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羽
张信礼伸出巴掌轻轻打了他脸一下:“你又乱说话了。”
他粗糙的、覆盖着薄茧的指尖擦过林瑾瑜的唇角,林瑾瑜可以闻到他手上带着的、清新的肥皂气味。
张信礼说:“我都还没被你气死呢,你倒要被我气死了。”
林瑾瑜呸呸呸道:“你手上有肥皂水,你要毒杀朕吗?”
“我擦干了的。”张信礼说:“你轻点洗衣服,着重把领口、袖口这些最容易脏的地方拿出来洗,别团成一团一顿乱搓,又不是洗内裤。”
“emmmmmm”林瑾瑜道:“好巧,我刚准备这么做呢。”
他按着张信礼的话把衣服摊开来,分部分洗,先逮着领口袖口一顿猛搓:“不过这跟内裤有什么关系,为啥内裤就可以乱搓。”
张信礼道:“因为小啊。”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前提是没像你那天一样弄脏。”
“停停停停停停停,”林瑾瑜说:“打住!你你你你你别提那事!”
“为什么不能提?”张信礼说:“有什么好害羞的。”
欧我的天哪,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大乌龙……林瑾瑜简直想捂脸,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张信礼真相?他为了掩盖打翻可乐的错误故而拿了一堆干净衣服装样子,结果不甚误拿内裤……草,好像更傻逼了。
“不能提就是不能提,”林瑾瑜凶他:“闭嘴,以后也不准提,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哦。”张信礼说:“这会儿害羞上了,晚上怎么不见你这么矜持。”
林瑾瑜耳尖不由自主地红了:“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林瑾瑜开始往外飙烂话:“精神焕发!”
……
在打打闹闹与耍嘴皮子说烂话之间,林瑾瑜帮张信礼洗完了那一盆子衣服。
虽然他动作一点都不麻利,也不老练,漂水还折腾个半天,但他真的一件一件、一个袖口一个袖口地全部洗完了。
洗完之后他擦了擦手,像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一样仰头呼了口气:“累死我了。”
“累了?”张信礼说:“说了我来洗。”他一直蹲在原地看着林瑾瑜洗衣服,指点他教他怎么搓省力,哪儿还没干净要再洗一洗。
“没有,”林瑾瑜改口:“要是我一个人洗,我就会觉得很难熬,但是两个人一起做的话,就感觉还好,说着说着话就洗完了。”
“那去歇着吧,”张信礼拍拍他的肩膀,作势要把他扶起来:“跟你的酷狗玩去。”
林瑾瑜问他:“你还要做什么啊?”
“暂时没什么了,”张信礼说:“等十一点再做饭吧。”
“那你陪我坐会儿呗,”林瑾瑜说:“我又不能出去玩了,多无聊啊。”
张信礼本想乘着这段空闲时间回去房里写作业,看着林瑾瑜,又改变了主意,说:“好。”
他把两条小凳子搬到一起,和林瑾瑜一同在台阶上方坐下。黑狗绕在他们腿边,哈着舌头,四处嗅来嗅去。
气温上来之后人开始感觉微微有点热了,林瑾瑜看着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鸡,说:“我月底就走了唉……不,可能等不到月底,过完生日,25号我就走了。”
“嗯,”张信礼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这下终于好了。”
“我回去了你会去上海找我玩吗?”
“不知道,”张信礼说:“我要读书,可能要等到很久之后了吧。”
“这样啊。”林瑾瑜说。
“你回去了之后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大学,”张信礼说:“上海有很多学校都很好,离你家又近……你生来就拥有很多人没有的便利条件,不要浪费了。”
林瑾瑜笑道:“你真的跟我爸似的。”
张信礼说:“我是你哥,不是吗。”
“谁说的,”林瑾瑜道:“咋俩是同龄人,好兄弟,别妄想占我便宜。”
“你承认了的,”张信礼说:“昨天在我爸面前。我听见了,耍赖也没用。”
林瑾瑜假装不记得:“没有这回事,你听错了。”
张信礼懒得跟他小学生斗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他问:“吃西瓜吗?”
夏天最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西瓜了,没有西瓜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这个暑假林瑾瑜在家没过几天舒服日子就被扔到这儿来了,还没吃过一口西瓜呢,这会儿听张信礼提起,立刻馋了,一连声道:“吃吃吃。”
正好他们上次去学校玩的时候张信礼顺手挑了一个,他站起来,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捧着半边绿油油的西瓜回来了。
他把勺子递给林瑾瑜,道:“吃吧。”
“你怎么就弄半边,”林瑾瑜问:“你不吃吗?”
“你对自己的胃口太有信心了,”张信礼道:“这么大一个你吃不完的,剩下我吃。”
“别啊,”林瑾瑜捧着西瓜说:“再拿个勺来,一起吃。”
“你吃完我再吃一样的。”
林瑾瑜执意:“不一样。”
张信礼拗不过他,只得回去依样拿了个勺出来,跟他坐到一起。林瑾瑜把西瓜捧到两个人中间,拿了勺子挖着吃。
自从外婆去世以后,他就很少用这样的吃法吃西瓜了,林妈妈喜欢把西瓜一瓣一瓣用水果刀切开来,去了皮,切成规整的三角形摆在盘子里,用牙签扎着吃。
这半只绿油油的西瓜唤起林瑾瑜久违的记忆,让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夏天温暖的风、廊下的秋千,以及被菜刀切开的西瓜所特有的、带着点葱蒜味的味道。
他和张信礼凑在一起,一人一个勺子,轮番挖着吃。瓜瓤鲜红,水分足又甜,西瓜籽亮黑,一个赛一个的饱满。
林瑾瑜吃得惬意极了,跟机关枪连发一样往外吐籽。张信礼抽他:“我刚扫的地。”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林瑾瑜吃得得意忘形,以至于随地乱吐西瓜籽,他把勺子放下,弯腰就要去捡地上自己吐的籽,张信礼拦住了他:“算了,”张信礼说:“脏,待会儿我再扫一下这一块就行了。”
林瑾瑜意思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张信礼斜他:“你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林瑾瑜只笑。这样琐碎的聊天对话看起来好像全然没有意义,既不能让人从中学到什么,也谈不上具体的事务交流,但此时此刻,这个夏天,林瑾瑜和张信礼一起并肩坐在屋檐下,共同吃着一个西瓜,感受着夏日炎热的风吹在脸上时,依然觉得没有来由的开心。
黑美人瓜含糖量高,水分足,林瑾瑜吃多了以后有点想上厕所了。奈何他现在瘸着,很多事都得求助他人。
他把嘴唇上的西瓜汁擦干净,拿胳膊肘捅了张信礼一下,道:“我想上厕所。”
张信礼看他:“去啊。”
林瑾瑜说:“我脚疼。”
“刚作怪的时候生龙活虎的,这会儿终于知道疼了?”
