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世久
娘哎!
惊悚感仿佛背后幽幽的凉意,直竖的寒毛督促两个刺客钻回围墙外竹林,离开身影迅速又冷酷,被抛下的灰麻陷入了绝望。
下一刻,他见到红光一闪。
周小将军手中长木仓仿佛长钩,钩住黑麻衣领拖回,刺客重重落到灰麻的边上,立刻也被其他厉鬼控制住。
唯一没被抓住的白麻惊慌逃窜,周小将军正打算把他也擒回,车山雪伸手将人拦下。
“还有一队麻雀连你们也寻不到踪迹,放他在外面飞一飞,看能不能把另一队引出来。”
这其实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但厉鬼被血气一激,很容易失去理智。
周小将军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浑身戾气才消退下去。
这时候,被抓住的两个刺客五花大绑地送到车山雪面前,失去了半张脸的灰麻又晕过去了,徒留黑麻一人,看到恐怖的大国师施施然坐在一只厉鬼拖来的高椅上,然后……
伸出手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
别的不说,车山雪光用这个动作就能把黑麻吓得神志恍惚。
他满意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年轻人乖乖听话,我问你答。”
“我做梦了,”黑麻听若未闻,“我大概是喝了假酒,竟然看到大国师抬我的下巴。”
“……”车山雪。
“我到底是有多可怕啊,”车山雪忍不住再次和周小将军感叹,“这孩子的语气听着像是我把他糟蹋了呢。”
在场的无数只厉鬼闻言,和终于反应过来的黑麻一起打了个寒颤。
这个寒颤好像是个提醒,名为黑麻的刺客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咽下一大串表示震惊的词语,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地面,连随着车山雪动作而扫过青砖缝隙的发尾也不敢接触,深深下拜,试图用沉默捡起自己作为朝廷刺客的尊严。
“您可以开始问了。”周小将军说。
“谁派你们来?”车山雪随口说了一句,在麻雀刺客回答之前,又好笑似地自问自答,“能是谁?麻雀军,从我父亲那代就组建起的势力,按理说只听从皇帝本人,可是……”
“我们从校尉长处接的任务,”黑麻面无表情道,“我们只听校尉长的命令。”
是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越级指挥这只刺客之军。
这些天里车山雪躺在供奉观里养病,除了和刘伯光打下太极外无事可做。这样悠哉的闲暇时光值得珍惜,于是他自己将自己人生前七年的记忆拿来分析,分析得十分透彻,晓得了许多周小将军也不能告诉他的秘闻。
比如说麻雀军这群掌握在车炎手中的刺客,比如说这群刺客的来历。
麻雀军,前身是大兴小兴岭供奉院养的呪兵。
大衍立国之前,供奉院的名声其实不算太好,很多学艺不精的祝师打着供奉院的名头,和会隐匿的呪兵联手坑蒙拐骗,直到车山雪出手整治,这种情况才好一些。
呪兵的隐匿偷袭刺杀是供奉观唯一的武道绝学,不过,现在已经交给了大衍朝廷。
这又要说到两百多年前了。
那时魔灾汹涌,人族占据的土地一再减少,最后被围困在青城、北岭、大兴岭与小兴岭、断山、武夷山、天山这六山之间。
这六座山分别被六个宗门占据,分别是青城山的青城剑门,北岭的辰龙宗,大小兴岭的供奉观,断山的断刀门,武夷山的武夷楼,和天山的天山派。当时所有人族都依附与这七个宗门,不知魏晋,不知家国,却还内斗不休。
车山雪那不靠谱的老爹车炎,或许是应时运而生的英雄。
他是辰龙宗宗主之子,二十多岁成就宗师,四十多岁成就大宗师,妻子是供奉观圣女虞氏,两人婚姻乃是辰龙宗与供奉观的结盟之凭,结盟后两宗分别占据人族地域的北方和东北,一跃而升成当时最大的势力。
呪兵就是那时候改名为麻雀军,交到了车炎手里。
后面就是车炎如何占地盘打天下的内容了,只有七岁记忆的车山雪对此印象不深。
因为他是老来子,出生时大仗基本打完,尚没有如今这么怂的朝廷兵马一直杀出了关外,赶跑了蛮人,驱逐了妖魔,天下初平,四海晏清。
虞皇后在生下车山雪后的第三年殡天,车山雪现在还记得,车炎在虞皇后的灵堂外跪坐了整整一天,第二日,亲自去拜访了几位曾经的供奉观长老,现今的大衍公侯,将一半能指挥麻雀军的虎符还给了虞家后人。
虞操行。
或者该称为……虞丞相?
从血缘来说,虞操行是车山雪的表兄,
从关系来说,车山雪觉得,至少七岁之前他们相处得还行。
从事情是发展的角度来说,现在的虞操行是公卿派在大衍朝廷中的代表人物,是周小将军专门指出必须警惕的厉害家伙,是……可能是那个设局谋杀车山雪的真正首犯。
麻雀军本来是虞家交给车炎的力量,为了表示车家和虞家永远结盟,虞皇后死后车炎将一半的指挥权还给了虞家。或许车炎此举只是为了平稳众多公卿家的势力,或许为了让失去一位皇后又没有成年继承人的虞家不至于没落,或许为了让虞家更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室这一边。但当时的车炎绝不会意料到,他为了表示信任而交给虞操行的一半虎符,会在百年后被用来追杀自己的小儿子。
如果说,因为走青云路而被唤醒的部分记忆让车山雪明晓了自己的来处,那么,此刻感受到的世事变迁,才真正给了他百年已过的实感。
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失落更有点失望,懒得再问更多关于虞操行的事。
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必须弄明白。
“想要在我眼皮底下促成那个谋杀我的计划,麻雀军应该在其中出力不少,”车山雪用赞叹的语气将麻雀军从上到下夸奖了一遍,继而漫不尽心地问,“那么,青城谌巍到底在不在当初参与计划的势力中,你们也应该知晓?”
“知道,剑圣他——”
回答的黑麻感到无端一股凉意落在身上。
他不敢抬头,因此无法看到此刻供奉观的景象。
罪行的承认让更多鲜血淋漓的厉鬼从角落里冒出来,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一昏迷一惊恐的麻雀刺客,双眸中红光闪烁,仿佛跳跃的鬼火,密密麻麻,麻麻密密,仿佛是马上要燎原而起的星火。
厉鬼中,只有一人没有盯着这两只来自参加雁门关事变一方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