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拾
看起来这次傅总向他表达的是“手表押在你这,人跑不了,很快就回”。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距离傅沉约定的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
他放下手机,将那块腕表放在手里把玩,冰冷的金属很快被他的体温捂热,他看着表盘上的划痕,指尖在上面轻轻擦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这块表……似乎有点熟悉。
他好像见过它没有划痕时的样子。
顾舟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手表熟悉,是这些天看到它的次数太多了,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又或者是因为所谓的“海马效应”。
他正在试图想起点什么,忽然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一扭头,看到是护士。
“你醒了呀,”护士走到他跟前,“你家傅总让我照看你一下,我刚去给你取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顾舟放下手表,“能帮我拔管吗?”
护士点头。
“还有这个,”顾舟又指了指挂在胳膊上的止疼泵,“也拿走吧。”
护士看了一眼里面的药量,有点惊讶地问:“你一次都没用吗?”
“没有。”
护士笑道:“还挺能忍的,那你一定恢复得很快。”
顾舟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护士给他拔了管,又处理好伤口,他也没太大感觉,直到对方让他坐起来。
他昨天昏睡了一天,一直也没下床,身体都有点躺僵了,在护士的搀扶下起身,谁料这一动就牵连了伤处,在疼痛刺激下,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结果一咳反而更疼,越疼越想咳,顾舟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撕心裂肺”,咳得差点上不来气,胸腔的震动引得手术的地方剧痛,让他感觉身体快要被撕开了。
护士居然还在旁边笑:“很好,就是这样,多咳一咳才好得快,你这个病人很自觉嘛。”
顾舟:“……”
刚才还在坚持说自己不需要止疼泵的顾先生立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至开始怀疑傅总找来的护士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喜欢挖坑给他跳。
但他逞强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又不好收回来,只能继续“自觉”地咳了好半天,疼出了一脑门冷汗,直到身体彻底适应这种疼,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顾舟坐在床边,把胳膊撑在自己腿上,这一通咳嗽搞得他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停下来,开始大口喘气。
“还好吗?”护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慢一点,深呼吸。”
顾舟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按她说的做,过了几分钟,觉得疼痛缓解了一些,身体大概在逐渐适应少了一块的肺。
经过医生的综合考虑,手术并没有切掉他整片肺叶,只是切除了病变的那一小段,所以大体来说损失得并不多,他呼吸时没感觉到特别明显的胸闷气短,后续恢复也会快一些。
顾舟抬起头,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冲护士笑了笑:“还好。”
“还好就行,”护士见他缓过来了,便放下心来,“记得要多进行呼吸训练,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顾舟点头。
“那我先走了,如果觉得不舒服及时叫我。”
等护士离开病房,顾舟终于长舒一口气。
还好傅沉不在,不然看他咳成这样,不得心疼死?
顾舟又坐在床边缓了缓,起身往洗手间走。
虽然一动还是会感觉伤口疼,但相比刚才的撕心裂肺,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去简单洗漱完毕,撑住洗手台喘了一会儿,觉得身体还是很虚。
但虚的根源除了刚动过手术,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很饿。
根据手背上的针眼来看,他早上应该是输过液了,但不知道是葡萄糖输得不够还是什么原因,他现在还是觉得饿,胃中空空,想吃东西。
想吃肉。
顾舟回到房间,把窗帘拉开,随后坐回床上,等待着午饭。
他第一次这么盼望傅沉回来,为分散注意力,拿着那块手表研究了好半天,直到十一点五十,傅沉终于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傅沉看到他起了,还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询问他状况怎么样,就见对方非常主动地拉开床桌,并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保温桶看。
傅沉一下子明白了,领会到自己应该先投喂饥肠辘辘的病号先生,再问他关心的问题。
他把饭菜摆好,递给对方筷子,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顾舟扒拉了一口白饭,“你也吃吧。”
傅沉又问:“还烧吗?”
“刚量过,不烧了,”顾舟说,“护士刚走。”
傅沉打量了他一会儿,感觉他除了脸色依然苍白以外,精神倒是还好,这才稍微放心下来,也拿起筷子跟他一起吃。
其实早上的时候顾舟就已经退烧了,所以他才敢回公司,现在看顾舟比昨天精神了很多,也有食欲,说明正在恢复当中,能吃下东西就是好的。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些,觉得自己今晚应该能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睡着觉了。
两人无声吃饭,吃完以后,傅沉收拾好碗筷,正准备拿去洗,顾舟却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
“怎么了?”傅沉回过身,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要喝水?还是去洗手间?”
“你不觉得你忘了点什么事吗?”顾舟说,“傅总记性这么好,不能昨天说的,今天就忘了吧?”
