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 第5章

作者:祁十二 标签: HE 无限流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飞快地挑起手电筒,照亮了房间的对角处,又迅速将光重新复位,以安抚一下片刻时间内又开始难如坐针毡的身体。

不过这一照,不仅照亮了窗,还照亮了窗外挂了东西的细长电线。

关渝舟收敛了方才的轻松神色,而夏濯呼吸一窒,还在回味着那一瞬间看见的情景。

雨声依旧是隔着窗户传来的,听上去有些沉闷。势头不大,整体听上去更是模糊不清,若不是窗户上贴着的报纸太薄,屋内的人应当压根听不见的。

小破床撑一个夏濯就有些够呛,现在又上了个关渝舟。

短暂的吱嘎声在空旷的房间内促狭响起,身体陷入黑暗后,夏濯强忍着不适,偏过头来和关渝舟对视一眼,再一次一点点将手电筒贴着地向墙上扫去,一边动作一边有先见之明地嘘声道:“我一会儿可能会拖你后腿,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啊。”

关渝舟:“……嗯。”

进屋时关渝舟早就反锁了门和窗,在不发出任何动静下,那扇窗压根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从外面被推开。

似是应证了他的猜想,当夏濯浑身冒冷汗逆着本能摸准位置时,圆形的光照下那扇窗依旧是紧闭的,好似方才的短短一瞥是两人同时产生的幻觉。

可他分明就看清了窗外那吊在电线上的半截幼童浑身泛着水光,摇摇曳曳的样子让他瞬时忆起了还未进村前在车上偶然回头撞见的那幕。

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把手电筒收回来,身躯被关在自己制造的柔软牢笼里,明明四周的被子将他圈制在其中,应当是能够给人一些安全感的,可他却抖得像是手中的东西随时会被摔下,打在窗上的那轮圆形的光也随之剧烈地颤动起来。

关渝舟想碰碰他,却又硬是将手握成了拳。他怕他的触碰对于夏濯来说是雪上加霜,只会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一时间只能拽着包裹住夏濯的被角,盯稳了那扇窗。

在视线中,一截臃肿的小指忽然“啪嗒”一声连带着胶带一同戳破了旧报纸,一只只剩眼白的小眼睛出现在了晃动的灯光下,正紧贴着窗向屋内窥视。

关渝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太太要把所有的灯线全都剪断了,他伸手夺过夏濯手里的电筒关掉开关,随后利索地将人连着被子一同抱在怀里滚到了床下。

阴雨天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但总比密不透风的屋里亮敞。关渝舟抱着夏濯,一边用被角替他擦额上的冷汗,一边在对方不正常的心跳声中闭上眼等待。

细雨连绵的背景音里,缠着胶带的报纸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像是本该死去的蝴蝶正在破茧而出。

第6章 失落的荒村(六)

周遭没有脚步声,但却不难猜到窗外的那东西已经窥伺起了屋内的环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好似只要在床底挨到天亮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关渝舟胳膊旁全是夏濯呼出的热气,撩得他那一小片肌肤发痒,直到对方浑身猛哆嗦一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朝别处避开,敛去眼中不明的情绪。

床底的高度有限,又有那床被子遮去了一部分视野,外界的情况看的并不清晰。

时间分秒流逝,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环境下,人根本无法对它有明确的估算。僵持许久后,窗旁终于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细声细语里蕴含的苦恼劲儿像是在做一道有些复杂的小学算术题。

[妈妈死了,不是妈妈。]

[那会是谁呢?好奇怪。]

声音是小孩子的,可语气却像是特地在模仿成人。一声像模像样的叹息后,紧接着屋内便回荡开了参差不齐的揉纸声。

屋外的那个小鬼像是伸手将糊着的报纸抓在了手里,嘴里哼着浅浅不成形的调子,伴随着一道清晰的开锁声,这几种混在一团的音调齐齐止住了。

啪嗒、啪嗒……

短小的五指几乎和掌心混作一团,一点点绕到了床边。小鬼像是侧着身子在用同一边的手脚走路,关渝舟透过被子的掩护,看清了它正歪着身体,脑袋却转了九十度向床看来的模样。

好巧不巧,这正是车上他们“偶遇”的那位。

既然多次出现,看来它就是这次梦境的关键角色之一了。

怀里的夏濯很安分,并未在这种危机时刻发出半分声响,只是那微凉的身子抖得厉害,让他一直皱起的眉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地上的手印越来越密集,溅起的水声也逐渐清晰,紧接着,两人头顶传来了砰砰声响。

