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 第47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青梅竹马 强强 无限流 近代现代

  “因为没考好?”

  纪惊蛰还是没说话。

  “没考好就算了呗,没指望你一战清北。”他侧过头,看着纪惊蛰年轻的侧脸——这是跟他一起长大的男孩,十五岁时失去了双亲,经历了酷烈的命运,但没有因此被改写,依然善良、正直、大大咧咧,快快乐乐,虽然学习成绩让人头疼,但是个所有人都会爱的男孩,现在长得比他还要高……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宽慰道:“你以前也不在意这些啊。没关系,开心就好。”

  纪惊蛰没有看他,依然看着头顶的灯。没有说话。

  他便也转过脸,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那是一盏简单的圆形吊灯,橘黄色灯光,半透明的灯罩里面沉积着飞蛾的尸体。他忽然为那些小虫子悲伤,想象着它们在扑向灯火的那一瞬间的思想。

  “哥哥。”纪惊蛰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醇厚,是让他听得微微一惊的声音,惊异于这个男孩就在他身边长这么大了,“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说是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他们高三了,马上就要走上人生的新阶段,而他刚拿到了首都科大的通知书。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他从来就欲/望寡淡,对所谓“功成名就”也没有什么执念,周迎春和蔚仁杰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如果纪惊蛰不想他走,他也可以留下,他们三青大学也不差。

  他说:“不会,我不走。”

  “不许。”纪惊蛰敲了一下他的肚子,猝不及防,给他敲得弹了起来,“你之后不许去一个比科大差的学校。”

  他失笑:“那不只有清北?”

  纪惊蛰说:“那就清北。”

  他揪了一下纪惊蛰的耳朵:“那你不发脾气了?”

  纪惊蛰:“我没有!”

  他笑了:“好好好没有没有。”

  又是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哥哥。”纪惊蛰忽然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他半边耳朵都麻了。

  他侧过脸看向他。

  “我不想你为了我留在这里。”纪惊蛰半阖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偷下一窝阴影,他声线喑哑,如同梦呓,“可我又追不上你。”

  他就这么盯着纪惊蛰的侧脸,在某一个瞬间,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同时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察觉到自己动荡的心事,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温热的水流淹没,心脏像一只埋在湖底的沉钟,强有力的敲击却被水流稀释,化为有些虚幻的震动——但整片水域都在震动。

  他开始理智地正视与他身边的男孩的关系,他想要弄明白那种感觉的由来,他开始思考未来,思考生活,思考幸福。

  而没等他想明白——没到春天——纪惊蛰就消失了。

  时隔五年,在纪惊蛰凭空消失给他当头一棒的五年后,在一座不属于现世的恐怖图书馆,冷冰冰的地板上,尸臭味和血味和焦糊味环绕之下,这种感觉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卷土重来了,在他的身体里烧起燎原大火。

  他感到一阵慌乱,也感到一种不知来由的危险,没话找话:“你这黑斗篷哪里找的?”

  “什么黑斗篷,这就是个摩托车塑料罩。”纪惊蛰说,“就我站的那个角落里啊,桌子下面有个小箱子,可能是工作人员私自放在那儿的吧。”

  蔚迟把纪惊蛰安排到那里的时候当然把那里方方面面都观察过了,不记得有看到什么小箱子。

  纪惊蛰忽然说:“蔚迟,我想亲你。”

  蔚迟心跳骤停,寂静一瞬,再释放开来。

  那条线可以迈过吗?

  也许他应该像平时一样骂纪惊蛰一句神经病,说你正经一点,外面都是尸体哦。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装睡了。

  没过多久,他感觉到纪惊蛰低头亲吻了他的发顶。

  作者有话要说:

  谈下恋爱

第49章 省图书馆10

  婚礼很盛大。

  很豪华的一间酒店大堂, 一眼望去宾客少说坐了五十桌,谈话声和音乐声喧嚣尘上,他看到坐在最前排的父亲, 老头笑得很开心。

  老头年轻的时候在南方闯荡,到他初中才回来。他的童年少有老爹参与,跟这个爹不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是没有渴望过别人都有的父爱, 小时候也犯过混,不好好学习、打架抽烟、拉帮结派,其实心里隐秘的有一点点期许:万一他爹听说了他的劣迹, 决定亲自回来管教他呢?到时候好好念两天书, 以他的聪明才智, 追上去不是分分钟的事?

