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姹紫嫣
当时他们的独生子正在乡下寄居,两个多月后,才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噩耗,那一刻他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恍惚离他而去,从小到大都不哭的他不知不觉间热泪纵横,这是他自离家后第一次流泪、也是最后一次。他痛恨这个无常的世界、痛恨这复杂诡异的人性,他想报复这个世界,也想报复这些人!
可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违背父母的遗言以及父母一直教他做人的原则去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决定从此‘宁可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决定从此,他对谁都是疏远及利用,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刻,一直陪伴他的人;一个是在所有人都唯恐避之则吉的时候,仍然为他办好父母的丧事并千方百计找到他、告诉他父母死信的朋友。”
舒宇的故事很长、也很悲伤,我体内的三唑仑已经慢慢发挥效力,如果不是这故事太真实、太哀伤,我想我已经睡着了。
我不知道舒宇为何要将这个故事告诉我,或许他跟我一样,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也许是平时,说不定此时此刻我已经泪流满脸,可现在我却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舒宇将我抱在怀里。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可神思还有一丝清明,我还能感觉到我和舒宇两个人赤身裸体的贴在一起。他的肌肤滑腻,比我们现在躺着的丝缎床褥还要光滑柔软,而又十分温暖,在这寒冷的冬季,让人发自本能的想接近。只是我的心有如吃了死老鼠般恶心,只盼望着吃下的三唑仑快点发挥效力,好让我脱离苦海。
记得我还在法院的时候,曾经办过一个案子,一帮社会上的混混在酒吧和K厅,将三唑仑放入一些来玩的女孩子的饮料里面,等到药性发作、女孩子神志不清后,就将女孩子带到旅馆实施轮奸。很多被害人事后都没发现自己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以为自己不胜酒力被这些人好心将自己带回旅馆休息,因此没有报案。以至于这帮人屡次得手,若不是他们在一次作案时未戴避孕套,使得被害人在事后发现自己曾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也不会案发。
当时我也很怀疑三唑仑的药效,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三唑仑是一种快速催眠药物,有显著的镇静、催眠作用,作用机制与一般安眠药相似,但其催睡作用强45倍,而且吸收比较快,一般起效的时也就15至30分钟。由于它的药效又快又猛,所以又被称为“强奸药”。
舒宇那些“选择”里面,海洛因和春药我是绝对不会碰的;安眠药的药效不如三唑仑,因此尽管三唑仑的副作用较大,我还是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它。
但愿今天三唑仑也能够发挥它的效用,让我少受点罪吧,我实在不想像上次被沈顾撕碎那样痛苦了。既然逃不掉,那起码能少受点罪、给我留些尊严吧……
只是不知道是我的意志太强还是个人体质问题,虽然我整个人已经不能动弹,但还是能听见舒宇在对我说道:“早知道就不讲故事了,不但把你闷坏,还把我的欲望都讲没了。”
说完他向我俯下头来,吻在我颈窝受伤处,一只手下探,抓住我沉睡的分身,低声道:“你也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没法做了。”
我心里一阵窃喜,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没多久,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舒宇的告诫
三唑仑的作用真是非同一般,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被钢琴声吵醒。我睁开双眼,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出是李斯特的第二首《匈牙利狂想曲》,弹得真好,李斯特的钢琴曲不是那么好驾驭的,这样的水平几乎能和专业看齐了,但味道有些不对。
钢琴声从中音区开始,缓慢庄严的旋律,似乎在唱出心里的激情,唱出悲痛的往事。在滞缓的节奏衬托下,低沉压抑的旋律蕴含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仿佛是对不幸的哀痛和控诉。琴声很快转入下一个舞曲性旋律,旋律轻快跳跃、节奏匀称规整,只是狂热有余而欢乐不足。人如其音,此时的音乐正是舒宇心境的见证吧。
我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是疼得厉害,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不适了,特别是那个部位——舒宇到最后终究没有侵犯我,我心里感到一丝安慰,从床上下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一穿上,毛衣是没法穿了,只好穿着件衬衣再套上大衣走到传出钢琴声的书房。那里一向放着一架钢琴,原来我以为这只是舒宇附庸风雅的摆设,没想到他还会弹钢琴,而且弹得这么好。
走进书房,只见舒宇坐在钢琴前,疯狂的弹奏着,黯淡的灯光下,他的脸上露出痛苦、挣扎、愤怒、憎恨、厌恶的表情,在钢琴声的衬托下,仿佛如修罗场般震撼。
钢琴声戛然而止。
舒宇停在那里沉默不语。我走过去,将手按在钢琴上,轻声道:“不要弹了,再弹就入魔了。”
舒宇抬起头望着我,静静道:“都怪你,好端端的讲什么故事?不发泄一下我怕自己会发狂。”
我想起他跟我讲的故事,心里一阵黯然,那十年发生多少人间悲剧,以前每次看到这些伤痕文学我都不忍细读,没想到如今有这么一个真人版的悲惨故事摆在我面前,我知道像“节哀顺变”、“比你惨的人更多啦”、“你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吗”诸如此类的言语对他来说都只是废话,别人的痛苦你是永远感受不到的,除非有一天你也亲历其境。
我唯有岔开话题,道:“你的钢琴弹得真好。”
“我三岁时,母亲就手把手教我弹,她还说我会继承她的衣钵,而且有朝一日一定会青出于蓝。不过我知道我的钢琴水平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我的钢琴夹杂了太多的仇恨、悲伤这些负面的感情,我的音乐里没有希望和爱。”
舒宇突然问我,道:“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碰你吗?”
