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风琉璃
守城的小兵立刻上前,伸出长矛将他们拦住,同时机灵地瞟了眼马车上的标识,抱拳客气道:“今日任何人进出城门都需严格盘查,还请贵馆行个方便。”
驻守郦城的这些小兵都是鬼精的,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可以欺凌辱骂,他们心里都有数,流云医馆在这里只是一家普通医馆,可它背后的流云医谷却与连家堡交情匪浅,医谷当家人流云公子更是来历成谜、深浅难测,面对他们,小兵自然不敢乱来。
当先一辆马车内,掌柜正要起身掀帘,被墨远一把拉住。
“等等!不要说我在!”墨远与他低声耳语,说完就飞快地扯下车厢内一片布帘,甩手一扔,飞身而起。
掌柜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片布帘已经由几枚银针钉在了车厢顶上,而墨远则藏身于布帘绷出的夹层内,如壁虎一般紧紧贴着厢顶,细看都看不出端倪。
掌柜是个聪明人,看这架势立刻猜到今日城门口的严查怕是与墨远有关,忙抬袖擦擦额头冒出来的汗,心道难怪二公子非拉着我跟他共乘一车,随后镇定了一下神色,摆出笑脸掀帘而出,为了显得底气足一些,还刻意将门帘卷起,拱手道:“在下是流云医馆的掌柜,差爷请!”
小兵朝旁边一身短打的方脸汉子看了看,那汉子立刻上前,锐利的目光在车厢内扫视一圈,连车底也蹲下去仔细看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点点头退开半步。
掌柜让他那粗犷的匪气吓了一跳,心道此人必定不是官差之流,也不知二公子招惹了什么人,竟然能支使得动官府,怕是背景不一般。
小兵指着后面问:“那几辆马车内是什么人?”
掌柜忙道:“是鄙馆的两位坐堂大夫,和六七个抓药的伙计。”说话间,后面的大夫就已经让小童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
小兵又问:“后面箱子里呢?”
“那些都是药材。”
方脸汉子走过去一一检查,每一辆车都看得认真仔细,有个老大夫见他要用手翻检药材,忙提着袍摆疾走过去,边走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不能用手翻!不能用手翻!改了药性就不好了!用这个!用这个!”
“哦。”方脸汉子尴尬地点点头,乖乖接过帕子裹在手上。
老大夫呵呵一笑,立时对这个满脸凶相的壮汉改观不少。
十几辆车不算少,检查下来花费了不少功夫,旁边进进出出都不知多少人了,他们这边才放行。
小兵亲自扶着掌柜上车,态度好得就像在扶亲爹,毕竟他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保不齐哪天就有人生病了,对医馆的人客气些总没错。
待掌柜坐上车,小兵好奇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难道流云医谷又要开分馆了?”
“嗨!并非如此!”掌柜摇头叹道,“是咱们公子听说南面遭遇大水,大水过后又生瘟疫,就叫在下带着人和药去救济一番,好略尽绵薄之力。”
方脸汉子闻言道:“流云公子高义,令人敬佩!在下连家堡裴元,耽误了掌柜的正事,实在抱歉,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赔罪!”
掌柜连称不敢,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既然是连家堡的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别的不说,单看公子救了老堡主一命,他们也不会拿二公子怎么样。
此时城门口人颇多,他们这番话被不少人听进了耳朵里,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开来,短短半日功夫,流云医谷的仁义之举就传出了数百里。
日暮时分,连慕枫撒出去的人手有一半回到了归义堂,另有一半仍在外面寻找墨远的踪迹,连慕枫踩着夜色回来,走进正厅掀开衣摆坐下,坐下后就一径沉默,面上不辨喜怒。
他没说出自己被刺晕的事,陪着墨远出去的镖师则误以为是有人刺晕自己将墨远劫走了,连慕枫干脆将错就错,照着这个说法让大家去找人,因此动静闹得挺大,可惜忙了一整天毫无所获。
裴元问道:“老大,要不要给宣王府去信?”
连慕枫撑着额头摆摆手:“不必,我们先找找。”
裴元道:“城里已经翻遍了,莫遥公子想必已经出了城,可城外天高地广,也不知贼人会将他带去哪里,万一始终找不到,宣王府那边不好交代,这趟镖恐怕也走不下去。若是早点给宣王府去信,说不定那边会再派个人来接管此事。”
连慕枫不为所动,依旧道:“暂时不必告诉宣王府。”
裴元不解地挠挠头,只好放弃劝说,他见连慕枫心情不好,便转开话头说起城里的热议:“现在外面都在赞扬流云公子,说他是药王菩萨转世呢。”
连慕枫想了想流云公子那张没什么烟火气的冷脸,笑了笑:“这种普度众生的事不可能是流云公子安排的,八成还是云大干的,云大一向热衷于光耀师门,不放过任何扬名的机会……不过,只得名不得利,似乎又不像他的做派……”
连慕枫一时猜不透究竟是不是鹊山的安排,倒是在提起鹊山时陡然回想起当初在京城外与鹊山偶遇的情形,脸上的笑容立刻顿住。
裴元看他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连慕枫坐直身子,沉吟道:“若真是云大,那也太巧了。”
裴元一头雾水。
连慕枫抿紧唇,舌尖抵着上颚,半晌才将心里泛起的酸意压下去。
墨远不会功夫,孤身一人绝对出不了城门,他又是自己要走的,并非被劫,那必然有一个关系匪浅的同行者。
替宣王办差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趟南行很重要,宣王不该分心让他去做其他事,更何况宣王也不可能未卜先知预料到他们会在此耽搁那么多天,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私事。
会是云大吗?
连慕枫深吸口气,有生以来头一回感觉到挫败。
他对墨远完全不了解,何方人氏、故交几许、喜好如何……统统不知道,此时人不见了,他竟一点线索都没有,去城外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虽然明知对方过几天就会自己回来,可还是忍不住担心,生怕对方遭遇一丝半点的意外。
连慕枫闭了闭眼,强忍心头酸涩,吩咐道:“紧盯流云医馆的动静,派人跟着他们的车队,注意云大是否现身。”
*
应城郊外早已搭起一张张低矮简陋的棚子,棚子里住着伤病之人,地面打扫得干净整洁,清香的粥味与浓重的药味混在一起,在棚子里外飘荡,给住在这里的病人带来许多安全感。
张老汉撑起身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了小心翼翼放在旁边,颤巍巍换了跪姿冲门外磕了几个头,抹抹浑浊的眼泪感叹道:“云二公子医者仁心,一定是随药王菩萨一同转世的仙家!”
旁边几位老汉连声附和,都说回去以后要供奉药王菩萨和座下弟子。
有人叹道:“也不知何时能从这里出去,我想念家中孙儿了。”
旁边的人立刻说:“云二公子交代过了,等咱们病情好转就搬到离城门近些的棚子里,要彻底好了才能回去呢。你若现在回去,可要害苦家中儿孙。”
老汉连连点头:“我省得!我省得!不过念叨念叨罢了,若没有云二公子,我这条老命早就送给阎王了。”
靠在门口的老汉突然精神振奋起来:“云二公子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口笼罩下一道阴影,众人便见一位身着青衫、脸覆面巾、腰挂玉牌的年轻男子弯腰走进来,随着他的进入,棚子里似乎一瞬间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