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 第4章

作者:夏六愚 标签: 近代现代

魏局不在意地笑了两声,眼光却不停在任南野身上巡视。

刑谭转头,对着那不远处那高挑身影说让他过来敬杯酒。

任南野正与某个杂志社的责编相谈正欢,听见后他朝责编颔首:“抱歉,我去打个招呼。”

“哟,这是任主持吧?”魏局晃着酒杯,视线轻薄地扫过任南野,“光听声音我就觉得是个美人,本人还真是出众。”

某个娱乐行业公司的总经理也啧啧感叹,上前说:“我们公司最近有新人招收计划,那些个选秀来的模样也不错,不过跟任主持一比就差远了。”又说:“任主持对演戏有兴趣吗?有的话,我那刚好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邢谭哈哈笑,玩笑道:“当着我的面挖人,不适合吧。”

任南野面无表情,听着几人胡侃,话题聊得歇了,他才举杯。

“一般主持而已,台里比我出色的多得是,”任南野手腕一转,用杯身与三人碰了碰,“领导过奖了。”

夜晚的灯光总要迷离几分,任南野的脸庞浸融在暖黄色的光影里,衬得似玉瓣细腻,侧脸轮廓流畅,与下颌角完美衔接,鼻尖上的那颗小黑痣最要命,见血封喉的杀招都在里头了。

他几乎不穿正装,平时不是白T黑裤就是运动服,换一身衣服就像换了筋骨,哪里都透露着雅致。

那腰线收得风骚,一双腿显得极长,臀部紧实饱满,越看越有味道。

“小野谦虚了,他可是我们水墨的台柱子,”邢谭顺势搭过任南野肩膀。

任南野想往后撤,却被揽回来。

“喝一杯再走,”刑谭拿过桌上的私货,替他斟满,“朋友送的红葡萄酒,92年产的,我那的最后一瓶了,尝尝。”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任南野入乡随俗的说了恭喜,抬杯一饮而尽。

“好酒要慢慢品,哪有你这种喝法,”刑谭沉声大笑,手掌忍不住下滑,拂过他的尾椎骨就到了屁股上。

任南野动作一顿。

挺翘,圆润,富有生命力。

心尖上犹如爬过上百只蚂蚁,痒得刑谭异常难受,借着外套下摆的掩饰,他狠狠掐了一把。

操!死变态!

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攥紧,任南野浑身僵住,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生怕一个转身就给邢谭开瓢。

在场的基本都是新闻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他不能当众让刑谭下不来台,不然吃亏的还是他。任南野在脑子里快速衡量利弊,只能咬紧牙关忍耐。

可恨的是那只不规矩的大手丝毫不懂收敛,也许是第一次见他吃瘪的样子,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撩开他外套下摆,用食指若有若无撩拨他的臀线。

操你妈!

忍无可忍,任南野握紧酒杯,手臂青筋暴起。

他猛地转过身,却撞到了人。

酒水哗啦洒落一地,邢谭遭了殃,衣服全湿透了。

邢谭连忙扯起沾满酒渍的领口,抬头看见一张靡丽的脸。

“宋先生在这是喝了多少?路都走不稳了?”刑谭说。

“抱歉,”宋玉风眼尾带着点酡色,不疾不徐拿过桌上的纸巾:“这杯算我的。改天我登门赔罪,送您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一身衣服而已,不值几个钱,”刑谭笑道;“哪用得着宋先生亲自跑。”

他嘴上客气,心里却在骂娘,但刑谭不敢得罪宋玉风,只能哑巴吃黄连的装孙子。

任南野面上稳得看不出丝毫端倪,心里却早把邢谭大卸八块。

周围人听闻这人是宋玉风,惊诧之余不忘端着酒杯围过来,一个二个跟他套近乎。

任南野看向宋玉风,那男人与人交涉,微躬身,脸上带笑,虽然自始至终都彬彬有礼,但怎么看都矜贵不可冒犯。

约莫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宋玉风侧首,浮红的眼尾挑了点隐约笑意。

视线一碰,任南野就移开了。

席间还在恭维,说着场面话。

任南野甩下一句:“里头闷,出去抽根烟。”借此脱了身。

露台沿途是长廊,地灯穿过承重玻璃透出蓝白色的光,底下是一片高尔夫球场,宽阔得仿佛看不见边际。

任南野站在护栏前,手在裤兜摸索,掏出一盒皱巴巴的万宝路和打火机。

啪一声点燃,烟圈还没钻进鼻尖,他先嗅到了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水味。

沉香混杂着玫瑰和朗姆酒,比酒吧那次浓厚多了。

怎么说呢,挺骚的。

他侧首,果然看见宋玉风那张精致的脸。

任南野偏头吐出烟雾,转回来,冲他仰下巴:“来一根吗?”