“那不是忍着呢么,”林瑾瑜说:“其实很疼的。”他倒没在矫情,而是实话实说。严重扭伤这玩样是内出血,脚又是人身体最下方的部位,尤其头两天,地心引力作用下内里血全积在一起,在皮下形成紫红一片,又疼又胀又热,那滋味没法用语言形容。
张信礼便站起身来,把西瓜放窗台上,拉过林瑾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站了起来。
他比林瑾瑜高一些,林瑾瑜搭得不是很顺手,老往下滑,张信礼便用另一只手穿过他腋下,搂着他往前走。
……
……
……
第68章 妈妈来了
林妈妈是早上九点到的。
还是那辆熟悉的白色越野车,还是那样熟悉的、有别于拖拉机和骡马哒哒蹄声的引擎闷响,林妈妈踩着高跟鞋,梳着长长的马尾,拉开车门走下车,水滴形的珍珠贝母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出好看的弧度。
特意起了个大早拾掇了自己一番的林瑾瑜立刻迎了上去,喊道:“妈!”
他脚经过三天的缓冲已经能够沾地了,不过还是个小跛子。好一阵日子不见,林妈妈忙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儿子,她眼里满是笑意,有说不完的话要问:“想妈妈了没有?在这里待得还好不?没闯祸吧……你这脚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林瑾瑜说:“待会儿再跟你说吧,祸倒是没闯,我都这么大了,能顾好自己的。”
“我还不知道你呀,”林妈妈道:“肯定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她说着看向站在一边的张信礼一家人:“小瑜这些日子尽给你们添麻烦了吧,真的谢谢你们这一个多月的照顾。”
“没得事,没得事,”张文涛见林妈妈如此客气,忙回道:“听话着呢,跟我儿子两个玩在一起,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小圈子,我们也没费什么心。”
林妈妈仍大方地道谢,挽着林瑾瑜,随着张爸的指引一行人一起进屋坐了。
她和第一次与林怀南一起来时给人的印象不大一样,第一次来时林妈妈几乎不说什么话,大部分事情都交给林怀南说了,她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看儿子。
这次一个人过来,林妈妈便有几分林瑾瑜印象里她在商场酒桌上的样子了,干练、麻利,而又落落大方。
“过来得这么早,路上没休息好吧?”张妈妈给她倒了水,招呼道:“要不去房间里睡会儿吧,哦对了,没吃早饭吧?哎哟你看我早没想到……我现在就做去!”
“没事没事,”林妈妈拉回张妈道:“我开车过来,路上买了点吃了,不用费事。我这次来其实也就陪陪小瑜过生日,过完也差不多就走了,谢谢你们对他的照顾。”
“哎哟客气,客气了,”张爸道:“瞧人家嗦,说多少个谢了,真客气了。小瑜是明天过生日吧?今天都住这儿,我中午杀鸡,明天宰头猪,做坨坨肉,大家一块儿吃!”
林妈妈忙道谢,大人之间聊得热火朝天,林瑾瑜在后头碰了碰张信礼,道:“我妈客气,我看你爸也挺客气的,又是杀鸡又是杀猪的。”
“这是礼貌,”张信礼说:“再说了你不是生日么。”
“嗯呢,”林瑾瑜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开心:“我还以为今年我爸我妈都不在,没人陪我过生日的,没想到……好惊喜啊。”
张信礼道:“不是有我么,再叫上拉龙几个陪你一块玩。”
“你陪我过是很好,只是你是你,妈妈是妈妈啦。”林瑾瑜说:“而且有一点,我妈会送我生日礼物。”
张信礼说:“你怎么知道我不送?”
“那……你送么?”林瑾瑜问。
男生之间其实很少和女孩一样互送生日礼物,室友或者哥们里谁生日了,就叫上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嗨一天,只有关系很亲密很亲密的少部分男生才会在生日花心思送对方礼物。
张信礼回答:“不送。”
林瑾瑜白期待了三秒钟,听见答案立刻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是这样,还卖个关子,切。”
张信礼问:“你妈睡哪个屋啊,总不能跟我们一起睡吧。”
“不知道呢,看你爸安排吧。”
那边林妈妈和张家夫妻结束了第一轮交流,习惯性对林瑾瑜道:“我带了好多东西过来呢,你跟我一起去后备箱,给叔叔阿姨提上来。”
林瑾瑜站起来,张文涛忙说:“哎哟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这句话林瑾瑜经常听,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他想这句话是不是每个成年人的必备技能,在社交中遇到送礼环节一定要把这句话拿出来互相推诿一番以示礼貌。
张信礼按住他肩膀,道:“你坐着吧,我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