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羽
他说着把张信礼背了起来:“让让啊,要我背着一个人挤过去吗?”
其他人连忙让了,林瑾瑜背着他下了两层楼,又走过一条长长的道,陈叶威跟王秀一直跟着他们,喊挡路的人让开。
张信礼见林瑾瑜一直闷头往前冲,忍不住道:“还背得动吗,累了换个人。”
“别说话行吗,”林瑾瑜喘着气道:“我这儿背着你还得花力气跟你说话聊天,白消耗氧气。”
张信礼就不说话了。
他们风风火火到了医务室,值班的校医一看这架势,赶紧拿了张凳子,让把人放下来。
林瑾瑜大太阳底下一路背过来,出了一后背汗,这会儿走到电扇前面去吹风,但眼睛还一直盯着张信礼那边。
陈叶威把扭伤经过对校医讲了,校医查看了下,道:“有点严重,我这儿先只能开点云南白药跟锁定剂镇痛,再拿点冰块来冰敷,休息一个小时再看。”
“什么叫再看啊,”林瑾瑜道:“药都开了还再看?”
“要等一个小时,看下他肿的程度,不然我也不好乱说,”校医道:“要是太严重还是建议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骨折骨裂,那就要上石膏,要是不是太严重开个云南白药就可以了,也省了跑医院,看你们怎么选,直接去拍片也行。”
这种事还是谨慎点好,林瑾瑜想马上带他去拍片,张信礼却说:“让我休息一会儿。”
校医道:“刚扭伤,还在大出血,最好是休息一个小时再挪动,里面有沙发,你们进去躺会儿吧,脚踝垫高可以减轻疼痛……实在受不了就喷点锁定剂。”
林瑾瑜道了谢,扶张信礼进去躺着。看起来是真的很痛,张信礼那只扭伤的脚几乎不能沾地,林瑾瑜就像一根拐杖,支撑着他。
“你慢点坐,”林瑾瑜抓着他的手掌跟手肘撑着他,扶他坐下后蹲下来帮他脱鞋:“这儿也没枕头给你垫,脚放上去,搭扶手上。”
“知道了,”张信礼在沙发上半躺着:“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第一次扭伤了。”
“你还扭过比这严重的?”
张信礼想了想:“那倒没有,只是小伤。”
“那不得了,”林瑾瑜抹了把汗:“老老实实休息吧,我在这儿看着,待会儿看要不要去医院。”
这里除了沙发就是茶几,没有别的凳子,张信礼往下让了让,说:“你坐一会儿吧。”
林瑾瑜背他背了一路,实在累得慌,也没矫情,过去坐着了。
张信礼脚不方便,只能竖躺着,没东西靠,靠手肘撑着,林瑾瑜坐在另一边扶手附近,思考这儿离哪个医院最近,以及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他想得入神,以至于连张信礼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都不知道……校医出去隔壁拿冰块了,隔间里没别人,就他们两个,张信礼竖着坐实在有点累,便往后挪了挪,慢慢躺了下去。
林瑾瑜只感觉到一阵响动,接着看见张信礼靠过来,枕在了他的腿上。
“喂,”他说:“你……”
“就一会儿,”张信礼闭着眼,翻了个身,从侧躺变为正躺在他腿上,说:“很累……”
林瑾瑜看见他皱着的眉峰,还有脖颈间还没干的汗,有些是热出来的,有些是疼出来的。
是啊,这人上午搬砖,中午就来给他收拾宿舍了,午饭也没吃,不累才叫有鬼了。
“服了你了……”带汗吹风扇容易感冒,林瑾瑜拿了张纸巾出来,给他擦了擦汗,擦完把纸巾团成一团,往远处的垃圾桶一投,正中中心。
他道:“哎,我投进了。”
张信礼睁开眼看了看,又把眼皮阖上了,说:“值得表扬。”
“你要睡一会儿吗?”林瑾瑜右手没处放,只得搭在他胸口:“想睡觉就睡吧,待会儿叫你。”
张信礼回答:“不睡,就休息一会儿。”
林瑾瑜觉得左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他伸手进去掏出来,发现是那块中午买的糯米鸡,好在他穿衣服喜欢宽松款的,尤其讨厌紧身裤,因此那块糯米鸡方方正正,没压坏。
林瑾瑜在张信礼胸口拍了拍,问:“你饿不饿?”
