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走出电梯的时候,他的心跳声已经大得能够惊动隔壁的邻居。
他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扶上门把手。
开门的时候,郁铎在想,家里的那个人,会不会已经不在了。
念头尚未落下,家门打开,暖色的灯光倾泻出来,江弛予坐在沙发上回头看向他,坐姿有些拘谨。
郁铎拔下门上的钥匙,恍惚间,时间开始倒流。
他应该生江弛予的气的,江弛予也未必瞧他顺眼,但他今天看见江弛予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门外时,心里一酸,还是忍不住让他进了家门。
早就做好的两菜一汤很快就摆上了餐桌,虾仁、黄瓜、青口贝,恰巧都是过去江弛予喜欢的菜色。
也许是今晚的气氛太过难得,没有人提起前一段日子的种种不愉快,郁铎和江弛予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电视里播报着新闻,像是家家户户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郁铎将米饭从塑料盒里倒出来装进瓷碗里,推到江弛予面前:“简单了点,先凑合着吧。”
江弛予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安静地开始吃饭。
江弛予没有问郁铎在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郁铎也没有问江弛予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家门口,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过去两人在下班之后回家一起吃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郁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江弛予:“你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
“嗯。” 江弛予的语气平淡:“我听说你们在云南的那个事了。”
“真是坏事传千里。” 郁铎想起各个地产群里都流传着他们从河里被打捞上来的视频,顿时觉得有些糟心:“没什么事,就是虚惊一场。”
江弛予 “嗯” 了一声,看向郁铎,说:“人没事就好。”
自上回瑰湖大楼之后,郁铎放了江弛予一次鸽子,后来又去了云南,两人已经有小半月没有见过面了。
郁铎原想江弛予今天特地找上门来,准没什么好事。谁知晚饭过后,江弛予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他主动收拾了碗筷,紧接着就告辞离开,反而显得郁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弛予说要走,郁铎没有说什么客套话挽留,趿着一双拖鞋,送他到了电梯口。
进电梯之后,江弛予回过头来看着郁铎,似是有话要说。但迅速关闭的电梯门,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直到电梯到达底层,郁铎才转身往回走。进家门前,他无意间瞥了眼邻居的兰花。
郁铎看见,邻居刚刚清理干净的叶片上,不知何时又落上了几抹烟灰。
第77章 心瘾
第二天傍晚,郁铎上一秒还站在工地上的脚手架上检查墙面防水的质量,下一秒突然掏出手机给芊芊发了条微信,让她买好几个菜放在办公室里,他一会儿回去拿。
芊芊看着郁铎发过来的一连串两人份食材,扭头问李启东老板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李启东脑袋缺根筋,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其实郁铎工作繁忙,全年无休,再加上公司里有食堂,平日他并没有多少机会下厨做饭。今天是个特例,下班时间刚到,他就拎起墙角的塑料袋,准时下班回家了。
芊芊看着郁铎驾车驶出大院,更加确定老板绝对是谈恋爱了。
今天郁铎开始做菜前,特地记得将米饭下了锅。临近七点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手里利落地切着葱,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但一直到晚上十点,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没了热气,门外都没有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郁铎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两幅碗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昨天只是意外,今晚他不会再来了。
横竖已经过了饭点,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郁铎站起身,打算将桌上的菜都收拾起来,明晚过个火还能再凑合一顿。
然而就在这时,电梯到达的铃声响起,一串脚步声走出电梯,最后停在了门外。
郁铎在餐桌旁静立了许久,敲门声并没有响起,若不是郁铎对这串脚步声太过熟悉,大概会以为是隔壁邻居回家了。
他放下碗筷,出去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是江弛予,他的手里拎着西装外套,领带略微松开,发型也没有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看上去一幅下班之后匆匆赶来的模样。
开门声触发了走廊上的感应灯,灯光亮起,江弛予正好抬起头来,对上了郁铎的目光。
“为什么不敲门?” 郁铎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被这廊灯点亮:“找不到是哪户了?”
“今晚公司临时开会,刚刚才下班。” 江弛予认真地看着郁铎,虽是答非所问,郁铎却听出他在解释今晚来迟了的原因。
“嗯。” 郁铎将门开大了些,又往边上略微侧了侧身子,对江弛予道:“以后来了就自己敲门,不要在楼道里抽烟,邻居生气会骂人的。”
桌面上摆放的两幅碗筷格外扎眼,江弛予一进门就看见了,但他没有多问什么,将手里的外套放在了沙发上。
江弛予没问,郁铎自然不会特地去解释。他端起桌上早已放凉的饭菜拐进厨房,转过头来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江弛予摇了摇头。
郁铎笑道:“那一起吧。”
郁铎在厨房里热菜,江弛予帮忙将饭盛了出来,很快饭菜重新上桌,两人再次面对面坐下。
今天再见面,气氛虽不能说是回到当初,但各自紧绷的神经总归是松弛了不少,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
吃饭的间隙,郁铎想起门外兰花上接连落了几天的烟灰,看似无意地提起:“最近烟抽得挺厉害?”