它从地上爬上了床,正在他们的头上不停地走动着,来来回回不断重复着路线。

床板的缝隙间流下缕缕鲜血,一时间分不清是它从别处沾来的还是它本身就受了伤。

[在哪里……在哪里……]

小鬼有些急躁地按着床板,一个用力直接将床板砸出了一个窟窿。惨白的小手贴着关渝舟的脸颊而过,扯下了他鬓边一跟头发。

在找什么?关渝舟皱了皱眉,是在找他和夏濯吗?

[我找不到了……弄丢了……弄丢的话,姐姐会不高兴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起手旁散下的几张照片,找到其中最大的那张全家福。

既然这照片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拍摄的,位置也该能与房间相互匹配起来。他透过缝隙,冷静地将照片摆好方向,其中那个被女人握在手里的拨浪鼓瞬间被一圈红光围绕起来,将他的眼角到眉梢都镀上一层颜色。

关渝舟毫不质疑,撕开了照片。

纸屑从指缝中脱落,竟是同时在不远处传来当啷的坠地声响。头顶的倒行声戛然而止,那小鼓不停地旋转着,清脆而又有节奏,伴着小孩子独有的咯咯笑声一同响起,引人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这声音持续不过半分钟,它便口齿不清、念诗一般在“哒哒”不断的节拍中唱起了童谣:

半夜醒来摸堂屋。

阿爹抽大烟,阿娘把泪抹。

看阿爹说饿,看阿娘说冷。

爹爹说,带你出去荡秋千。

阿娘说,带你出去摘野果。

我有一个好爹爹,我有一个好阿娘。

阿爹带我荡秋千,阿娘带我摘野果。

我从隧道走出去,荡秋千,一荡荡上电线杆。

摘野果,一摘摘进沟沟里,再也没回来……

整首歌唱得磕磕绊绊,因它还处于咿呀学语的年纪,显得有些难以辨识。当最后一个“来”字结束时,小鼓声也消停了,关渝舟手腕的光表亮起一道光,显示两点积分实时到账。

【获取梦境碎片*1。】

他收回视线,重新打开了手电筒。墙上的纸窗户并没有被撕碎,锁也依旧从内拴着,上面只留下的几个小指粗的窟窿眼。

除了留在他发梢的那点血迹以外,地上蔓开的血水也全都无影无踪,独留下一个破了洞的拨浪鼓,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海市蜃楼。

一直闷不出声的夏濯倒是因这一束光而有了回应,他一直紧闭的眼睁开,不料从地上爬起的幅度太大,后脑勺嘭一声撞上了头顶的木板,喉咙里顿时发出轻微的闷哼。

“唔。”

关渝舟伸手将拨浪鼓从地上捡起,看夏濯皱着脸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安抚道:“它走了,不要慌。”

夏濯直对着灯,看着近在咫尺的关渝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夺了光源一咕噜滚了出去,“哇”一声吐出来的东西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熠熠生辉。

事实上关渝舟真的多心了,夏濯不慌,也根本不在意脑袋上多点痛,他只是单纯的忍得太久,加上酥麻感顺着头皮席卷全身,着实想吐。

这不到二十四小时倒是折腾地吐了三次,胃再怎么强也受不住,更何况他本来就病恹恹的,身上一虚直接要倒下去。

关渝舟回过神,连忙伸手把他从地上用被子捞起来放回床上。

夏濯撑着最后一丝劲儿抱紧了手电筒,就像抱住了传家宝,没了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后,他又叨叨地开了口:“还好没吐在被子上,不然还得赔她们一条。”

关渝舟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说的是这个,憋了半天才想出接什么话:“吐在地上也是要打扫的。”

夏濯胃里烧的难受,这一躺平酸水又往外漾,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关渝舟把地上用来当坐垫的纸壳丢到了秽物上,可惜道:“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这一下又给吐没了。”

关渝舟闻言,手插进口袋里,闷在里头的塑料包装发出细碎声响。

夏濯一听这动静虚虚地摆摆手:“别给我了,剩下那点饼干渣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而且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了,不舒服。”

