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 第162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青梅竹马 强强 无限流 近代现代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小纸人的声音:“迟迟,喝。”

  在迟疑间,喜婆已经把酒端到了两人面前。“纪惊蛰”端起一杯,举在半空,在等他交杯。

  小纸人又说:“迟迟,不怕。”

  蔚迟心一横,接过酒,与“纪惊蛰”手肘交缠,喝了这杯酒。

  “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两个喜婆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尖笑,然后齐齐作揖,“长夜漫漫、春宵苦短。祝二位早生贵子、长命百岁!”

  说完,就帮着控制竹竿的那个人把“纪惊蛰”搬上床,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蔚迟便把手伸到衣服里,在胸上摸到一片东西,想把它拿出来,又不敢。

  是那个软塌塌的小纸人。

  刚刚,他在喝酒的时候,借着衣袖和“纪惊蛰”身体的掩饰,所有酒都被小纸人吸走了,他一滴也没有喝到。

  小纸人的身体是类似纸钱的纸剪的,吸水性良好,但吸饱了水之后,就变得极其脆弱,绵软得不成样子,稍不注意就会成为一团纸糊。

  而它现在,也基本就是一滩纸糊了。

  破破烂烂地贴在他的心口上,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争取双更~

第161章 村庄10

  蔚迟的心也被它捂凉了。

  他靠在床头, 捂着心口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些坏情况,心里生出一些绝望, 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他坐起身,甩了甩头, 开始重新思考——

  从昨晚在厕所的吊死鬼开始,截至今早的“胎盘汤”之前,基本是他在想什么鬼, 什么鬼就会出现。这在当时加重了他的恐惧, 但此时再回忆起来, 这毫无疑问透露出一个信号:对手就是他自己。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鲜明地确认了这件事。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以“面无表情”、“缺少情绪”的面目示人的, 鲜少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更别提恐惧。也许有人猜测过他的喜好,但肯定猜不准, 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完整、无懈可击。

  可其实他怕的东西很普通, 就是鬼。又因为不看鬼片,想象力有限, 他怕的就是最普通、最滥俗的那些民间故事里的鬼。

  这与他的形象是如此不相称, 但的确是事实。

  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包括纪惊蛰。

  可那个“设计者”却是如此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每一个恐惧的点, 甚至造出的那些鬼的形象,都与他贫瘠想象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这种被别人完全拿捏心事的感受, 太特别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不会明白。

  他因此确认了这件事——白越光所说的, 另一个“蔚迟”的存在。

  接着, 就是“胎盘汤”的世界。

  怪异的点在人的表情、胎盘汤。

  在纪惊蛰摧毁了几十层世界后,他们跳过了“胎盘汤”世界,又来到“假葬”和“冥婚”世界——这么说其实不合适,因为这三个世界,也有可能是连续的世界。

  上午吃胎盘、下午送医院、晚上假葬、深夜冥婚。

  没记错的话三表舅说过一句作证这个时间线的话。

  那在这条长时间线上,最怪异的点就在:表情、胎盘汤、四张纸钱、性别错位的冥婚、合杯酒。

  假设小纸人是纪惊蛰的某部分意识,假设它对这种世界部分知情,那从它的表现来看……

  蔚迟又回忆了一遍它所有的行为。

  它赞成他们烧掉稻草人,对青衣女人没有反应,诱导着他捡了“合婚帖”与“十五岁纪惊蛰”结冥婚,再有就是,与真正的纪惊蛰一样,禁止他吃东西。

  在这些行为之中,只有“结冥婚”这件事让他短暂地怀疑了它的立场,但现在转念一想,如果当时那个“合婚帖”是非捡不可呢?当时三表舅走出来不就直接冲着李小菲去了吗?

  如果那东西是非捡不可的话……村子里空无一人,那能捡的,不就是他们三个吗?

  怎么看,好像也是他来捡比较好一点。

  那么,在确认了它的立场之后,从它的所有行动与如今已有的线索来分析的话……

  蔚迟重新在心中总结出要点:

  表情、民俗、食物。

  民俗中“祖宗的规矩”是不可违抗的,比如“去晦气的‘胎盘汤’必须要喝”、“早夭的男孩必须婚配才能下葬”、“捡到‘合婚帖’的人必须与死者完婚(不论性别)”、“‘合杯酒’也必须要喝”。

  如果违抗了这种民俗规则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像在“图书馆”里违抗工作人员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但在这样的规矩之上,还有一条,是不能吃这里的食物。

  通了。

  那么,他只要做到遵守民俗、不吃食物,应该就是安全的。

  现在,需要解开的就是“表情”的谜题了。

  这段时间,他的状态一直不好,脑子跟锈住了一样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现在这一通思考下来,他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身体里的沉疴都被冲散了。

  他呼出一口长气,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噜”。

  他感到后背一凉,看了躺在旁边的“纪惊蛰”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一声,才确定——是趴在他胸上的小纸人发出来的。

