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之
彷如一块长在他身体里,反复破损、不断扩大又经久不愈的伤疤。
他总是在担心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愫早晚会被沉重的负累拖垮。
与此同时,他许多的不安与患得患失都来自随时被抛弃、随时会被取代的恐惧。
以至现在听闻之时,依然感到强烈的痛苦和同等程度的欢欣。
两种对立到极致的情绪相互拉扯,好像将他整个人完全撕裂。
许是由于条件反射。
杜尽深的手掌在这时抚了上来,停在拉链的位置,轻轻勾住。
程幻舟睁大眼猛地颤抖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额上立刻滴出了汗。
墙壁与衣柜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让他难以逃脱的死角。
程幻舟弓起的脊背在后头撞击。
“哐”。
杜尽深的手穿过柔软的衣料,温热的指腹按压在程幻舟髋部坚硬的、凸起的骨骼。
他像握着两端不粗不细的棉绳线,钻研如何疏通一只死结那样,将人捆绑,也将人解开。
程幻舟浑身发麻,就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压迫力制服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杜尽深的嘴唇只要一触碰他,所有的神经便像全部同时过电,一种说不清难受还是欢愉的感觉从末端窜进脑门里,燃烧,发出浅白的火光。
下意识咬住的牙关还是漏出了一声轻哼。
程幻舟用力地抵着柜门,企图缓解这种让他难以适应的感受,其实无济于事,但他若是不这么做,就很难阻止自己在别的地方用力,那么情况很可能会更糟糕。
不多时,杜尽深松开他,嘴里充盈着被他半强迫地压榨出来的,属于程幻舟的,浓郁的Alpha乌龙茶信息素。
明明是茶,比最烈的酒还要醇香。
杜尽深站起来,舔了舔嘴角,带着一抹笑。
程幻舟早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红了个透。
他轻轻喘着气,常年苍白的皮肤泛起生动而诱人的光泽。
杜尽深将人嵌在身下,强硬地同他接吻。
程幻舟立时很抗拒地皱起眉。
太羞耻了。
他没法接受在杜尽深嘴里尝到自己的味道。
激烈的信息素在舌尖跳动,他在其中品尝出太明显的,压抑又绽放的情欲,在柔软的上颚与坚硬的利齿之间不太温驯地流动。
杜尽深咽下去一半,又含着渡给他另一半,剩余的一点在唇缝的空隙淌下来。
程幻舟推他、打他,杜尽深反而更加用力压下来,迫使程幻舟坠往窒息的边缘。
温柔的假象撕去,他在对方口腔中肆意地掠夺,程幻舟感到自己的喉咙口都被过于强势的侵犯给堵着,对方好像因自己的提议没有得到回应而暗含不满。
程幻舟此时再想与他讨价还价都做不到。
杜尽深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不知过去多久,这个像过去半辈子的长吻才终于结束。
程幻舟意识不清,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先喊的停,他变得更湿,因为出了很多汗,好像还因为眼泪。
杜尽深碰了碰他的发梢:“怎么反应这么大。”
程幻舟眼尾都泛着艳丽的潮红,特别明显,他像只凶悍炸毛的猫一样挣动,不让摸。
他甚至十分想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这样就不至于继续丢人。
杜尽深轻叹了声气,低低地说。
“你干什么,哭什么。”
杜尽深用手指擦了擦他潮湿的脸:“我打你,骂你了吗。”
程幻舟睁着眼,混乱地摇摇头,哑着嗓子冷冷地说:“没哭。”
杜尽深在他脸上的手指好像也是滚烫的。
程幻舟越是睁大眼,面前的人影却好像越是模糊,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把杜尽深的手指也弄脏了。
杜尽深在是否继续中犹豫片刻,到底松开了双臂,放他出来:“算了。”他说,“今天先不欺负你了。”
他可以等。
第二天,早晨八点,他们离开公寓,出发返程。
依然是来时在机场接他们的司机送他们过去,司机问:“小杜先生,您和您的朋友玩得还好吗,不多留几天?