“好啊,”宋玉风接过烟,“多谢。”

“这句话该我说。”任南野说。

“什么?”宋玉风一脸不明白。

任南野想说谢谢你替我解围,但见宋玉风表情无辜,似乎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便不再提及。

任南野摇头轻笑,“没什么。”

“忘带打火机了,”宋玉风执着烟,“借个火。”

任南野侧过身子,拢住微弱的小火苗,但刚抬起就被夜风吹灭了。

宋玉风说:“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他叼住烟凑过来。

任南野还来不及反应,宋玉风仰首碰到了他唇边的香烟,橘色星火在两人间跳跃了一下。

宋玉风退开,他吸了一口,缭绕烟雾四处溢散:“你的烟不错。”

任南野眯起眼,目光隐秘地摩挲过他左耳的耳钉:“我平时都抽万宝路,宋主任抽得惯就好。”

宋玉风点头,他转身,背靠护栏,说:“出来透气?”

“喝多了,站这醒会儿酒。”任南野目视前方:“你呢。”

宋玉风掸了掸烟灰:“不喜欢应酬,躲会儿再回去。”

任南野吸了口烟,没再接话,两人间陷入沉默。

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此刻隐匿在昏暗的碎光中,倒映着任南野的身影。

他抽烟的时候习惯低头,额前的碎发垂下一缕,遮住那双迷人的眼睛。后背的肩胛骨随着动作时隐时现,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既有力量又有韵味。

包裹在黑夜里,他特有的孤独感愈加浓重。

泰然自若的欣赏片刻,宋玉风转过身,和任南野站在同一片夜色下。

宋玉风突然说:“新节目一个月后就会正式跟观众见面,第一期选题已经定了,我们要去南疆的研究所采访一位科研人员,你有兴趣么?”

“南疆?采访科研人员?”任南野疑问的重复道。

“嗯,”宋玉风温声说:“节目叫《今日聚焦》,班底和团队都建好了,就差一个出镜记者。”

态度摆明,明晃晃的邀请。

任南野勾起嘴角:“奇怪了。”

“什么?”宋玉风说。

任南野笑起来,眉眼往下弯,没有风花雪月的动人,倒是含着一丝魅惑:“宋主任怎么就看上我了?”

好一个一语双关。

宋玉风倏忽靠近,仔仔细细地看他,两人几乎鼻息可闻。

任南野微吃惊,却没后退。

香味营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嗅觉小世界。

须臾后,宋玉风游刃有余地接下他的挑逗,说:“为什么?因为你这张脸有观众缘啊。”

“观众缘这种东西太虚了,我在水墨做了五六年记者,走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任南野保持着这个距离,吐息喷洒在他脸庞上:“万一宋主任看走眼了怎么办?”

“每次开新节目都是赌博,输赢不定才有意思,”宋玉风从衣襟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恢复常色。

任南野翻看卡片。

宋玉风站直身,说:“这期的专访人物叫裴一,是研究所的科员,这是他所有的资料。”

距离远了,沉香也淡了。

任南野揉揉鼻尖,回想着曾经的新闻,几乎没有这个人相关的专题报道,“裴一?没什么印象啊。”

“不认识不奇怪,做他们这一行,要不就是举世瞩目,要不就是无名之辈,”宋玉风神色认真,那股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就被夜风吹散了。

“裴前辈一生都奋斗在航天领域,他参与过很多国家级的发射项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宋玉风说:“不过很可惜,一个月前,他生病去世了。”

“去世?”任南野皱眉:“人都不在了去南疆干什么?”

“采访裴前辈的爱人,”宋玉风掸了掸烟,烟灰坠落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任南野再次看向卡片,资料上明明白白写着裴一的出身年月,工作经历。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伴侣 纪元赫 男。”

目光落在那个‘男’字上,任南野一时没说话。

宋玉风继续说:“裴前辈和纪前辈都是航空航天领域的老学究,一个研究现代通信,一个研究卫星导航。”

任南野微笑着,并不掩饰眼底的戏谑:“你确定这样的节目能播?”

航天工匠、科研前线、同性恋,光是这三个词组在一起,就足以引发公众舆论了。

“2005年,央媒的电视节目上就出现过探讨性取向的专题,那期的审片领导是熊振兴,政法大学毕业的,”宋玉风说:“我有次和当时参与过这个专题的同行闲聊,才知道那期节目播出的时候一字未改。”

“可这里是韶坊。”任南野说。

韶坊电视台这几年受到新媒体的冲击,台里大力推行体制改革,已经逐步向娱乐化发展。

三年前韶坊台推出了两档重磅节目,一个是《飞跃极限》,以玩游戏的方式挑战极限运动,内容刺激,受众群体包涵了男女老少。另一个是《明星恋综》,主攻娱乐领域。

“现在的新媒体层出不穷,传统媒体想要在浪潮中生存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韶坊台需要收视率,既然能娱乐大众,就照样能做好深度报道,这两者并不冲突,”宋玉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他依然温声说:“思想匮乏是这个时代的通病,不过仍然有人渴望看到更好,更振聋发聩的内容,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

任南野静默地看着他,眼神有了变化,调笑和旖旎消失了,剩下一丝好奇和不动声色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