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羽
张信礼点点头,也盛了粥。
“难怪,”林瑾瑜以牙还牙地讽刺回来:“这么难吃,饭如其人,不怎么地嘛。”
其实他是死鸭子嘴硬,纯粹要讨个嘴上痛快。这锅粥浓稠、火候正好,散发出一阵阵纯粹的大米香味,林瑾瑜自己会做的菜唯有一个水煮方便面,比张信礼差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爱吃不吃。”张信礼也没给他好脸,不屑于跟他幼稚斗嘴,直接了当道:“待会儿可能要下雨,我吃完去田里给爸送斗笠,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好好玩吧。”
林瑾瑜哦了一声就算答应了,自己捧了碗出去桌上吃。
粥里没放糖,林瑾瑜吃了几口就觉得寡淡无味,又实在是饿了,只能夹几筷子榨菜逼着自己往下咽,反观张信礼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稀里哗啦几分钟就把一碗稀饭吃了个干净,吃完放碗管也不管林瑾瑜,直接出门了。
林瑾瑜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好不容易吞进去大半碗,实在是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放开始接着玩植物大战僵尸,玩了几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早晨的空气非常清新,他很久都没闻到过这种混杂着些微草木腥气的清冽味道了,于是推开门想去外面溜达溜达。
门刚开了半扇,林瑾瑜半只脚才踏出屋,就再次被一串猛烈的狗叫吓得缩回脚,“砰”一声把们关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半人高的黑狗见张信礼出去了,那个不知哪来的陌生人又一次把脚踩进院子里他的领地,士可忍狗不可忍,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汪汪汪咆哮一通把林瑾瑜又吓了回去。
林瑾瑜确实喜欢狗,但他还真没见过领地意识如此强烈又凶巴巴的狗。他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跑进房里,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根双汇火腿肠来。
木板门发出“吱呀”一声绵长的声响。趴在不远处的黑狗警觉地抬起头望向门口,耳朵立起来竖得老高。
林瑾瑜小心翼翼伸出手,朝黑狗摇了摇手里剥了一半真空包装纸的火腿肠。
黑狗闻到香味,压低身体,谨慎地朝林瑾瑜手里的火腿肠靠近。
“来,你倒是来呀。”林瑾瑜把那根火腿肠晃了又晃,吸引狗来吃。
黑狗垂着尾巴,一边观察林瑾瑜,一边小步小步朝火腿肠靠近。
小样还挺谨慎?林瑾瑜把火腿肠掰了一小块,远远抛向黑狗,黑狗很快叼起来吃了。林瑾瑜接连掰了三四块,不断缩小抛出去的距离,终于在掰到第五块的时候成功引诱黑狗走到了他面前。
林瑾瑜蹲下来,又掰了一块在手上,这次黑狗只闻了闻他,迟疑了一小会儿就从他手上舔走了火腿肠。
温热的狗舌从掌心擦过,林瑾瑜为自己的驯兽天赋得意洋洋。
他一块接一块地喂火腿肠,偶尔伸手试探性地撸一撸黑狗粗硬的毛。
黑狗吃得很快,火腿肠像中年男人头上的头发一样光速减少……不多一会儿就告竭了。
“已经没有了。”林瑾瑜摊开手,给黑狗看他空空如也的掌心。
黑狗闻了闻他的手后,抬头和他平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清楚倒映出林瑾瑜的面容。
“?”林瑾瑜看着那狗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他居然觉得这只狗的表情和张信礼有点像……一样的大爷、一样的土贱,也一样的顽强。
火腿肠已经喂完了,那条狗虽然还在直愣愣地盯着林瑾瑜,但已经不再朝他凶巴巴地叫了。
林瑾瑜成功达成了套近乎的目的,心里十分高兴,还有点小得意,正当他思忖着要不要再开一包火腿肠喂狗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外有人此起彼伏地在叫张信礼的名字。
他好奇地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四个孩子在门边探头探脑,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好奇与讶异直勾勾地盯着林瑾瑜看,脸上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那股纯真与稚气。
他们有高有矮,年龄、性别不一,但都一样黝黑、一样瘦干,一样灰扑扑的双颊上晕开黑里透红的酒窝。
第5章 新朋友
“张信礼不在,请问你们是……”
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满脸好奇地打量他。过了片刻,那个看起来最大的男孩开口对他说:“你是……那个,昨天那个坐车来的小孩对不对?”