我摇了摇头,舒宇笑了笑,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一个是在所有人都视我如洪水猛兽,只有他还为我办好父母的丧事并千方百计找到我、告诉我父母死信的朋友。我不想毁了你。”
我诧异道:“我像沈聪?”
舒宇笑了:“呵呵,我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个朋友是沈聪?”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舒宇:“那个人不是沈聪?那你跟沈聪……”
“我从来没把沈聪当作朋友,沈聪只不过是我要重新得到金钱和权力的踏板,”舒宇浅浅笑道,“我和沈聪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所以你不要再拉拢我跟沈聪了,那是不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沈聪不是兄弟吗?怎么会……”
“沈聪对我不过是内心歉疚罢了。他们沈家与我们舒家是世交,当时却为了明哲保身,与我家划清界限。等到我父母平反了,又来找我。在我家需要雪中送炭时他们为何不出现?现在才来锦上添花?我一点都不稀罕!”舒宇冷笑着,对我说道,“你千万别被沈聪的假仁假义欺骗,当年那位真心待我的朋友就是因为太相信沈聪才死的。你很像他,我不希望你会重蹈覆辙。”
“我不明白,既然你跟沈聪虚情假意,为何又要因为沈聪而放弃许平?”
“沈聪的实力太强了, 我现在还不能与他抗衡。对许平我其实也很矛盾,他是我现在唯一珍惜的人了,万一他接受不了我、恨我,那我连这唯一留恋的人都没有了……”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秦柳?”听舒宇说了半天,我约莫能猜出,但也不敢肯定。对秦柳这位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舅舅,我实在很好奇。
舒宇点了点头:“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差点以为你就是秦柳,你实在太像他了,如果不是我亲手将他埋葬,我一定会以为是他回来了。”
“秦柳他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舒宇苦笑道,“他逃过文革一劫、跌下山崖也能大难不死,却没有逃过沈聪温柔的陷阱……”
我还想追问下去,舒宇已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不说了,你知道这些事对你没好处。你走吧,回去就跟沈聪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本来我是想利用你长得像秦柳而报复沈聪的,只可惜他不上当,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准备找沈聪报复吗?”
“这你就别管了。”舒宇略带疲倦道:“记住,有机会一定要离开沈聪,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也要把自己当一个局外人,千万不要卷入沈聪、我、顾雷这帮人的事情中,我们这帮人表面上似乎人模人样,实际上已经不是人、是狼了……其实这些话我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也许是我有些不忍心吧,你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不是我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也许我会爱上你的。你赶紧走吧,趁着我未改变主意之前。”
我踌躇了一下,对舒宇说道:“宇少,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再见了。”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离开了表情落寞的舒宇。
离春节没几天了,街上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本来是合家欢庆的日子,我却感觉分外的孤寂和寒冷。虽然我从来没把舒宇当做朋友,但他刚才的话估计已经是当作我和他分道扬镳的临别话语了,我和他以后只是陌路人吧……
尽管刚才舒宇透露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但整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乎我的想象。我一直以为的事实却只是假象,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该做什么了。
一时间我站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小旭,”正当我迷惘之际,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怎么在这?”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爸爸。也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爸爸的单位又在这附近,见到他也正常。不过幸亏是他,若是沈聪他们,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些舒宇口中的“狼”。
“吃饭没有?”爸爸兴冲冲的问道。
我摇摇头,爸爸高兴道:“走,我请你吃饭去,今天刚发了工资,每次都是你请我吃饭,这回让我做一次东,你总会赏个脸吧?”
爸爸的喜悦感染了我,我朝他笑了笑道:“好啊,我就老实不客气了。”
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