  结果是他爹没有因此回来,他的学习也没再追上去。

  也许是他爹在外面受够了挫, 回来之后对他也没有什么大要求, 好好活着,别犯事就成。

  但他当然知道, 他爹对他还是不满意的, 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大概是愧疚于在他童年的缺席, 注意着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但父子连心, 他当然能察觉到。

  他确实不争气, 没怎么让他老爹开心过。

  但今天, 他爹很开心,他看得出来。

  “现在, 请交换戒指。”

  他接受着司仪的指示, 与新娘交换了戒指。

  “现在, 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下面几百号人都在起哄, 他瞄了他爹一眼,老头也在起哄。

  他便揽住他的新娘——婚纱设计还真是别出心裁,跟古代人盖红盖头一样,这种西式白婚纱居然也把脸挡住了。

  就不怕认错人吗?

  ……天杀的,他好像真不记得自己的新娘是谁了。

  在刺目的白光中,他与新娘拥吻,人群的喧闹声简直要把天掀了去。

  他满心都是好奇心和探索欲——我到底和谁结婚了?

  接下来的环节很繁复,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台下,他爹正在上面致辞:“我蔚仁龙,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离家多年,孤身闯荡,留我妻儿留守在家,幸得妻如玉,将我儿带大,到今天,他走进婚姻的殿堂……”

  他听得百无聊赖,心中波澜不惊。

  他努力过,错过的亲密却无论如何也捡不回来。他看着父亲已然苍老的侧脸,觉得心中应该会泛起一股酸楚,但更多的麻木,他的童年、最无助、最无畏的童年,与这个男人无关。

  他又扫了一眼台下,觉得有些奇怪。

  他问旁边的人:“我哥呢?”

  旁边的人回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我哥呢?”

  旁边的人又说了句什么,他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就看着那人的嘴在开开合合,心忽然就慌起来,揪住那个人的领子,大声问:“我哥呢?我哥呢?我哥呢?我结婚他居然不来!”

  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蔚远!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看到他爹站在身后,一脸山雨欲来:“就今天,你能不能消停点?”

  他还是心慌,又问他爹:“我哥呢?”

  老头脸还是黑着,表情困惑:“什么你哥?”

  “蔚迟啊!”他慌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哥蔚迟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

  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能看清他们的表情。

  他恨不得揪住每一个人问:“我哥呢?”也的确这么做了,没问两个,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住了,他爹站在中间,铁青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比他爹更惊惶、更沉痛,薄薄一层胸腔就要叫心撞破,几乎要哭起来:“我哥呢?!”

  ——我哥怎么不见了啊?

  下一刻,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面前是一扇手术室大门。

  他忽然回忆起市二院的经历,当时他躲在更衣室的柜子里,听着开门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觉得自己死定了,幸好开门的是他婶婶……

  手术室门开了,他婶婶走出来,手上还沾着血,神情很轻快地说:“是个女孩!”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有人搡着他往手术室里进,他被推得有点烦,准备回头去骂人,才发现推他的是他爹妈,听他们嚷嚷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手术室里刚生产完的是他老婆,生下来的是他女儿。

  他又被推着往里进,路过他婶婶时他问:“我哥呢?”

  他婶婶很困惑:“你什么哥?”

  他的心跳又开始快了:“你儿子蔚迟啊!”

  她婶婶很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没有结婚呢。”

  他心中一沉,被人推进了手术室,他的女儿躺在血泊中沉睡,他看着女儿的脸,心头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病床上的妻子在跟他说话,他应了两声,回头去看她,她的脸却被他爹的大屁股挡住了。

  转眼间,女儿长大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深秋的银杏道上行走,一地都是色泽饱满的明黄色落叶。

  女儿走在前面,扎两个小辫,穿着明黄色的小裙子,秋阳照在她身上,很温柔。

  他牵着妻子的手往前走,一边跟妻子聊天,一边注意着在前面走着的小豆丁,怕她摔了。

  正想着,她就摔了。

  他赶快蹲下身去扶她,女儿一回头,脸上三个黑洞。

  她哭着说:“爸爸,好疼啊。”

  这明明就是雯雯!

  他被吓得坐了个屁股墩儿,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在他面前散成一团黑色的粉末随风而逝。

  慌乱间,他抬头去看身边的妻子——穿着简约的翠绿衬衣配米色风衣的女人,领口伸出来的头却是面目模糊的一片焦黑。

  张婷云。

  蔚远一口气直接吸到肚脐以下,猛然惊醒,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那手又冷又硬,伴随着一股臭味,他更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