江弛予夹菜的动作停了停,没有回答郁铎,继续认真吃饭。
江弛予第一次抽烟是在美国,印象中那天特别冷,他跑遍了全市的华人商店,才买到记忆中的那盒苏烟。
几年下来就成了习惯,一个人想起郁铎的时候,精神压力大的时候,情绪波动频繁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根。
其实江弛予的烟瘾并不大,至少心理因素大于对尼古丁的需求。只是回到 H 市之后再见郁铎,那些无法控制的陈年心瘾又出来作祟,以至于最近这几个月抽的烟加起来比过去的五年都多。
特别是最近几天,他明明知道郁铎家里没人,可还是忍不住每晚都来他家门外坐上那么一小会儿时,记忆简直要把他拉回三年前,他等在郁铎家门口的每一个日夜。
这些记忆反复折磨着他,没完没了,没有尽头。
当然,这些事他也不会和郁铎说。
任是心里千回百转,江弛予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用两个字简简单单回答了郁铎:“还好。”
郁铎没有细想,脱口而出:“抽烟对身体没好处,要不戒了吧。”
过去是江弛予死盯着不让郁铎抽烟,如今轮到郁铎来说这句话,可见风水真的是轮流转的。
江弛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看了郁铎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烟好戒,但心瘾,他不知该怎么去除。
甫一接触到江弛予的视线,郁铎就意识到自己现在说这些话多少有些不合适,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提。
晚上吃完饭,又是江弛予洗碗,郁铎在一旁打下手。两人挤在不大的洗碗池前,很快就把几块碗碟收拾干净。
郁铎将最后一只盘子放进消毒柜,刚往手心挤了点洗洁精,手上的泡沫还没来得及冲刷干净,就被人搂着腰,抱上了料理台。
江弛予低下头,毫无预兆地,一个吻就这么压了下来。
这一刻江弛予并没有思考太多,当他和郁铎挨在逼仄的洗碗池前洗碗时,这段时间累积在他心里的所有情绪,就这么抻到了极限。
第一个吻落在郁铎的嘴角,短暂停留后,就贴上了他的嘴唇。郁铎彻底被这抹温热蛊惑住了,没有拒绝,微微地抬着下巴,自然而然松开齿关,放任江弛予探进他的唇间,一下一下,温柔地轻吻着。
唇间湿热的触感,让郁铎的眼睛阵阵发涩,心里高高筑起的堤坝上出现了裂痕,滔天的洪水几乎要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江弛予如同汲取稀薄的空气一般,搂紧郁铎的身体,将他完完全全地折进自己的怀里,郁铎满手的肥皂泡无处擦拭,就这么全部抹在了江弛予那件笔挺的衬衫上。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江弛予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把人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吻着他,不厌其烦。
厨房的空间太过狭小,郁铎被亲得喘不上气,稍微往后仰了仰身体,结果一不小心,就碰落了台面的平底锅。
铁锅落地的巨大声响如一声闷雷,惊醒了意乱情迷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弛予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他注视着郁铎,眼眸里似有万语千言在翻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再过分再露骨的话,他也能当着郁铎的面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来,但是一个情不自禁的吻,和那一点稍不留神就露出的真心,都让他无所适从。
他想离他近一点,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靠近,让那个人又有机会再次将他推离。
“我先走了。”
冷静和克制很快就回到了江弛予的脸上,时间仿佛被拨回了十五分钟前,外露的心绪连带着那一点急促的呼吸,都已被他收回,藏得一丝不漏。
江弛予松开郁铎,转身拎起自己的外套,走出了厨房。
直到客厅里传来关门的声音,郁铎才伸出手触了触自己的嘴唇,如梦初醒一般,从料理台上跳下来。
第78章 我不喜欢他(大修)
“江弛予。”
电梯卡在最高的那一层,迟迟没有下来,直到身后的大门打开,郁铎的声音追了出来。
江弛予避无可避,但他也没有回头,心下一片了然。
该来的总是会来,想要的越多,跌得就越重,这是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摔得满身是血,才强迫自己接受的道理。
他原本打定主意要留在自己该待的位置,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这次郁铎又会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抹平这个意外呢?毕竟之前无论他给过自己多少希望,到最后他还是能像对待一只小猫小狗一样,绝情地将他踢开。
电梯运转的声音在楼梯间里格外清晰,江弛予没有再试图挽回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理石面板上的花纹,静静等待这把刀再次落下。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电梯门上倒影着身后的人影,江弛予知道是郁铎从门里出来了。
等到地上的两道影子完全重合的时候,那个人的呼吸声也来到了耳边,在郁铎开口说话之前,一只手轻轻拽了拽江弛予的胳膊。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就这么被郁铎的一个小动作打破。
江弛予微微一怔,迟疑地转过身,看见郁铎将手伸进口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模样怪异的小挂坠,递到他的手里。
那是一个卡通小人儿造型的手机挂件,先不说这年头还有谁会用手机挂件,单是那粗制滥造的造型,也丑得让人不愿细看。
“拿着。” 郁铎避开了江弛予的目光,似乎也觉得自己突然摸了这么个怪里怪气的东西出来,有点丢脸。
“给我的?” 江弛予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胸口憋着的那股劲突然就无处着力,这种感觉就像是提前为十级台风做好了准备,第二天一睁开眼,却迎来了一个微风和煦的晴天。
“之前在云南旅游的时候买的,上次就想给你了。” 郁铎的心里其实乱得像十只开水壶在灶台上同时沸腾,但他还是极力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又将挂坠往江弛予的手里送了送,故作轻松地笑道:“喜欢就自己留着,不喜欢就给同事玩儿。”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江弛予从郁铎手里接过挂坠,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在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上,说了句大实话:“我很喜欢。”
也许是江弛予的这句 “喜欢” 鼓励了郁铎,他不敢冒然越过界限,但也不想就这么让江弛予离开。
于是他鼓起勇气,给即将关闭的门窗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路上小心,改天约上杨幼筠一起来家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