他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T恤,面庞晒得黝黑,说话带着很明显的少数民族口音。
“嗯对。”林瑾瑜被一大帮人看着,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们来找张信礼玩的。”另一个黑黢黢的小男孩在旁边插嘴。
他看上去比林瑾瑜更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半是好奇半是紧张地看着这个干干净净的城里少年:“他不在家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对,不在。”林瑾瑜道:“玩……玩什么?”
“去村后面,或者林子里,玩什么都行。”
林瑾瑜不太想去不知道有没有蛇的荒山野岭里玩得一身泥巴,但又很想有人陪他玩,于是说道:“我不想去,在家里玩行不行。”
“家里有啥好玩的。”
“你有从城里带来的好玩的吗?”
那四个孩子七嘴八舌地问。
林瑾瑜让开门:“你们进来吧,我给你们看好玩的。”
于是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进了门。黑狗依然蹲在刚刚林瑾瑜喂它吃火腿肠的地方,看见一堆人进来了也没叫。林瑾瑜心想看来这些人经常来串门。
林瑾瑜领着他们进了门,去房间里把自己的平板、篮球、小说、滑板都搬了出来,又拿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牛奶还有德芙什么的每人分了点。
大家坐沙发的挤沙发的挤沙发,坐板凳的坐板凳,坐地上的坐地上,围成一个圈,一起看林瑾瑜从城里带来的稀罕货。
林瑾瑜穿的是条白裤子,不愿意和其他没凳子的孩子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只安静地蹲在一边,看他们一个一个七手八脚、翻来覆去地翻捡他的东西。
一堆少见的新奇玩样很快让他们熟了起来。林瑾瑜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同时知道了这四个张信礼的同村发小里,三男一女,两个是彝族,两个是汉族,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二岁。
“瑾瑜,这些都是你的啊。”那个最大的孩子爱不释手地看了一样又一样,说:“你爸妈对你真好。”
他叫木色石坡子,今年十七,但刚念初三。刚刚在门口和林瑾瑜说话的另一个孩子是他弟弟拉龙,念小学。
林瑾瑜很有点吃惊,他今年才16,可马上念高一了。
“这个篮球也是你的吗?”拉龙问道。
林瑾瑜点点头:“我爸送我的。”
“真好,”拉愚嘻龙说:“我们学校就五个球,六个年级一起用,上体育课两个班共用一个,一节课上完了连篮球毛都碰不到。”
林瑾瑜简直闻所未闻。篮球而已,又不是什么网球马球高尔夫球,光斯伯丁他爸给他买了不下四个,至于么。
“想玩你去张信礼他们学校玩,他们学校一个班一筐。”木色拍了他弟弟的脑袋一把:“看把你馋得。”
林瑾瑜心里一动:“张信礼学校?”
“对啊,张信礼在城里念书。”四人中唯一一个汉族女孩小声说:“我们这里唯一一个。”
她好像很喜欢林瑾瑜带来的那几本小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她问:“你书上的图真好看,能借我回去看吗?”
那是时下很火的一本小说,整个班抢着看。林瑾瑜自己也没看完,不是很想借,又觉得直接拒绝小妹妹会显得没有礼貌,于是说:“你想看的话可以每天到这儿来看。”
那个叫陈茴的女生点点头,安静地翻起了书。
“你家真住在城里?”另一个叫张文斌的汉族男孩问他。他和林瑾瑜差不多大,和木色一样黝黑,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泥。
他似乎不太好意思用这样一双手去碰林瑾瑜的东西,只偷偷地看着别人玩这个玩那个,自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动。
“对 。”林瑾瑜回道。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说:“城里多好呀。”
“我……”林瑾瑜不知道怎么表达,选了个最容易让人理解的说法:“我来这儿玩……过暑假,我来这边亲戚家过暑假。”
“原来张信礼是你亲戚呀。”陈茴看着他,说:“真好。”
什么意思……林瑾瑜以下吃不准她是说张信礼有他这么一个亲戚真好,还是他有张信礼这么一个亲戚真好。反正他觉得这两个陈述句都不成立。
木色招呼他弟弟在屋里一起嘻嘻哈哈地玩林瑾瑜的双翘板,两个人一下你蹲在滑板上我来推,一下我蹲你推,玩得不亦说乎。
林瑾瑜蹲在一边,他有点想和木色兄弟一起玩,也想和陈茴一起看书,可他们都或吵闹或安静地玩着自己的,张文斌凑在一边和陈茴小声说话,没谁停下来给林瑾瑜一个插话的机会。
林瑾瑜蹲在一边默默地想:好想玩啊,可是他们玩得挺好的,算了,反正等他们回去以后随便我玩……啊啊啊可是好想一起玩啊。
这时陈茴转过头问林瑾瑜:“你要一起看吗?”