傅沉抿唇。
他只好重新坐下来,十指交叉,把胳膊放在膝盖上。
顾舟看着他,觉得这位傅总身上难得出现了“心虚”二字,他现在的状态堪称拘谨,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顾舟也不催他,过了好半天,傅沉终于滚动了一下喉结,试探道:“你确定要现在听吗?”
“当然,”顾舟点头,“快说。”
第21章 第 21 章
傅沉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你确定……”
“确定, ”顾舟靠在床头,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姿势,“我现在很好, 有足够的精力听你把话说完€€€€说吧。”
傅沉抿唇。
他好像再找不到什么继续隐瞒的借口, 只得道:“好吧。”
他微低着头, 没有和对方视线相对:“相亲, 确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以前的确认识,只不过, 是我认识你, 而你不认识我。”
顾舟微微皱眉,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沉真的暗恋他?
随后他就听傅沉又道:“或者说,是你忘了我。”
顾舟:“……?”
他一时有些震惊, 瞬间脑补出了什么“始乱终弃”“拔x无情”“爽完就跑”的经典戏码,但他自认为不是那种人, 也确实不记得自己跟傅沉有什么交集, 毕竟像傅总这么帅的人并不多见, 他要是真认识他,肯定会有印象的。
他把被程然荼毒的那一千本霸总桥段驱逐出脑海,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他们仅一面之缘。
如果他只见过傅沉一面,又没有刻意留意他的长相的话, 倒是有可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过一面……
他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视线再次瞥向那块有划痕的腕表, 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该不会是……”
“你想起来了?”傅沉猛地抬头, 下定决心般微微咬牙,像是终于说出一件埋藏已久的心事,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四年前,你救下的那个人就是我。”
顾舟微微震惊的表情停在脸上。
居然还真是……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展开,在他意料之外,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如果傅沉就是当年他救下的那个人,那么这些天以来对方给予他的那些无条件的好意,就能够解释通了。
“你是不是想起我了?”傅沉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似乎对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顾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他确实很想告诉他自己想起来了,可又没办法撒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如实交代:“其实我……对那天发生的事一直没什么印象,具体经过还是当时的医生和程然告诉我的,事后我也尝试回忆,但至今也只能想起大概,具体的细节,实在是记不起来。”
这个答案让傅沉有些失望,但那情绪仅仅一瞬间就又消失了,他生怕顾舟误会,忙道:“没什么,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人在遭受巨大冲击时可能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忘了更好,记得越清楚,反而会越痛苦。”
顾舟点头,他拿起了那块手表:“不过,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块表有点熟悉,我隐约记得我见过它损坏之前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那天我救你的时候,你戴着这块表吗?”
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东西,也许因为这次手术,大脑又经历了一次麻醉苏醒的过程,意外记起了一些早已遗忘的事。
听他这么说,傅沉的表情重新透出惊喜:“戴着,表上面的划痕就是那时候造成的。事后我回想起,当时确实有人在喊什么,但我正在打电话,没意识到你是在叫我,如果我能及时反应过来并躲开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打电话……
顾舟努力回忆了一下,通过傅沉的描述能够情景再现,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仅仅因为对方的描述而在脑中组合出了对应的画面。
当时事发地点附近并没有监控录像,除了他和傅沉,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最近的一个监控探头是在十字路口,拍下了他的身影,据程然说,当时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状况,突然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边跑边喊了一句,但声音被车声覆盖,只能隐约分辨出喊的好像是“躲开”。
随后他就跑出了监控覆盖的范围。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如果傅沉正在打电话,没有留意到他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他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没必要再计较这些细节。”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个问题,程然跟我说,120赶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现场,你为什么要走?后来你又给我那么多钱……”
等等。
所以那些钱,是傅沉给他的?!
顾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房、车,以及现在所用的一切,都是用傅沉的钱买的?
这感觉怎么这么像被包¨养……
他艰难维持住情绪稳定,续上自己的话音:“……给我那么多钱,却一次也没出现,是为什么?”
“我其实没离开现场,我在不远处的一辆车上,”傅沉说,“直到救护车把你拉走我才离开,包括后来一直没有出现,都是因为我不能出现,不能被人拍下来,不然这件事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顾舟没懂:“为什么?”
傅沉只好把之前跟程然说过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后面谈到顾舟母亲的部分。
他这样一说,顾舟就明白了大概:“怪不得之后无论我怎么搜,都搜不到关于那件事的半点新闻。”
“抱歉,”傅沉道,“是我考虑不周,才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倒也不怪你,你是好心,要怪只能怪那些记者,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顾舟冲他笑了笑,“而且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昏迷,外界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都是通过程然的转述,单纯对我来说,谈不上有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