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但输人不能输气势,他仗着人多势众,拔高了嗓门:“爷爷我今晚就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今晚江弛予带着女孩离开后,看热闹的人很快也散去,李启东一个人留在原地越想越生气。
他今天没想耍流氓,只是一见那个女孩就心生好感,凑上前去想和她说说话。也许他酒后言行无状,有些失了分寸,但绝对没有性骚扰人家女孩子的意思。
谁知那男的一来,直接把他打成了色狼,让他名誉扫地,丢了那么大的脸。
李启东思来想去,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他想起他们公司的新项目在附近,于是一个电话打回工地,喊人过来替他找场子。
工人们都在工地上忙活一天了,谁也不愿意搭理这破事,但耐不住工地里有几个小班组想捧他的臭脚,于是就带了三四十个工人过来了。
现在车也砸了,人也堵在这儿了,再闹下去可得出事。其中一个包工头模样的汉子走上前来,凑到李启东耳边低声说道:“差不多就撤了?闹大了不好。”
“怕什么,给我打。” 李启东眼下可听不得这话,这人竟敢让他出丑,今晚他势必要给这个瘪三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李启东一声令下,没人敢动手,工人们立在原地面面相觑。他酒精上脑不大清醒,其他人可没打算跟着发疯。
江弛予被眼前的场面逗乐了,他双手抱臂往引擎盖上一靠,脸上的笑容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你打算怎么赔?公了还是私了?” 他乐够了之后,看向李启东,不慌不忙地说道:“正好想换一辆车,劳你破费了。”
江弛予的态度把李启东气得够呛,他是来给这个人一点教训的,不是来当菩萨的。
他一把抢下工人手中的钢筋条,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去,叫嚷道:“赔你奶奶个腿,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瘪三…”
岂料他的狠话还没撂完,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巴掌,一道女声自身后响起。
“李启东?郁总找了你一晚上,你居然在这儿?!”
林胜南这一巴掌直接把李启东拍得找不着北,尽管如此,她犹不解气,又夺过他手里的钢筋,一棍子抽向他的屁股:“这是做什么呢?啊?你说说你这是做什么?麻利点给我散了!”
李启东被这一钢筋打得跳了起来,见来人是林胜南,仅存的一点理智又让他把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咽了回去。
李启东摆出一张委屈的面孔,申辩道:“胜南姐,是他污蔑我…”
“他什么他?” 李启东此人是什么德行,林胜南清楚得很。这孩子因为家里的关系,小小年纪就顶了个经理的头衔,不缺钱,手上也有一点小权,作风就有些膨胀。
他的心性是不算坏,但酒后行事冲动,这些年来没少捅出类似的乱子。
“还想被当作黑色势力逮进派出所是吧?都给我回去!” 林胜南严厉地说道。
“胜南姐!”
看见林胜南之后,李启东的酒瞬间醒了不少,隐隐开始有些后悔。但人是他从工地上叫出来的,现在再灰溜溜地让这么一大帮人回去,以后还怎么服众了。
他丢不起这个人。
后方远光灯闪烁,喇叭声此起彼伏,李启东不管不顾闹的这一出,将不少从酒店出来的车都堵在了停车场里。
林胜南见李启东冥顽不灵,只得搬出了郁铎:“郁总现在就在后面的车上呢,走不走?要不我请他下来和你聊两句?”
李启东闻言一惊,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老板还在这里。李启东这些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郁铎。
这下他不敢再造次,恶狠狠地瞪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工人们解散回去。
然而工人们并不愿意就此离去,他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站在路边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起来。
听说老板也在这里,大家都来了劲,李启东这回八成要吃瘪,工地生活枯燥乏味,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的热闹可以看了。
林胜南当下可顾不了这么多,眼下更重要的事是安抚苦主。刚才她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被砸的车。
奔驰 GLS,最低配也得小一百万,李启东这狗东西尽会挑金贵的东西糟践。
故意毁坏他人财物可是刑事案件,车的几面玻璃全碎,车身被砸得坑坑洼洼。最近上头打黑扫恶的势头很猛,对方若是抓着不放,李启东可得在大牢里蹲上一年半载的。
林胜南是无所谓李启东的死活,但郁铎树大招风,势必会跟着惹上麻烦。
论谁大晚上被四十多个壮汉包围着,多少都会有些害怕。但那个年轻人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林胜南走上前去,扬起一张笑脸,头顶上的路灯投下一块浓重的黑影,她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真是对不住,我这小兄弟喝了酒就有些冲动,让他来给您道歉。” 说着,林胜南转身看向李启东,斥道:“听到没有?滚过来道歉!”