张信礼没睁眼,想了一秒,说:“有点。”
林瑾瑜便把糯米鸡外面的粽叶拆开来,拿塑料袋包着,往他手里递了递:“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张信礼睁开眼看了下,说:“不吃,你也别吃,还给那个谁。”
“什么那个谁,”林瑾瑜说:“人家叫王秀。”
“总之别吃。”
林瑾瑜纳闷了,张信礼上次对王秀好像也不怎么友好,他道:“他怎么你了,你这么不待见他。”
“没怎么。”
“没怎么你连一块糯米鸡都不吃,”林瑾瑜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是同性恋所以才这样的。”
有一部分人就和陈叶威他们一样,会很讨厌娘里娘气的男生……和同性恋……其实许钊也如此,只不过讨厌的方式各有不同,一些激进,一些温和罢了。
张信礼没说话,林瑾瑜接着说:“你可别撒谎说没听过那些八卦,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张信礼还是没说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好几秒之后他才说:“我不喜欢他的行为举止……还有私生活做派。”
私生活做派……是指滥交吗……林瑾瑜对此不是十分清楚,他心里对这一点也有点犹疑,但是不知如何评价,因为这显然不符合道德规范,但假如双方都是自愿的,那好像也没有妨碍他人……虽然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还没琢磨出个答案来,就听见张信礼又道:“你喜欢他吗?”
“挺喜欢的啊,”林瑾瑜说:“虽然他私生活可能确实……但也没犯什么罪吧,对我也还不错。”
张信礼说:“哦。”
林瑾瑜再次把糯米鸡拿给他:“赶紧吃了吧,我手都举酸了。”
张信礼说:“不吃,谁买的你给谁吃去。”
这什么逻辑,不就三块五一个的糯米鸡么,还管谁买的……张信礼不喜欢王秀,再死撑着说王秀买的他肯定不吃,林瑾瑜大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坦白,其实是我买的。”
张信礼睁眼,问:“什么?”
林瑾瑜说:“是我买的!因为怕你饿死……我吃了午饭,现在根本吃不下,你爱吃吃,不爱吃我现在就扔了。”
“那为什么让别人给我。”
“废话,不就是……”林瑾瑜“是”不出来:“就……懒得搭理你,”他说:“他只说请你吃,也没说是他买的啊,你自己理解的。”
张信礼无语,他道:“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又惹你了吗?”
林瑾瑜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张信礼重复了一遍:“我哪又惹你生气了,十多天都这样子。”
林瑾瑜不知如何回答,他记得以前他老粘着张信礼的时候,张信礼明明没这么多话的,现在他故意远离他,张信礼却好像总自己朝他走了过来。
“你没怎么,”林瑾瑜编了个瞎话:“我自己心情不好,不知道考哪个大学,所以很迷茫,不想说话。”
“真的?”