杜尽深说:“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再呆了。”
程幻舟还没有给他回答。
杜尽深用平生最好的耐性宽限了对方一周思考时间。
他暂时没有告诉程幻舟自己的父母其实已经知晓,因为昨晚程幻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特别易受惊吓。
程幻舟确实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在短时间内受了过多刺激,也可能是因为睡眠质量变差的关系,始终半梦半醒。
直到上飞机,落地,醒了又没有完全醒,空乘问他要喝什么他都没反应,杜尽深又问了一遍,程幻舟才缓缓掀起一点眼皮,说“不要”。
两个人回到S市,是下午。
杜尽深依然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程幻舟这时才对杜尽深说,自己这周得去看望程省,他已经太久没把一丁点时间分给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杜尽深没有阻拦。
他们在机场分开,程幻舟说不用送,自己打了辆车,拎着行李箱上了车。
程省租住的屋子位置在很偏的郊区,一排排矮矮的平房隔得老远,地广人稀,程幻舟打车到最近的农贸市场,买了点水果和新鲜蔬菜,然后再步行过去。
他有钥匙,一直随身带着,当初程省搬进来前配了两把,给了他一把,没说别的,但应该是欢迎程幻舟随时过来的意思。
程幻舟推着箱子,提着几个塑料袋推门而入,屋内漆黑一片,毫无人声。
窗帘拉起,煤气关好,插销拔出,像是房屋的主人早就准备好要出一趟远门。
但他最近并没有听程省说起要出门。
程幻舟感到一丝异样。
但程省有时候也会接到长途跑高速的活儿,一去好几天,这次或许也只是工作上的安排,未跟他提起,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把带来的蔬菜和水果搁进没放什么东西的冰箱,只在冷冻柜找到一包开了一半、冰太久已经结起来的速冻韭菜饺子。
程幻舟想了想,还是找到程省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无人应答。
他之前来时会帮着收拾,但今天连狭小的客厅都很整洁干净。
程幻舟拉开窗帘,下午刺眼的光线照进来,他坐在破旧的小沙发上。
十分钟后,他打了第二个电话,依然没有接通,他给程省发了条:【父亲,我过来了。】
程省的手机似乎也关机很久了。
程幻舟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手机震了一下,他以为是程省回复,来消息的是杜尽深。
杜尽深问:【到了吗?】
程幻舟回:【嗯。】
杜尽深:【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程幻舟完全没有头绪,他连程省人在哪儿都没处寻,但还是回道:【挺好的】
杜尽深又问:【你这次打算住几天?】
程幻舟:【还不知道】
杜尽深那边显示在输入中很久,过了几分钟,杜尽深说:【早点回来】
程幻舟等到了晚上天都暗了,已在沙发上蜷缩着眯了一觉,程省还是一直没来任何讯息。
他撑着头坐起来,有点焦虑,手机打开杜尽深那条“早点回来”还挂在屏幕最顶上。
他在犹豫要不今天就算了,干脆不等了。
他也有点想回去,或者就随便和杜尽深聊会儿天,也比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地待在这间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屋子里要好。
这周围真的太安静了,就好像一个完全真空的环境。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鸟叫犬吠,连墙上挂着的时钟都坏掉许久,不再走动。
面前放着个笨重古老的电视机,砖块模样,是房东留下来的。
程幻舟便随手拉开了面前茶几柜,想找遥控器。
看清抽屉的内容物时,他讶异地顿住。
里面放着两大捆钱。
很厚,程幻舟没有细数,数额大约在几千或者一万,用崭新的纸条包着,应该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
其中一张纸条背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
“给幻舟”。
程幻舟又拆了旁边的另一沓钱,纸条上也写着三个字。
“给兰兰”。
程幻舟瞳孔缩了缩。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努力分辨,确认这太过模糊的笔迹指向的确实是他那多年前再婚,不久前他还在异国他乡见过一面的母亲,薛兰。
他们至少已十年没有提起过这个女人,他以为程省放下了,事实上程省在出狱后也始终表现地很平静。
况且,这年头,大家都直接电子转账,鲜少有人专门取这么多现金出来,特意搁在家里,费事不说,还很不安全。
他又忆起几个月前程省那笔莫名其妙的转账。
程省工资不多,加上他面前的这两沓现金,必然是攒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