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六愚
猎猎疾风里,任南野心都在颤,“你……你别吓我……”
黑狗摇摇晃晃地追上了两人,他浑身是伤,额头的血糊了他半张脸,他抬起手枪对准宋玉风,“你他妈阴老子,去死吧。”
“不要!”
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就悬在头顶,任南野转身,张开双臂挡在宋玉风身前,就像张开一张保护的网。
保险栓上膛,轻微的咔嗒声。
“不要……不要杀他……”任南野惊恐地摇头,他瞳孔放大,后背被冷汗浸湿。
这一秒变得无比漫长,但他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开枪,他和宋玉风都将必死无疑。
嘭!
一记震耳欲聋的枪响。
下一瞬,任南野想也没想,他回身死死抱住宋玉风,紧紧闭上眼睛,觉得一颗心几乎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视死如归地等了片刻,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传来痛感。
任南野狼狈侧首,只见一个皮肤白皙,年纪尚轻的警员举着枪,对着满地打滚的黑狗说:“放下武器,你被捕了。”
紧跟着警车鸣笛的声音响彻山谷,四面八方涌过来无数警车,范小西从其中一辆跑下来。
“老大野哥,我来了,”范小西踩着灰尘,狂奔而来。
任南野顾不得别人,跪在地上,在漫天阳光里,他看清楚了宋玉风肩膀的血迹不断往外渗。
“宋玉风,”不管血污和脏土,任南野拦腰将人抱起,颤声念叨:“……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送上警车的时候,宋玉风突然睁开疲惫的双眼,没伤的那只手抓住了任南野的手腕。
像是有话要跟他讲,任南野眼眶都熬红了,浑身都在颤栗,他偏头过去,“……你说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那张照片的?”宋玉风扬起毫无血色的脸,朝他笑了笑。
第28章 掬一枝花
接到电话当晚,范小西立即到警局报案。
考虑到这是一起事态恶劣的绑架案件,警方立刻出动重案组,了解案情的相关情况后,发现嫌疑人疑似从事贩毒勾当,于是重案组和缉毒大队联手,成立专案小组,分头行动。
一组人员假扮‘范叔’跟刀疤脸交易,另一组调查两人可能去过地方的闭路电视,在梦马大厦的监视器中发现了打斗的场面,顺着那张车牌号,才能这么快就找到贼窝。
警车将两个伤员送往医院,一路上,范小西一个劲儿向那年轻警察道谢。
“徐警官,多亏您及时开枪,不然我家老大就要去见阎王了,”说着说着,范小西忍不住抹了把眼睛。
“职责所在,应该的,”那警官说:“其实早在两年多以前,我们就注意到了雷鸿这个人,一直在收集他贩毒的证据,只是他太狡猾,没有固定窝点,这次被你们阴差阳错地捅出来,也算帮了警方一个大忙。”
徐警官样貌出挑,清俊又帅气,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范小西跟他举报了近期电视台查到的资料,并表示稍后就会把梦马犯罪的证据送到警察局。
另一边的任南野紧紧握着宋玉风的手,面色沉郁,始终一言不发。
到了医院,宋玉风被抬上担架送往手术室,任南野被医护人员逼着包扎伤口,才处理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
范小西和李白早等在那了,手术室亮着红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三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守在走廊里。
医院的墙壁白得反光,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任南野穿着那身满是泥土的衣服,胸口处残留着宋玉风的血迹,晕开一大片红斑,他低头垂首,栖身在凄凄夜风中,像迷途的行人。
宋玉风扑过来的那一刻,是他没有想到的。
任南野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不惜命,也不相信有人会为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宋玉风打破了他三十年来固有的观念和看法,他像黑夜里湍急的暗河,野蛮地席卷了任南野的心潮,强硬的占据了他的理智。
这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喜欢他的举重若轻,他的漫不经心,甚至是他的坏……但任南野不敢确定,他为他挡了一枪,是意外?还是心甘情愿?
清晨六点,悬在头顶的红灯才熄灭,穿白大褂的老医生面色疲惫地走出来。
“医生怎么样?”范小西连忙上前。
任南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甚至没意识已经到掐红了自己的掌心。
老医生是外科主任,五十多岁了,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他抬手擦汗:“子弹取出来了,病人没大碍,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这句话,范小西差点没哭。
任南野堵得喘不过来的呼吸稍缓,但铁青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幸亏子弹打偏了一寸,只是擦过病人的左肩,没有伤及动脉和重要神经,”老医生拍了拍范小西肩膀,“不过这些天,还是要好好照顾病人。”
范小西朝老医生鞠躬,连说了好多声谢谢,这么一个小帅哥真诚起来蛮有趣的,逗得旁边的小护士直乐。
接下来这半个多月,电视台的人经常来探病。
秦逸在外地出差,但不耽误他在电话里把宋玉风骂得狗血淋头,“台里员工守则怎么说的,禁止暗访,坚决杜绝以身犯险,你这主任怎么当的。”
“台长我错了,您歇歇火气,”宋玉风知道秦逸拿他当朋友,这才气急败坏,他好言道:“三点了都,您明早不还开会呢么。”
秦逸不管,嘴巴机关枪似的突突,骂了他半小时。
“行吧,下半年绩效我一分不拿,”宋玉风躺平,悠悠的说:“您该处分处分,我都没意见。”
一句话让秦逸憋回去了,他气得拿这人没办法,最后撂下一句,“整年的绩效你都甭想要了。”
这话只是嘴上说说,秦逸又担心又气,但最后还是没扣他一毛工资,反倒给补了一大笔员工补偿费。
任南野几乎住到了医院里,宋玉风行动不方便,他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就像呵护一朵玻璃花房里的玫瑰,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这段时间以来,宋主任享受了人生中至今为止,最高级别的待遇。
喂完了瘦肉粥,宋玉风躺下没多久,就挪起上半身,“任南野,我想去洗手间。”
还在盥洗室清洗青瓷碗的任南野转过身,疑心自己听错了,他偏过耳朵,“什么?”