“不然呢?难不成思考宇宙真理?”林瑾瑜直接把糯米鸡塞他手里:“你到底吃不吃,叽里呱啦一堆废话。”
张信礼被他训了,把糯米鸡接了过去,道:“吃。”
第128章 被打断的坦白
下午四点,林瑾瑜还是给赵叔打了电话,背张信礼去医院拍片。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对一个特长生来说,意外受伤严重起来可能意味着什么……好在传回来的消息是X光片显示骨头没事,但扭得也很严重,没个把月怕是好不利索。
张信礼请了三天假没来学校,林瑾瑜则要住校,每天晚上十点准时查寝,他回不了家,更没有办法照顾张信礼。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高二一开学,气氛就跟高一就明显不同,大家都各自选了科目,有了明确的方向,学习起来一个个好似玩命,依张信礼的性格,这个时候他连课都不来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实在走不了路。
不是说没骨折吗,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林瑾瑜越琢磨越不安,熄灯了也睡不着,裹着毯子吹着风扇,在床上胡想乱想。
想来想去满腹心事憋得快要爆炸,大概是翻身的动静太吵人,王秀从床上抬起头,问:“鲸鱼,你咋了?翻来覆去的。”
“没,”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林瑾瑜的脸,他想给张信礼打个电话,又怕被他爸知道:“吵你了?你睡吧,我不翻了。”
王秀却裹着空调被,跨过床头的栏杆,撩开蚊帐,猫着腰,悄么么踩到了林瑾瑜床上。
他俩床头对头挨着,来去十分方便。林瑾瑜抬眼看他,问:“干嘛?”
王秀裹着被子蹲在床脚,小声说:“睡不着,聊天不?”
这让林瑾瑜想到很久之前,刚军训的那会儿,那时候王秀也是这样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坐到他的床边,然后在黑暗里小声问张信礼是不是他男朋友。
那个时候林瑾瑜刚跟爸妈吵了架,在基地也没有新朋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单的人。
他时常想他对张信礼的感情开始于什么时候,是张信礼从水潭里把他抱起来的那一刻、是他对着张信礼起反应的那一天、是暴雨里张信礼把他背到背上的那一秒,还是别的什么时间……他不知道。
林瑾瑜在记忆的长河里跋涉,但找不到故事开始的节点,好像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等他回过神时,心里已经满满当当。
寝室里其他人都躺在床上干自己的事儿,看电影的看电影,打游戏的打游戏,林瑾瑜也睡不着,与其放任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跟人聊会天,他往外侧挪了挪,在狭窄的宿舍床上让出个空档来,王秀裹着被子踩过来,在他身边侧躺下。
“聊什么?”
“随便,”王秀道:“鲸鱼,谢谢你那天帮我。”
他说的应该是那天洗衣房的事,林瑾瑜说:“没事,帮朋友不理所当然的吗。”他问:“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陈叶威在洗衣房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林瑾瑜压着声,又有蚊帐跟其他人手机的声音盖着,也不怕别人听见。
“没什么原因,就因为很讨厌我,”王秀躺在他身边:“讨厌我娘。”
林瑾瑜刚认识他的时候一跟他说话也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思来想去,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别往心里去”。
“当然不往心里去,”王秀说:“小学、初中、现在,老娘早就习惯了。”
大多数行为举止有点娘的小0在学生时代都受过类似的排挤,和女生处得很闺蜜,和男生处得很别扭,还要时不时忍耐同学给取的各种外号,比如王秀,他从小到大听过了诸如“人妖”、“伪娘”、“娘娘腔”等在内的诸多外号。
大家都爱喊,没人在乎他喜不喜欢听。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林瑾瑜没想到王秀居然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弄得别人都欺负你。”
“什么叫我为什么这样,”王秀说:“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部分人可能会对娘娘的男生或者gay产生某些误解,觉得他们这么娘,比女生还女生,干嘛不直接去变性,可其实王秀这样的人不一定就想变性,他们也可能对自己的生理性别没有任何不适感,娘只是他们的性格……或者一种行为方式。
“哦哦,”林瑾瑜连忙说:“懂了。”
王秀道:“藏着掖着没什么意思,初中的时候我特别怕别人笑我,就尽量收着收着,可没什么用,总还是有人把你堵厕所里,或者给你取各种外号还大声跑你面前叫……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索性放飞自我,娘到爆啦~”
“这样……挺好的。”林瑾瑜由衷地说。他佩服王秀的勇气,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嫌恶……不像他,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堂堂正正大声说。
王秀抱着他的手,道:“真羡慕你,有那么多朋友,还有那么好的哥哥。”
“哪儿啊,我还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林瑾瑜心想:羡慕你能毫不掩饰地向所有人展示你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