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郑和身着新制的团领葵花衫,站在御阶之上,礼乐声停,宣事启奏。
今日并非大朝,临近年末,朝臣要奏请的公务并不多。
一年的税收工作已经结束,银钞粮帛入库,点收清楚,户部官员录册归档,就算大功告成。
刑部和大理寺也逐渐变得空闲,虽然各地仍有治安案件发生,但杀人盗窃,砍头判刑,都不会在这时递送奏疏,多要等到正月过后。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不会在正月里问斩。
吏部考核官员要放在明年,不会赶在这个时候闹心。
兵部正在大换血,建文朝的尚书侍郎纷纷主动乞骸骨,甭管是而立之年还是年过半百,让出位置就对了。自己没有眼色,等着皇帝下令?那就不是让位,而是摘脑袋了。
工部和礼部是唯二在忙的政府部门,工部尚书黄福和礼部尚书李至刚都有些消瘦,明显累得不轻。
早朝之上,六部官员一一出列汇报工作,大理寺卿和都察院都御史做了补充。
大家一起表示,新皇登基以来,生产恢复,人民安居乐业,朝堂上扫除了奸臣,河清海晏。
至于法场上残留的血迹,不久前被贬谪充军的同僚,都被彻底忽略。
文官奏完,武官们也没多少可以奏报的。
唯一值得提心的,是北元的内部战争似有缓和迹象,北部边境又有了蒙古游骑出没,应当加以防犯。
不过陛下已令高阳郡王守备开平,且在北疆布置重防,这些游骑当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听着朝臣们的奏报,朱棣偶尔点头或反问一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沉默。
朝臣们已渐渐习惯了天子的这种沉默,不再轻易揣摩朱棣的心思。实在是皇帝的心思没法猜,万一猜错了,后果可是相当严重。不如老老实实的办事,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不过,永乐帝显然不打算让朝臣们如愿,在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命北平州县,弃官避靖难兵者共二百一十九人入粟免死,戍兴州。”
也就是在朱棣起兵时不愿跟随,却也没投向建文帝,自挂官印跑路的北平官员,可以交钱免死,充军发配。
“定功臣死罪减禄例。”
此令一出,靖难功臣们眼睛亮了,左班文臣却是面如土色。
听着郑和在御阶上宣诏,孟清和暗地里咂舌,这是明摆着支持武将飞扬跋扈?话说永乐帝到底对文官是有多不待见?发铁券不算,还多加了一层防护罩。从今以后,再有哪个言官敢大义凛然的喷口水,武将们举着铁券冲上去敲破头,也只能算对方倒霉。
“令镇远侯顾成镇贵州,定远侯沈瑄镇北平,兴宁伯孟清和镇大宁。”
“蠲北平山东等被兵县明年夏税。”
诏令宣完,郑和下台一鞠躬。
满朝文武齐声应诺。
刚刚被任命为大宁镇守的孟清和,眼睛瞪得几乎脱窗。
他,镇守大宁?
瞅瞅一脸羡慕的张辅,再看看朝他眨眼的武阳侯,孟清和十分怀疑,永乐帝被天外飞石砸到了脑袋,不然,怎么会让他出任一方镇守,还是在宁王原来的属地?
大宁是好镇的吗?
紧靠辽东,邻居都不怎么和善,除了鞑子就是女真。
在小冰河时期,一年有半年是冬天。
让他这小身板瘦腰条和这群壮汉掰腕子?半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孟清和真心想哭。
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当殿泪流满面。
朱棣眼神很好,问了一句,“兴宁伯这是何故?”
孟清和出列,哭道:“回陛下,臣感陛下隆恩,喜极而泣。又恐负陛下所托,故泪流不止。”
“兴宁伯真乃国之忠臣!”
“谢陛下。”
孟清和抹抹眼泪,归队。
事情都这样了,除了硬着头皮上,真没第二个办法。
好在沈瑄在北平,高阳郡王在开平,怎么说也能有个照应。镇守辽东的都督刘真,他不熟。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多走动走动,很快就熟悉了。
仔细想想,去大宁也没什么不好。
暂时躲开朝中的是非,时常还能回家探亲,顺便和沈侯爷做邻居,说不得比在南京过得更自在。
至于会不会被人在朝堂上下黑手,孟清和不担心。
有道衍在,又结了武阳侯这个善缘,遇事总能有个缓冲。
更何况,永乐帝七出边塞,动不动就跑到北边和鞑靼瓦剌抄家伙群殴,身为大宁镇守,面圣的机会绝对不少。
只要取得皇帝的信任,任他风吹雨打,自能岿然不动。
孟清和想得很好,回府之后,还拉着沈瑄就未来的邻居生活做了一番探讨。
刚把心情调试过来,对未来的日子有了期待,不想现实又抄起板砖狠狠给了他一下,正好拍在后脑勺上。
看着坐在对面的高阳郡王,孟清和的脑袋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