林瑾瑜立刻高冷地说:“不,没事,你看吧。”
于是陈茴又转回去接着看书去了。
林瑾瑜:啊……其实我很想看的,你能再问我一次吗。
张信礼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木色兄弟把辆滑板开得当法拉利,满屋轰轰地跑、陈茴和张文斌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翻着本不知道是啥的书,以及林瑾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几个,恨不得把几个人盯出一个洞的诡异画面。
“哟回来了!”木色正推着他弟弟满屋扮演窜天猴,见张信礼推门进来,打了个招呼:“难得有空找你出去玩,你都不在。”
“去田里了。”张信礼回答道。
他走进屋来,几个伙伴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林瑾瑜注意到他微长的头发带着隐约的湿意,裸露在外的脚踝上沾了点零星的泥土。
张信礼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林瑾瑜身上。林瑾瑜和他对视,霎时心中一紧,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
张信礼看着他微蹙的眉毛,想起他刚进门时林瑾瑜直勾勾盯着木色几个人的目光,好像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把拉龙从滑板上赶下来:“别玩了,待会儿弄坏了赔不起。”
他把滑板还给了林瑾瑜,又走到陈茴身边:“小心点看,别弄皱了。”说着还看了林瑾瑜一眼:“当心人家不高兴。”
陈茴点点头,也不看了,很乖巧地把书还给了林瑾瑜。
拉龙一下没了滑板玩,当即觉得好没意思,但又习惯了听张信礼的话,于是拉着哥哥也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林瑾瑜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觉得张信礼一回来就针对他,不让其他人跟他玩,讲话还总带刺,弄得跟他是一多小气、多不讲理的人一样,简直神经病。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那种看少爷一样的眼光像是芒刺一样扎在他脊梁骨上,这种公然嘲讽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说:“你有病吧?”
一屋子人被他吓了一跳,齐刷刷转过脸看他,林瑾瑜霎时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你在这指桑骂槐给谁看?”
张信礼脸上倒没起什么波澜,他拍了拍袖子上的雨水:“第一我没什么话说,第二我没有指桑骂槐。”
“那你什么意思啊?”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进一步激怒了林瑾瑜,林瑾瑜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抓着他的领子,几乎贴着他的脸,说:“话说开了成不成?什么叫‘当心人家不高兴’?你是我还是我妈?你知道我高不高兴?我有你那么小气吗?”
没有人说话,木色、拉龙、张文斌、陈茴四个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直愣愣地、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林瑾瑜。
“牛批……”张文斌捂着嘴小声对木色说:“我上一次看到敢这么直接怼张信礼的人还是高武。”
木色以蚊子哼哼的频率动了动嘴皮子,道:“希望他察言观色自求多福。”
拉龙拉着他哥的衣角,小小声地说:“高武哥最后不是缝了九针吗……”
“嘘!”木色说:“闭嘴,还有你别叫那人哥。”
陈茴道:“可是瑾瑜他们……不是兄弟吗?”
“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这边几个人自以为小声地讨论得热烈,那边张信礼低头看着林瑾瑜,道:“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他伸手抓住林瑾瑜抓着他领子的手,开始发力……那是一股15岁的林瑾瑜无法抗衡的力量,它一点一点让林瑾瑜身不由己地松开了张信礼的衣襟,轻松得好似飞过水面的蜻蜓点起湖面的涟漪。
林瑾瑜咬着牙死命跟他抗衡,但张信礼的手抓得那么紧、那么牢,让他既不能前进,也无法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