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起 第3章

作者:林子律 标签: 娱乐圈 年上 HE 近代现代

  灯光暗淡片刻,方斐莫名地起了一股气。

  “滚蛋吧!”

  他这次非演好不可!

  他就不信,被打垮过的人还能再趴下第二次么?!

  所有光聚在方斐身上,他抬起眼,目光却骤然从波澜不惊变得复杂。

  不远处,通过镜头捕捉到这变化的傅一骋又惊又喜,短促“啊”了一声后对旁边人道:“快,给方斐一个特写——”

  仅有一束追光,四周都笼罩在黑暗里。

  方斐往四周缓慢踱步,微微皱着眉,姿势懒散而随意。他像在哪儿转着圈,用肩膀夹住手机和友人打电话,一边数落“女友”落下不少还能用的必需品,一边仔细地把它们井井有条地打包,准备自己换个小房间继续用。

  台下,候场的易绎不以为意地小声对助理道:“当时他那影帝是花钱买的吧?也不知道跟了哪个金主,这么大方……”

  话音未落,方斐打包的动作却突然停了。

  他手指轻轻地颤抖着,好似从墙壁取下一张悬挂的相片,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可取到第四张时,他手指蓦地加大力度用力一扯!

  眼中的光好似也闪烁了片刻,再偏过头时,当中已经没有不舍没有柔情,更没有遗憾。

  只剩下浓重不甘,以及……恨。

  “……刚才在收拾垃圾,有点走神。”他继续和友人聊天,眉梢一弯,“放心,我没事,知道该往哪儿走……好啊,一会儿见。”

  语音最后带上玩闹般的微笑,唇角也是扬起的,可方斐的目光却没任何变化。

  电话一挂,复杂的恨意也突然消失。

  他揉着那张相片,正面对着评委席的方向,神情放松不少。

  眼眸轻轻地抬,方斐好像自言自语:“带着这些怎么走啊?……不要了。”

  方斐再次捻过那东西,弹了一下后朝角落抛去。胳膊抬起稍微停顿,收回后不再关心没收拾完的东西,原地深吸一口气,步履轻快地走向出口。

  灯光全部熄灭。

  再亮起时,评委席上吊儿郎当、沉默是金的杨远意眉梢一挑,坐直了。

  这画面他似曾相识过。

第三章 拍你的戏吗

  不多时易绎也表演完毕了。

  他虽然红得突兀,但并非一个完全的草包。两相对比,他能在短时间把悲伤歇斯底里地表现出来,对观众甚至冲击更大。

  连主持人都一直夸他“有爆发力”,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慰。

  谢川是这节目里的老好人,夸了几句他的表现力。蓝芝桦虽然不太好说话,但也没直接撂脸色,直到韩斜开口。

  “我们常说演员讲究声、台、形、表,这段表演是即兴的,我观察的重点会主要在前两者。”韩斜是星岛人,说话却没有半点口音,她抬起一双丹凤眼看向两个人,“易绎,是吧?”

  易绎心里一喜,连忙鞠躬:“是,韩老师好。”

  韩斜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唇角:“你表现的是‘被女朋友甩’,哭成那样却没解释前因后果,莫名其妙。而且你的台词功底太差了,语速一快就吞字,音量也控制不住,有几个地方还破音,你自己听见没?”

  场内陷入一片寂静,都知道韩斜被安排唱黑脸,前几组也被她阴阳怪气了,但她对易绎这么狠依旧出乎意料。

  杨远意捂了下嘴,好像在挡着笑。

  韩斜不顾易绎脸色难看,继续说:“还有你的形体,演戏的时候腰挺直,肩膀打开,用丹田说话,这都是基本功。”

  易绎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谢谢她的指点。

  韩斜顿了顿,情绪没多大变化,再开口时已经放缓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相比之下另个——你叫方斐是吧?你好很多,台词、仪态都是符合人物设定的,声音弱,但字正腔圆,和情感结合得不错。尤其好几句台词都值得揣摩,创作力不错,继续加油。”

  方斐向她鞠躬:“谢谢韩老师。”

  主持人不失时机地问:“蓝导,您赞同韩斜的说法吗?”

  “我觉得嘛……小韩的话有失偏颇了。”蓝芝桦淡笑道,“一个是表现大开大合的悲伤,一个有心灰意冷隐约放下的意思。易绎夸张的表演方式适合舞台,方斐细致处理或许更适合屏幕,各不相同而已,其实没必要争对错。我们这里是剧场式的,我个人呢更喜欢易绎的表达。”

  韩斜不予置评,仍挂着标准的假笑。

  见状,和事老谢川这才慢吞吞地说:“爆发式的表演很难得,但对我而言,方斐能演出前面的失魂落魄,后面的埋怨、委屈,再到最后好像释怀了、想通了,虽然只五分钟,层次要更丰富些。方斐,我记得你演过楚茵导演的作品,很不错的,有机会我们合作。”

  大导演此言一出,观众席隐隐有人倒吸凉气。

  谢川虽是个圆融的老好人,但他的作品根本不是小打小闹的古偶流量咖能攀上的。他直接夸方斐,抛出橄榄枝,想必十分欣赏他了。

  好似局面已经一边倒,方斐只说了句“谢谢导演”。

  主持人打断他,赶紧递话:“三位老师都对这一组的表演有很多想说的,我想听一听杨导你的看法。”

  方斐不着痕迹地抓紧了话筒,在紧张。

  录制到现在,除了被主持人CUE到时说点场面话,杨远意几乎没存在感。

  的确,观众对他了解有限,其实也并不期待他有什么高见。

  杨远意好像很清楚自己是个救场的,在这儿并不重要,懒洋洋地半靠在舒服的沙发椅里。那双令人见之不忘的灰蓝色眼睛若即若离地打量着每个人、每句对话,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吸引不了他的兴趣。

