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六愚
宋玉风没多碰那瓶黑啤,低头尝了鲜香的藕汤,味蕾仿佛跌进一场美食的梦里。
他嘴叼得很,从小吃遍了山珍海味,家里的林姐是烹饪学校的前任首席导师,即便放眼整个Z市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可现下跟任南野一比,就输得彻彻底底。
“味道还好?”任南野问。
“好吃,”宋玉风尝了片西兰花,清脆微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辞了林姐,请你到我家做饭怎么样,工资随你开。”
“不行不行,”任南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笑歪了脑袋:“害别人丢了工作不地道。”
“那就不辞她,你俩一起来,”宋玉风挑了咸鸭蛋,放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
鸭蛋是腌得咸淡正好,越嚼越觉得满颊留香。
“那也不行,我贵着呢,”任南野张嘴就不着调,“怕宋主任请不起。”
宋玉风挑了块粉嫩的莲藕:“你开个价。”
话题走向不对劲,任南野摆摆手,杵着额角笑:“别了,说得要包养我似的。”
一时间没答话,宋玉风心里被那两个字撩得有点痒。
他倒是想。
玻璃窗倒映着饭厅里两个男人的身影,任南野坐姿肆意,喝酒,挑菜随性至极。
对面的宋玉风与他截然相反,这个男人连捏筷子的姿势都是优雅的,吃东西也很好看,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宋玉风问道:“你平时都是自己下厨还是怎么的,这功底得有五年以上了吧?”
“嗯,”任南野很快喝完一瓶,又开了另一瓶黑啤:“我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就自己学做菜,做着做着就习惯了。”
百家饭?
宋玉风蹙眉,往深层一想,这似乎不是个让人开心的话题。
这间小屋明亮整洁,却干净得有些寂寥。
一张布艺沙发摆客厅,一间卧室单人床,就连鞋柜里也只有一双拖鞋,平时显然没什么人来,自己脚上这一双还是一次性的。
只有独身的人才会如此。
“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里请来那厨师是个秃顶的胖子,做菜太难吃了,重油重盐,我好几次吃了拉肚子。”酒过三巡,任南野脸上带着微醺的酽酽色泽,玉琢一般。
“后来去上学,学校的饭菜也就那样,”任南野说得随意,像是话头到了,顺嘴提起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再后来工作了,台里的食堂也不行,我下班回来就自己琢磨菜色,无师自通的。”
这是个无比寻常的雨夜,宋玉风却像摸到了他更为真实的触角,他总算明白了,任南野身上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来自何处。
看着他略带醉意的眉眼,宋玉风第一次有这种冲动,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哪里的孤儿院?”被酒意侵染,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任南野杵着脑袋,眼睫微眨,没回他的话。
看了他几秒,宋玉风夹了块劲瘦的排骨放进他碗里,又端起面前的酒下了一大口,“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是他唐突了。
任南野摇头轻笑。
“就西山路那边,叫雨翼。几十年的老院子,现在估计都拆了,”任南野眨了眨眼,“过去好久,刚差点想不来叫什么名字。”
听了,宋玉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任南野回忆着,轻声说:“不过我还记得院里好像有个小型的篮球场,隔壁有条又长又陡的草场。”
“草场?很特别吗?”
喝了酒,还是深夜,灯光发出迷蒙的暖黄色,这种气氛最适合漫无目的地闲聊。
任南野笑了,像是讲什么好玩的事,“我小时候闹腾,老喜欢霸占院里的一辆破自行车,有一次我骑车从草场的坡顶冲下去,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一瞬宋玉风就想起他浑身的伤痕,还有那条豆沙色的疤,触目的,绮丽的。
不知道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看着对面那人在视线里晃荡的笑,宋玉风心尖上泛起一点酸涩,看得他想伸出手,摸一摸他泛红的侧脸。
这么想着,宋玉风当真抬起手,他无比自然地用拇指擦了下任南野的嘴角。
“……你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叫任南野怔住,他只觉得心头一悸,心跳短促地停了两三秒,然后又咯噔一声。
“你嘴边沾了颗米粒,”宋玉风微微一笑,他收回手,在任南野稍显惊诧的目光中吮了下自己的拇指。
今夜意外地失眠,任南野辗转反侧,记忆的轴停留在宋玉风指尖,他忘不了他指腹的触感。
就像一只历经了西伯利亚寒冬重生的蝴蝶,振翅落在唇边,吻了他一下。
第22章 梦马之夜
梦马之夜派头不小,映在一片富丽堂皇里,阔气的主会场容纳500人也绰绰有余。
长廊外铺着长达20米的红毯,女人们浓妆艳抹,争奇斗艳。
男士一律西装革履,放眼望去只觉满座衣冠。
活动邀约的都是合作商和旗下艺人,场内没有媒体和镜头,所以还算自在。
任南野穿了一身枪驳领双排扣西服,掐腰阔肩,内搭质感上佳的白色衬衫,再配一条玄采暗纹领带。
这套衣服是宋玉风送来的,收到同城快递的时候还觉得花哨,穿上身后对镜自揽,又不免感叹宋主任审美一绝。
三米高的褐色木门前站着工作人员,身穿露肩小礼服的礼仪朝任南野递上号码牌:“欢迎,请在第七排右侧的第三个座位落座。”
“辛苦了,”任南野举止大方,朝礼仪微笑,点了点头。
“李远,”一袭银色抹胸鱼尾裙的江雯走近,拍了下他肩膀,“你什么时候来的?”
