你身体素质很好,不妨试试北上,X院有全国最好的神外科,如果那边的医生愿意为你做手术,完全切除肿瘤是最好的方式。”
北上求医?南岸不敢想象要花多少钱,“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徐医生和他交换了微信,告诉他如何联系医生,需要收集整理什么资料,然后再三嘱咐说脑瘤不是绝症,他的情况很好,恢复健康的几率很大,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离开医院,南岸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癌症是件大事,他需要有血浓于水的至亲站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和他一起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父母上了年纪,妹妹年纪还小,南岸决定先给大哥打电话说说情况。
拨号,电话响了一声后挂掉了。
南岸拨第二次。
那头很快接通,语气仓促:“南岸,什么事啊?”
南岸猛地反应过来大哥是大忙人,一时期期艾艾:“我......哥......其实我......”
得了癌症。
南岸正鼓起勇气要开口。
电话那头说:“哥和你未来嫂子吃饭呢,天大的事等我吃完再找我,她老早就埋怨我陪客户的时间比陪她的还要多,说再这样下去就跟我分手。”
说完挂了电话。
南岸怔怔地,忽然哭了出来。
他一下子丧失了再给谁打电话的勇气。
他知道也能理解,他的家人不是不爱他,只是各自有自己生活和事情要忙而已,不可能24小时都围着他转,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一定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背后。
可是他现在急切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渴望有人温柔地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回到那个始终温柔而强大、愿意为他解决任何烦恼、第一个察觉到他生病了的男人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怡情,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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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飞走(6)
还没迈开回家的脚步,南岸收到一条信息,来自宋先生的助理:[南岸先生,这个月的钱已经按时打到您的账户上了,请查收。]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冰凉彻骨。
委屈和渴望都被冻住了,又到了南岸每个月的心梗时间。他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什么是自知之明。
宋先生是谁,是他的金主。
他们之间的天平衡量着情|欲与金钱,至于偶然之间的感情交换,就算作是社交礼仪。
南岸去菜市场买了两条鲫鱼,装在袋子里拎回家。
宋先生亲自开的门,说:“你回来了。”
南岸点了点头,愣在原地没有动。
鼻子抽了抽,想哭,硬生生憋住了。
就算宋先生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南岸只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能感受到温暖和慰藉。
宋先生好笑地看着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南岸“哦”了一声,进门,换鞋,宋先生接过他手里的鲫鱼,“你钓的鱼?”
南岸点了点头。他用清水将两条鲫鱼养起来,“今晚烧汤。”
宋先生蹲在盆边,垂着眼眸观察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睫毛投下细碎美好的阴影,南岸在他身后看得怦然心动,直到宋先生说:“你骗我。”
南岸心里咯噔一下。
宋先生的语调仍然温和,听不出情绪:“这两条鱼规格差不多,鱼鳞受损严重,鱼嘴里也没有鱼钩勾过的痕迹。”
宋洛克?福尔摩斯,列文虎宋,厉害厉害。南岸想笑,可心头的事情实在太沉重了,酸酸涩涩的,他笑不出来。
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落在宋先生的手腕上,淌出一小点湿润透明的痕迹,他惊讶地回头,南岸站在他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不声不响,眼睛红通通的,宋先生看得心都要碎了。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宋先生起身拥抱南岸,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侧脸,“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
南岸“哇”的一声哭出来,咧着嘴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喉咙里哽咽了半天,哭嚎:“鱼是菜市场买的,其实我一条鱼都没钓到......”
在鱼群丰富的水库一下午一条鱼都没钓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技术水平。宋先生想笑又觉得不太好,因为南岸真的哭得很伤心,抑郁症的时候都没哭这么伤心过。
南岸在宋先生怀里哭够了,说要去看演出,彼时已经过了最晚入场时间,宋先生让他先独自在家里待一会儿,他有事要出门。
南岸屈起膝盖孤零零地蜷在沙发上,望着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
宋先生从现在开始就在打算渐渐疏离他了吗?这样温和的方式很符合宋先生的行事风格。
想了半天,南岸一拍大腿,不对啊,他还没告诉宋先生自己得了癌症,怎么自己画了个圈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呢。
哦,那宋先生就是真的有事出门吧。
彳亍囗巴。
南岸趴在沙发扶手上眼泪汪汪,委屈地想,他以前从来不考虑这么多的,也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胡思乱想。
妈妈带他和妹妹去菜市场,结果拎着菜篮子就忘了牵起他的手,把他一个人扔在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南岸在后面迈开小短腿追着喊妈妈妈妈,妈妈隐约听见了,但是没有在意,还疑惑谁家小孩走丢了在喊娘。那时候,南岸都没有觉得妈妈不要他了。
可是现在,一有点风吹草动,南岸就疑神疑鬼宋先生会不要他。
喜欢宋先生真是难过死了。
可是......
“叮咚——”
有人推开门。
男人站在门口,朝他微笑,眼睛里的温情和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像是一阵夏夜和煦的晚风柔柔拂过南岸的心间,吹散了他所有的不安和委屈。
“宋先生!”南岸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扑向宋先生,“你回来啦。”
南岸瞬间变得非常非常开心了。
宋先生站在南岸面前为他整理衣领上的褶皱,“多大个人了,才一会儿不见就把衣服弄得乱七八糟的,好意思吗?”
南岸凑近宋先生的耳畔,小小声说:“那你在床上把我弄得乱七八糟的就很好意思?”
“别闹,”宋先生笑着轻轻捏了一下南岸的腰,“我带你去个地方。”
目的地是某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