  于是面对方斐,适才的细微动作就无比明显。

  但略一挺身的端正很短暂,这会儿杨远意又回到了放松的姿态,半眯着眼,被点名时才微微坐正,接过话筒,挺客气地笑了笑。

  “易绎么,基本思路没什么大毛病。”杨远意说话慢条斯理,永远不着急,“失恋确实可以歇斯底里,不过你往深了思考下,歇斯底里发泄之后又该怎么样呢?挖掘你的情绪,适当收一收会更好,会让人物有被探究的欲望。”

  他说得相对温和,易绎连忙九十度鞠躬:“谢谢杨导。”

  杨远意略颔首,眼皮抬了抬,不等方斐看清他的瞳仁颜色,又飞快回到了半睁半闭的样子,垂眸,宛如自言自语地:“方斐……”

  他有一个很长的停顿,主持人都忍不住接了句:“您觉得方斐怎么样呢?”

  杨远意终于正经地看向他。

  因为父亲一半的俄罗斯血统,杨远意的英俊带着锋芒,凉薄,尖刻,虽然被随性隐匿掉大半,对视久了依然叫人不由自主心惊胆战。可一笑起来,那些锐气平白无故没了踪影,眼皮弯月似的弧度里漏出两三分暧昧,注视谁都像正深陷爱河。

  几秒钟比半个世纪都长,方斐被他看得心惊。

  他会夸自己一句吗……?

  如果有,这该是多让他兴奋的事——

  杨远意垂下眼:“方斐,我本来很期待,但现在看来你毫无进步。”

  浑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了,方斐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说了句“谢谢杨导”——这话有多不恰当他都无暇思考——随后他没有拿到杨远意那一票被淘汰,聚光灯重新点亮了,易绎脸色虽难看但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来和他拥抱。

  方斐都不太有真实感,他如坠冰窟。

  毫无进步。

  别人或许对他几年前是什么样也没印象,杨远意却再清楚不过。

  他的演法没有新意,别人看或许还有所惊讶,但这些都是杨远意手把手教出来的。

  几年前星岛的酒店高层套间,方斐坐在阳台边拿着剧本,刚刚做过,身体和心都很累,但杨远意靠着他,手肘碰肩膀,指尖点过一句一句的台词,教他该怎么说。

  “听我读一遍,再试试?”

  “勇气可嘉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过来。”

  “阿斐,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你选和男朋友复合,那出了这个房间,你和我就没关系了也不认识了。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全部忘掉,能做到吗?”

  方斐当时说:“可以。”

  他现在才知道这句承诺还是太轻易,根本低估了自己驾驭情绪的水平。而现实就是,他做不到再次面对杨远意时,干脆地和过去划清界限。

  休息室里已经没有旁人,方斐弓下腰,把脸埋进了掌心。

  中场休息时已经淘汰了一半选手,后半程录影的重心放在分组和初次合作剧本的选择。

  淘汰选手依次就要离开,方斐东西不多,就拿了那本书。

  跟拍他的编导一人负责好几个,忙不过来,方斐去跟她打了个招呼,以为她顶多像之前那样点点头就算完。

  年轻女孩赶紧拿出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喊住了方斐:“别急着走,我刚还在找你呢!”

  方斐诧异:“不都录完了吗?”

  “A3休息室,有事。”年轻女孩说着,为让他安心拍拍方斐的肩膀,“放心,你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现在节目是告一段落了,但未来会更好的!”

  方斐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露出礼貌微笑。

  女孩再次提醒:“A3哦,快去吧。”

  这层楼A打头都是单人休息间,方斐在金视认识的人也就傅一骋。他下意识地以为傅一骋在备采的零碎时间里要跟他说什么,觉得打个招呼谢谢他的帮忙也好,便往那边去了。

  拐过转角,楼层氛围和之前完全不同,安静许多,无处不在的摄像机凭空消失了,也没有很多工作人员。

  方斐在看见蓝芝桦的助理时后知后觉不对劲,他觉得可能性小,又好像只有这一种唯一的解释:找他的人是杨远意。

  可是为什么?

  刚才批得他一无是处,现在却约他单独见面,有必要吗?

  停在A3外,方斐犹豫两三秒后抬起手,敲门时呼吸顿了半拍,灯光笼罩的窒息感又随之而来。

  门锁打开时“咯拉”一声。

  杨远意站在他面前,光从背后涌来,他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手里被塞了半个切好的苹果,刚摸上去有点腻,方斐听见杨远意压低声音望着他:“听编导说了,你们都没吃东西,先垫垫吧。”

  拿着苹果,方斐却没动:“我不饿。”

  杨远意好似叹气了,侧过身,里面的灯光就一下子点亮了方斐。他的肩膀被杨远意带着往里走了两步,关上门后却仍没放开。

  手心很烫,隔着衣服也能刺痛他。

  杨远意关上门,不让别人发现他们单独相处:“吃点儿,怎么会不饿。”

  方斐不知所措,居然立刻鼻子酸了。

  能够独当一面后就不再是小孩子,受了委屈不能大哭大闹。他都习惯,也一直藏着所有负面情绪自己消化,对他而言刚才算不上冲突。只是被谢川、韩斜接连夸奖,杨远意反而用话刺他,尴尬当时没有发散,现在却一下子涌上眼角。

  对方的语气温柔得像哄着他的不高兴,方斐岌岌可危的情绪几乎快崩溃。

  几年不联系,他的工作、生活、方方面面说好过也没太好过,可他不是会哭着要东西的性格。即便沉默着,杨远意仍能察觉到——他眼光那么厉害——按着方斐在单人沙发坐下,给他倒了杯热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