任南野转头:“我也才刚到不久。”
朱茂和江雯一起进会场,他穿藏青色斜条纹的金属双排扣套装,戴了一副玫瑰金的细框眼镜,精致的链条挂在耳后,看得出他费了不少心思。但跟任南野一对比就立见高低,光彩迅速黯淡。
朱茂扫了眼任南野,看起来面色不豫,不怎么想搭话,微微颔首就算打招呼。
三人站在宴会厅门口,各路嘉宾陆续到场,一时间朝这边投来了不少目光。
江雯缩了缩肩膀,下意识觉得这些眼光冲的是任南野,她羞怯地露出甜笑:“你这身行头好好看啊。”
“他们看的是你,”任南野俯身,轻声说:“自信一点,你今天很漂亮。”
江雯抬头,被他赞美得脸色微红,“你不是哄我开心吧?”
“我从来不对漂亮的姑娘撒谎,”任南野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侧身让路,像英国绅士般温润有礼,“走吧,美丽的小仙女。”
江雯笑得越发开心,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然后大胆地勾上任南野胳膊,“听说上周你去试镜了,怎么样,拿到角色没?”
出于性向的原因任南野不习惯跟任何女性亲近,但贸然抽手实在没有风度,只好任由她搭着。
“上周啊,”任南野走路姿势不大自然,说:“朱茂也去试镜了。”
江雯挽着他胳膊走着,歪头看向朱茂:“他都说不抱希望了,打算去试试别的剧组。”
任南野笑着说,“投资方还没决定选谁,大家都有机会。”
朱茂轻哼了声:“白监制那么喜欢你,这个角色很快就是你的了,”他脸色深沉,加快脚步与任南野擦肩而过,“先走了,明日之星。”
难怪都说这行勾心斗角,原以为像朱茂那种性格的人不至于为个名不见经传的试镜翻脸,现在看来抢资源这种事哪个圈子都一样,有利益就有冲突。
“他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江雯不解地看着朱茂的背影。
反正都是做戏,任南野无所谓得很,他耸耸肩:“谁知道。”
江雯瞥了眼就没在管了,走了有一段距离,她才小声说:“听说那个白监制手上还有好多戏等着拍呢,如果……如果他那边有合适的角色,你能不能…”
“帮你推荐是吧,”瞧她支吾的模样,任南野说。
江雯抬头,其实她长相偏温柔系,配上娇怯的表情,小家碧玉中带着一丝易碎的美感,很难让人对她说不。
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小心地问:“可以吗?”
虽然身份是假的,不过哄小姑娘开心也算善意的谎言了。
任南野点头,“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真的啊,”江雯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一个劲谢他,笑得甜美:“你人真是太好了。”
“李远,”是简晨的声音,他衣冠齐楚,身旁站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是上次捧他们场的张老板。
简晨朝这边招手:“有人找。”
视线一抬,就看见盛装出席的白监制。
宋玉风眯起眼,像是一直望着任南野和江雯的方向,眸中有些暗哑的危险,左耳的孔雀蓝耳钉闪烁着寒芒冷光。
嘶,那眼神有点凶。
顺着那视线,任南野低头,发现宋玉风盯得是他和江雯握在一起的手。
任南野嗖地将手抽走,心底莫名发虚,却假装若无其事的插进裤兜。
“你先去颁奖区,”任南野对江雯说:“我过去说几句话就来。”
等人走近,简晨嗤笑道:“还真是巧,刚刚才聊到你,一转眼就看见人了。”
任南野站在离宋玉风不太远的位置:“聊我什么?”
“你不是马上就要拍白监制投资的电影了么,”简晨紧紧贴着那张老板,“说你少年有为,以后肯定前途似锦。”
简晨微笑着,目光却从眼底挑上来的,表面礼貌实则傲慢。
“你不也一样,”任南野笑着与他敷衍周旋,转头看向简晨身边珠光宝气的男人,“张老板眼光独具一格,简晨经过您的打磨,将来一定会闪闪发光的。”
张老板朗声大笑,他并不插话,却像什么奇珍异宝似的,目光饶有兴趣地在任南野身上打转。
席间暗流涌动,宋玉风瞧在眼里。
突然间,宋玉风伸臂将任南野揽住:“我跟张峰导演商量过,角色已经定了,你来演,”然后抬手刮了下他鼻梁,“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手指滑过,刮得任南野睫毛微颤,他心里又咯噔一下。
看那两人如此,简晨心中冷哼。
为名献身,原来都是一路货色。
任南野下意识想要躲,腰身却被那结实的臂膀牢牢地勾着。
其实宋玉风的手掌只是虚搭在他腰间,但这动作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实在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