陈启动这会儿像是聋了一般杵在原地,他自认为受了委屈,打定了主意拒不道歉。
“这个孩子的脑袋不大好使。” 林胜南瞪了他一眼,暗暗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转过头来继续陪着笑脸:“我替他向您说声对不起,您看看车子的事要怎么处理,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林胜南的话音落下许久,对方迟迟没有说话,似乎正在盘算要怎么狮子大开口,林胜南的心开始上下打鼓。
软的不行看来得来点硬的,就在她准备改变策略的时候,对方突然喊了一声:“胜南姐?”
熟悉的声音让林胜南微微一怔,她抬头向上望去。男人也在这时略微站直了身子,整张脸从阴影里转了出来。
他的个子很高,黑色的衬衫挽到手肘处,发型修剪得干净利落。多年未见,他的五官在时间的雕琢下深刻了不少,整个人比林胜南的印象中的样子成熟了许多。
他的瞳仁是黑中泛着冷色调的灰,如今再看这双眼睛,竟从中看不到半分往昔的模样。
“弛予!江弛予!” 林胜南瞬间认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惊讶地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上前一步,激动地攥住了江弛予的胳膊:“你回来啦?你啥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也难怪林胜南的反应这么大,五年前她将江弛予送上飞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在微信上保持着联系,但两年之后,江弛予突然音讯全无彻底消失,连微信都删了。
直到前年,林胜南的银行卡上突然收到了江弛予打来的一大笔钱,总数正好和这几年郁铎通过她的账户给江弛予转的钱对得上。
“胜南姐,你怎么在这儿?” 江弛予的反应则淡然许多,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胜南,扶住林胜南的肩膀,笑容客气疏离。
“陪… 朋友出来应酬。” 郁铎的名字都滚到了林胜南的嘴边,又被她临时拐了个弯憋了回去。林胜南不着痕迹地将江弛予推回背光处,不让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是要留在 H 市工作了吗?” 林胜南一连问出了好几个她关心的问题。
方才林胜南和李启东的对话,不知江弛予听见了多少,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嗯,刚调过来不久。”
得到这个答案,林胜南的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欢喜,隐隐又有些担忧。
不过很快,重逢的喜悦还是盖过了那一点隐忧。
与江弛予阔别多年,林胜南当即想找个地方和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围堵在这里,大有不把戏看完誓不罢休的架势。
况且郁铎还在后面的车上。
“今晚太晚了,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 心里头几番起落,林胜南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样,车留下,我帮你修好再送回去。”
江弛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人群外的一辆银灰色的轿车。
林胜南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连忙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将江弛予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你先加我微信,你啥时候有时间?必须出来和姐姐吃顿饭。”
“车的事不用姐你费心了,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江弛予收回视线,拿出手机扫了扫林胜南的二维码,不知是客套还是真心:“胜南姐你约的话当然是随时有空,等你的电话。”
郁铎安静地坐在车上,看着林胜南先是驱散了闹事的工人,又叫来了工地的拖车把被砸的 SUV 拖走,最后把苦主送上出租车,全程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林胜南又揪着李启东的耳朵把他教训了一顿之后,回到了车上。
郁铎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问:“出什么事了?”
