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虹
那张单人床还是保留了,还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床单上印着草莓的图案。
床头还挂着卢叔叔的女儿“潇潇”的照片。
那个女孩子虽然不见得漂亮,但也算是中人之姿吧,好在被“艺术照”的技术和氛围一烘托,也就看不出来真实的样子了。
剩下的就是写字台和巨大的书架了。
书架和写字台是橡木色彩的,六扇门。
都是嵌着巨大玻璃的柜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藏书。
六扇大门下面还有一溜小门,都是实板的,没有玻璃,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看着卢叔叔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知道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我才刚刚坐下,卢叔叔就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上被眼镜压得发红的印子,又戴上眼睛看着我:“小宇啊,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吧?”我笑着点点头:“怎么叫都行,只要您觉得方便就成!”卢叔叔点点头:“嗯,怎么称呼,无非就是个代号,只要亲切就好!”他一边收拾写字台上散落的那几本书籍,一边对我说:“上一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三个人,都是小霆在上海的同学吗?”我偷眼看了一下卢叔叔正在收拾的书,都是一些《易经》、《八卦》、《预测》、《起名》、《万年历》之类的书,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偏爱这类的书籍,才体会到退休之后的知识分子精神上的苦闷似乎都是一致的。
卢叔叔的话,我已经听明白了。
他是感觉到康康他们的相貌和打扮太特殊了,所以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在我这里得到证实而已。
我看着卢叔叔的眼睛反问他:“那卢叔叔您看呢?”卢叔叔笑了:“说不好,说不好啊。
只是觉得他们不像好人,劝你以后还是不要跟他们来往得好!”我用眼镜瞟了一下卢叔叔,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卢叔叔停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我觉得他们肯定干的不是什么好营生,小霆原来好好的孩子,一定是他们给教坏的!”我抬起头来问卢叔叔:“您很了解慕霆吗?”卢叔叔笑着点点头:“那是当然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能不了解呢?”我有些忍不住,还是把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问出来了:“您干吗对他们家那么好?只是热心吗?”卢叔叔愣了一下,那犹疑的眼神好像在逃避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卢叔叔笑了一下:“其实,小霆的妈妈和我是老乡,都是东北的老家。
小霆的爸爸也是个大好人,当过我们家潇潇的班主任。
在潇潇上学的事儿上帮过我们不少忙。
我们两家算是来往的不错的朋友吧。
后来小霆他爸得癌死了,剩他妈拉扯他,真不容易。
我们肯定该帮忙的就帮忙,关系一直就不赖。
小霆高考还真争气,考到上海去了。
这么多年,这么不容易,都熬过来了,谁知道他妈又不行了?后来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光知道小霆为了凑钱闯深圳。
当时我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儿,他一个没毕业的穷学生孤身一人闯深圳,能有什么结果?但事儿逼在这儿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他妈走了以后,他说是跟你走了,到上海继续念书。
谁知到后来就找不着人了,学校寄来一封信,说小霆在上海参与卖淫,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照片作证,开除了小霆的学籍。
后来我见过他一面,就在也没见着过。
唉!你是不能体会啊,我们这代人经历得多了,上山下乡、文革,都挺过来了。
让我们看着晚辈儿人走在我们前头,心里真是不好受。
我看着上次跟你来的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劝你别跟他们搭搁。
说得对呢,你就姑妄听之,说的不对呢,就当我没说!”
卢叔叔的话,我已经明白了。
他已经猜透了康康他们MB的身份,只是不便明说罢了。
其实我也清楚,MB只是一种职业,就像其他所有的职业一样,从事的人各有各的素质和目的。
以MB身份为诱饵,要挟、抢劫甚至伤人的事儿听得多了。
即使没有这些事儿,一说到卖淫,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同性恋的圈子里都对MB深恶痛绝,何况是圈子外的人呢?康康、小春的为人我也还算了解,但是我知道MB的身份已经使他们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定位了,我说什么也都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我只是笑笑,点着头表示赞同:“我知道,我知道!”之后,卢叔叔就谈到他们单位对于清理慕霆家空房遗留问题的办法。
原来是要直接清理的,是卢叔叔于心不忍,争取到一定的宽限时间,允许亲朋故交来整理遗物。
卢叔叔说他也想拿一两样东西,但是妻子反对,觉得不吉祥,所以就没拿。
现在的人们都觉得那间屋子很不吉祥,甚至有人说经常听到那间房子里有人哭,甚至还把闹鬼的事情越编越圆。
所以劝我最好还是白天去的好。
我听了这些话,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说:“我不相信鬼神,我不怕。
就算有,也是慕霆,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倒是希望碰见他呢!”
卢叔叔知道劝不动我,就把霆家的房门钥匙交给我。
拿了霆家的钥匙,来到霆所选择的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房子。
一打开门,迎面扑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善后处理的必要程序?我一边胡乱猜想,一边打开过道的灯。
看见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以前和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失去霆的痛苦经历,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好像真的就发生在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