关渝舟像是变了魔术,从口袋里掏出的并不是那个已经皱巴成一团的饼干袋,而是一颗包装平整的牛奶糖。他随手撕开了锯齿边,将包裹在其中圆润的小球递了过去:“吃点甜的压一压吧。”

夏濯没和他客气,伸手任由那颗小球落在手心上,捏到嘴边一口含了进去。

舌尖推动着糖球撞上左腮,夏濯满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他得了好处,一边吞咽口水一边道:“这村子是叫‘独回村’吧,那小鬼刚才念叨的不就是在表明村名的意思嘛。”

关渝舟有些意外:“你能听见他唱了什么?”

他还以为夏濯在应激过程中为了自卫,所有对外的感官都封闭起来了,没想到却还能关注到外界的情况,不但之前在车上看清了小鬼的模样,现在还能听清整首童谣的内容。

“是不是每一个梦境本质上就是一个故事?”看见关渝舟的点头后,夏濯露出了然神色,“这首歌不就是在讲大人带孩子出去逛了一圈,结果把孩子丢在外头,自己回来了么。这么一想,是不是很符合‘独回’这两个字?”

应该的确是这样没错。关渝舟嘴角露出了点笑意:“你又不怕黑了?怎么这么精神。”

谁知他一语成谶,话音刚落,夏濯手里的手电筒像是溺水一般发出“兹拉”的挣扎声,闪了三下后整个房间又重归黑暗。夏濯还没来得及发慌,关渝舟这一刻倒是比他反应更快,那只温热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夏濯一边抓着被子,一边有些抗拒地向墙角缩了缩,低声道:“……你别碰我,难受。”

关渝舟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蓦地缩了回来。他没有多浪费时间,重新打开了光屏,替换了一支崭新的出来用上。

从仓库中兑换出来的手电筒都是有使用期限的,他先前在车上让小鬼受到伤害时,也消耗了大半的电量,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电池耗尽。

看着对方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不停发抖,关渝舟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濯埋着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关渝舟皱着眉:“是不是别人碰你你就会恶心?”

夏濯嘀咕:“我怎么知道啊……没事儿,不严重,别人不能碰我,我碰别人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他都不清楚自己这身体到底有多少毛病,不光了失忆怕黑,还人一碰就想吐。

关渝舟一时间没了声。

夏濯闷在被子里,抬手抠了抠衣袖上已经干成块的泥巴,几秒内调整好状态,像没事人一样又开始找茬:“你既然还有一个手电筒,怎么不把两支拿出来一起用啊?”

关渝舟还没想好怎么安抚他,夏濯就自己从中跳了出来。见这人还一脸凝重样儿,夏濯接着问:“是不是手电筒很宝贝,和吃的一样稀少?”

关渝舟没有迟疑:“不宝贝。”

“不宝贝还不拿出来,小气鬼。”夏濯理直气壮:“那么珍贵的饼干我都分你一半了,你却这样对我,你说图我的人都是假的。”

关渝舟有些无奈:“一人同时只能持有一个手电筒,没电废弃了才能换取第二支。”解释完毕,他又问起了夏濯的身体状况:“现在还反胃吗?”

夏濯扬了扬下巴,指着自己喉咙道:“我憋着呢,糖挺好吃的,不想吐出来便宜了地面。”

关渝舟失笑。

合着压缩饼干不好吃,所以就吐了?这是什么理论。

他盯着夏濯疲惫却有些固执的脸,发痒的指尖在床板上摩擦过,像是在那张脸上摸过一样。

夏濯却没注意到关渝舟的视线,盘着腿继续小白言论:“那这梦该怎么离开啊?”

“剧情线走完了就可以离开了。”关渝舟也尽职尽力地充当起了新手指引人:“一个故事中有很多节点,参与梦境的人不停地尝试就可以触发相应的节点剧情,等到所有人把剧情都凑齐了,让剧情线走到尽头时就可以离开了。”

说白了就像是大家在同一个地方看场电影,看完后就可以散场各回各家了。只不过比起看电影,他们这群看客还需要手动寻找播放按钮被藏在了哪里。

夏濯若有所思:“那刚刚的……”

关渝舟微微点了头:“刚刚的就是剧情线的节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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