林胜南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小孩子打架,已经摆平了。”
李启东闹出的事,郁铎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外乎就是那么几样,他点了点头,道:“明天再和李启东算账。”
车子开上主干道许久,林胜南还在想江弛予的事。她犹豫再三,开口对郁铎道:“那个…”
“怎么了?” 郁铎问。
江弛予回来的消息,林胜南并不确定要不要告诉郁铎。江弛予出国后的第二年其实回来过一次,郁铎为了不见他,特地去外地避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次若是再让郁铎知道江弛予回来了,结果应该不会比上次好上多少。况且现在两个人都步上了自己的轨道,再次遇见,不知是好是坏。
她思考再三,决定暂时先将这件事按了下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反正现在江弛予回到了 H 市,只要想见面,总会有机会。
“没什么。” 林胜南看着头顶上压境的乌云,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郁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车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砸在玻璃上。
酝酿了一整晚的雨,终于落下来了。
第67章 面子值几个钱
早上八点半,公司的大门刚一打开,李启东就趁机溜进了郁铎的办公室。
今天的李启东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像是一只落了难的鹌鹑一样缩在沙发上,看见玻璃墙外每一个路过的同事。都好声好气地打招呼。
酒醒之后,李启东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正琢磨着怎么去郁铎面前卖一顿惨争取从轻发落,就收到了一个令他天旋地转的消息。
——原来他 “收拾” 的人,是瑰湖地产新上任的总经理!
单是一个打工的总经理也就算了,听说他还是瑰湖大小姐的男朋友,大老板的乘龙快婿!
公司想和瑰湖地产保持长期合作关系,这点李启东是知道的。负责外联的老于每天都在和那边的人应酬,连续一个星期不着家,听他老婆说都快喝出了酒精肝。他倒好,一上来就把人家的老总得罪了个彻底。
虽说这个总经理至今没有什么表示,但他底下的人为了溜须拍马,纷纷揣摩上意,闻风而动。
最近瑰湖有一场新项目的说明会,邀请了全市的许多家建筑公司参加,唯独没有请他们。已经在建的龙山墅,原本已经走到最后一道流程的阶段工程款,突然卡了壳。就连于总原定晚上和瑰湖高层的饭局,都临时取消了。
郁铎就这件事发了老大一通火,连夜通知行政让李启东滚回来办理离职手续。
但李启东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爹是陪着郁铎一起打江山的元老之一,前几年因意外去世。郁铎就算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也不会对他这么狠心。
于是在去行政处报道之前,李启东先来郁铎的办公室上演一出负荆请罪。只可惜他眼巴巴在这里干耗了两个小时,连手机都不敢玩,结果连郁铎的影子都没见到。
问了助理芊芊才知道,老板一早就带人上城北的棠村拆迁工地去了。
“老板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李启东问。
上回郁铎去了一趟棠村,脑袋就给人开了瓢,这事儿李启东可没忘。
“郁总的事,是你现在配操心的吗?” 芊芊平日里就看不惯李启东这个惹是生非的关系户,今天白眼更是翻上了天。
要放在平时,李启东非得和芊芊就这个问题好好掰扯一番,但今天他只敢小声嘀咕道:“我就是担心他的安全。”
说起这个棠村的拆迁改造项目,李启东就有一肚子牢骚要发,郁铎做施工起家,这些年承建了大大小小各种工程,累积了不薄的家底。承建商虽然赚得多,但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还得时时看甲方的脸色。郁铎想往开发商的方向转型,李启东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他想不通郁铎为什么要去掺合棠村的那个地块。
每次郁铎去棠村,都会在那里耽搁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李启东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不定时,郁铎推门走了进来。
李启东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过一刻钟就到中午十二点,他连忙站起身,哈巴狗儿似的迎了上去。
郁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两个施工员。郁铎看见了李启东,却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坐到办公桌前,和施工员们和讨论起图纸上的施工细节。
李启东立在一旁不敢吭声,直到施工员谈完工作离开,他才壮起胆子凑上前去。
“郁哥,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最近没休息好?” 李启东偷瞄了眼郁铎的脸色,决定从嘘寒问暖入手。
眼下还是秋季,郁铎已经提前裹上了风衣。这身黑色的风衣穿在郁铎身上,把他的皮肤衬得十分白净,打眼望去不像风里来雨里去的包工头子,倒像是一个为了体验生活下海当模特的富二代。
“你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 郁铎的手上提着一支钢笔,正低着头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他听见李启东的声音,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还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