之前都有专门的护士帮忙,这事没轮到过任南野,但今天下午医生和护士都在开会,一时半会来不了住院部。
“撒尿,”宋玉风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扶我去一下。”
受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任南野无言以对的站在原地。
“快点,憋不住了,”宋玉风脸上又露出那种逗弄的笑意。
“憋不住就尿裆里吧,”嘴上这么说,任南野还是乖乖走了过来。
高档单间的设施完善,干净整洁,窗台放着一盒青柚味的熏香,前调清幽,后调淡雅。
任南野把寡人有疾的宋玉风扶到马桶前,翻开盖子,等了片刻却不见他动作。
“我的大少爷,”任南野抬眸,“您愣着干嘛。”
宋玉风靠着他的胸膛,一副弱不禁风的虚弱模样,示意他受过伤的手臂。
“你……”任南野难以置信,说:“不是这也要我来吧?”
“胳膊没力气,”宋玉风完全不打算要脸,“劳烦搭把手,帮我把那玩意儿掏出来。”
任大记者俊美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但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总不好让他憋死吧,最后心一横眼一闭,摸索着找到裤子裤链,然后是他的枪,托扶着。
“闭什么眼,又不是没见过,”宋玉风发现逗他真的比逗猫好玩。
手指稍微用力,掐得宋玉风嘶气,那双含情眼睨过去,“再使点劲儿,你下半生的幸福就全毁了。”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以后,任南野无言咂舌。
他算是看明白了,别人都觉得宋主任温文儒雅,华贵得不可冒犯。
只有任南野知道,宋玉风浑起来荤素不忌,清冷人设早碎成一堆渣渣了。
解决了刚需,任南野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把人送回病床上。
“老大,好点了没。”是范小西。
“好多了。”
这家伙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到医院报道,这次拎来一个鲜花大果篮,在那挑挑拣拣,选了个圆润鲜红的苹果,拿过水果刀削皮。
宋玉风看着堆满整间病房的花束和慰问品,失笑道:“以后过来别买东西了,出院搁哪儿都不知道。”
“没事没事,”范小西低着头说:“到时候我来接您,全都给您搬家里去。”
见宋玉风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范小西心里高兴,他把切好的苹果分成两瓣,递了过来,自己啃着果核瞎乐。
“野哥你也吃,甭客气,”范小西啃了嘴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这段时间你照顾老大辛苦了。”
小孩儿挺逗的,任南野笑着接过。
“请问3106号病房是这儿吗?”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任南野偏头一看,来人是康泽,“怎么是你?”
“小野哥哥,”康泽见了任南野,眉眼弯成月牙。
康泽左手拎一个纸袋,右边捧着一束秀丽多姿的百合花。
他说:“你上个月定的西装做好了,我今天去康武街那边进货,顺便给你送衣服,结果你单位的人说你住院了。”
康泽迈近两步,视线仔细的穿巡过他整个人,眼睛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关心:“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
想来是前台小妹没表达清楚,任南野一摆手,“不是我,我们主任做了个手术,我留院照顾他。”
“哦,这样啊,”看得出方才提心吊胆的康泽脸色立马缓和不少,他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康泽从善如流地转头,询问宋玉风病情,客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注意休息,早日康复之类的。
寒暄得差不多,康泽放下花束。
“对了,还有件事,”他自然亲昵地在任南野身旁坐下,“前阵子廖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打算回国了,想约我俩见一面。”
“廖叔要回来了?”任南野惊喜的笑,“他都没在邮件里跟我说一声。”
康泽点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消息。”
“他身体还好?”
“应该不错,”康泽腼腆的笑了笑,说:“我经常看到他发一些爬山和慢跑的照片。”
康泽和任南野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他嘴里提到的廖叔叔是资助他们上学的善心人,廖志凡,一家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前些年随着创业浪潮出国捞金,近期准备回来建设家乡。
“那见面时间你定吧,我都行,”任南野看起来心情不错,手里拿着个朱红色的饱满蜜橘,剥了皮仔细拈去白丝后递给了康泽。
宋玉风不动声色地看着康泽,总觉得他对任南野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从他看他的眼神,跟他说话的语气,一切心动都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