  这小家伙开始打酒嗝了。

  得,之前还为它担心,属于白费了。

  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

  他环顾四周,打量起身处的环境,认出这里是纪爷爷家的主卧,张灯结彩的喜庆装饰下露出了他们年少时在墙壁上鬼画桃符的涂鸦。

  他想了想,从床头柜下面翻出一盒卫生纸,扯出几十张来把小纸人夹在里面,小心地在女式喜服的衣襟里放好,然后拨开墙上的红色流苏,看到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显示两点四十。

  他把衣袖和裤脚绑好,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先绕到前院去看了看,发现已经没有人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姥姥家走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他看到了姥姥家的灯光。

  不是前夜记忆中的白炽灯,而是鲜艳的红灯笼,在诡秘的月色下鬼影幢幢。

  他看见还有几个人坐在那棵枣树下喝酒,似乎有大舅和三表舅,他又蹲低了一点,绕到了屋子后面,敲响了姥姥房间的窗户。

  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一遍。

  敲了三遍,窗户打开了,露出姥姥笑容和蔼的一张脸。

  “欸,蔚小猪啊……”

  蔚迟比了一个“嘘”,道:“姥姥,我想吃糖。”

  姥姥笑容更大了一点,一个劲点头:“来,来,进来。”

  周迎春刚离婚那会儿,姥姥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照顾蔚迟。周迎春是医生,接受了先进的育儿理念,不让小时候的蔚迟吃糖,说对牙齿不健康。姥姥就不赞成她的所谓“科学教育”,经常买着蔚迟喜欢的水果糖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晚上,蔚迟都会偷偷溜进姥姥房间玩一会儿,吃一颗糖,再若无其事地回房间睡觉,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蔚迟翻进屋子,刚一落地,姥姥已经捧着一个小袋子走过来了,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吃,快吃。”

  蔚迟一看,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水果糖,彩色的荧光纸,小小一颗,在他所在的城市早已看不到踪影,他一度怀疑这种糖已经停产了。

  他的视线刹那间模糊了。

  他剥开一颗糖,是他最喜欢青苹果味,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他不敢吃。他趁着姥姥不注意时把糖扔进衣襟,接着他又剥了一颗葡萄味的,又一颗柠檬味的、橙子味的、蜜桃味、西瓜味……连他最不喜欢的草莓味都剥了一颗。

  他把所有颜色的糖纸叠在一起,捏在掌心,假装自己吃过了。

  姥姥吃了一惊:“哟,吃这么多啊,硬是猪猪哦……”

  “姥姥……”他抬起头,看到姥姥苍老、扁平的脸,看着她脸上数也数不清的皱纹,和刺眼的老年斑,过去十数年的光阴在他心头飞驰而过,他一躬身,抱住了姥姥的腰,“我想你了。”

  姥姥愣了一下,开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不哭、不哭,我们小猪猪不哭……”

  蔚迟把脸深深埋进姥姥的肚子,没有哭出声音。

  他精准地放任自己放纵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坐正,把所有的情绪强势地压了下去。

  奶奶抱着那袋糖,又往他跟前递了递:“还吃不?”

  “不吃了。”蔚迟说,“我就想和您聊聊天。”

  “聊吧,聊吧。”姥姥敲了敲脑壳,“欸……你今晚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来着?是什么事?”

  “没有。”蔚迟把她的双手拉到手里,“我今天就陪您聊天。”

  姥姥开心极了:“好,好。”

  他陪姥姥聊了一会儿,忽然插进一句:“对了,我看三表舅回来了?他不是离开家好多年了吗?”

  听起了话头,老人便絮絮叨叨讲起来。

  三表舅本命周峰,从小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混,虽然不学无术,但人还算义气,又有一把力气,乡亲们要他帮忙他也经常帮,总的来说,是个“好孩子”。

  姥姥连连摇头叹气:“可惜了。”

  在周峰十三四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群知青,那孩子似乎喜欢上了其中一个女知青,很遗憾,女知青被她老公打死了。那年周峰十七八岁,受了刺激,就离家出走了。一去三十多年,杳无音信,最近两年才回家来,丧眉耷眼的,大概是受够了社会的摧残。

  蔚迟问:“您见过那个女知青吗?”

  “见过啊,可漂亮了。”姥姥灰败的眼睛亮起来,透出一股子向往,“白生生的一个姑娘,又高又瘦,爱穿青旗袍……我们那时候,谁穿过旗袍啊?”

  蔚迟又想起今早坐在床边梳妆的那个新娘子,问:”她是来这里之后才结婚的吗?”

  “没有啊。”姥姥说,“她跟她男人一起过来当知青的。”

  蔚迟:“那她怎么死的?”

  姥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听说是被打死的,尸体扔在井里三四天才被发现……我没敢去看。”

  蔚迟问:”她男人呢?”

  “早就跑了。”姥姥撇撇嘴,又揉了揉眼睛,道,“造孽噢。”

  之后蔚迟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其他亲戚的故事,重点问了几个表情不一样——不是笑脸的。

  他记得比较清楚的几个人有:大舅、二姨、表妹、和几个更年轻的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