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撞桃花 第6章

作者:楚清明 标签: 近代现代

“牡丹花叶均可食,”殷远对他解释,“根还能入药,有通经活络之效。其中入药者以安徽凤凰山所产为最佳,不过若论食用,还数洛阳。”

一番话说得沈瑜跃跃欲试,愈发觉得腹中饥饿,便想先用些茶点垫着。

他见手边一盘中之物,色泽金黄,呈微微卷曲的片状,便随手夹起丢进口中。酥脆,奶香混着花香从齿间慢慢氤出,还有种十分爽口的感觉。

“这是……”

殷远仿佛就在等这一幕似的,看他一片下肚,眼睛一点点睁大才道:“此物名为‘牡丹生菜’,是新鲜生菜并牡丹瓣和之,用掺了奶酥的面粉薄薄裹一层,在炭火上烘至酥脆而成。用此法烹制,花香犹在,堪称生风楼一绝。”

“原来从茶点就开始用牡丹花了!”沈瑜啧啧称奇,不由对着厢房门口望眼欲穿,叫殷远看得十分有趣。

好容易,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殷远便叫他进来。

掌柜掀开帘子,笑容满面进来,后面跟着几名小二,手中都托着盘子或盆碗。殷远点头示意,他们便鱼贯而上,将手中之物放到桌上。

沈瑜一看,一盆豆腐,一盘面筋,几块糕,还有两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小茶碗。

“弄几样快的,二位先垫着,随后还有。”掌柜等小二都退下,躬身对殷远说。

“这都是什么?”沈瑜问。

掌柜指着回答:“一道牡丹酿豆腐,一道清煨面筋,还有萝卜糕并杏仁酪。”

沈瑜听了,不解道:“名字倒也寻常,可有玄机?”

掌柜并不回答,看着殷远笑道:“殷公子在此,小人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今日几道菜都是寻常物,两位多包涵。”

话音刚落,殷远道:“掌柜这是在自谦了。越是珍材,平日所遇越少;最寻常的东西,才可变化万千,方见功力。”

“殷公子是行家。”掌柜含笑,显然对这番话极为赞同,末了躬身:“二位慢用,小人先退下。”

等掌柜一走,沈瑜便直直看向殷远,目光殷切,充满求知欲。

殷远知道他在等自己说明,本来美食之道,一分听、二分看、三分吃,剩下四分是意境跟心意,便也不再逗他,伸手将杏仁酪放了一碗到沈瑜面前。

“这些并无多少特殊,不过是材料新鲜,做法比旁人精细罢了。”他打开茶碗盖,微微带着苦味的乳香气便飘荡开来“比如这杏仁酪,不过是碾杏仁作浆,滤去渣,拌米粉、乳渣,加糖熬之。”

他说的轻松,沈瑜尝了一口,却觉滑润无比,米粉已经细到尝不出颗粒,比之前尝过的任何馆子食肆都来得舒坦。待要再喝,殷远已经说到第二道菜,便只能放下茶盏。

“这道牡丹酿豆腐算是花了些心思,要选新做的豆腐,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两面去皮,切成半个手掌大小的厚片。荤油熬至青烟起,将豆腐晾干入油中煎至两面金黄,加上好的甜酒一茶杯,约一时辰后放火腿、冬菇滚一回,加糖饴再滚一回,入半寸许长细葱并新鲜牡丹花瓣,这才能起锅。火腿冬菇都弃之不用,只吃豆腐。”

沈瑜听得直咂舌,感情为了吃这一道豆腐,从一个多时辰前就得开始准备,难怪陆虎要提前订位子,恐怕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这个。

此法炮制的豆腐,火腿与冬菇的香味都完全进入豆腐中,还有甜酒的清香跟隐隐的花香气,滋味自不必再多费笔墨。

待他尝过,殷远又指着清煨面筋和萝卜糕道:“这两样比较常见,面筋入油锅炙枯,再入鸡汤、蘑菇清煨。至于萝卜糕,不过是萝卜去皮擦丝,和胡椒葱花等炒熟,拌米粉跟水和匀蒸成的。不过时至初夏,竟还有如此鲜嫩的萝卜,也算有心了。”

沈瑜一样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叹道:“这一样菜的花费,恐怕也值寻常人家数日了。”

“若要求精进极致,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殷远沉默一会儿,低声道。

沈瑜忧思只是一瞬,吃货本质又占了上风,投入到无限的美食中去,倒叫殷远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替他舀了勺豆腐。

“你留着肚子,等会儿还有好东西呢。”殷远略带笑意地说。

沈瑜恋恋不舍地吃了最后一口豆腐,这才放下筷子。

第5章 生风楼牡丹宴(下)

果然如殷远所说,过了没多久,掌柜又进来上了几道菜。这次沈瑜在掌柜开口报菜名之前伸手阻止,说是要自己猜猜看。

掌柜自然无不可,沈瑜一看便是富家公子哥儿,别的不说,身上穿的衣服看似寻常,其实是江南云州府的素锦,堪称一尺花销半月空。这样的客人对生风楼的菜品如此有兴趣,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从商多年,掌柜惯会看人脸色,略略一扫,便十分恭敬地行礼退下,还替二人掩好门,不叫人来打扰。

沈瑜当然不知他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觉得生风楼掌柜言语亲切恭谨,却又不亢不卑,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还跟殷远称赞了几句。

接着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桌上刚上的几道菜吸引了。

在他手边的是个浅浅的盘子,里面能看见嫩粉色的花瓣与雪白的鱼肉片,都包裹在浓稠的芡汁中,其上翠绿的细葱粒错落有致。

沈瑜半开玩笑地说:“这菜该叫‘牡丹吹不警,新白抱新红嘛!”

见殷远因为自己这句歪话露出笑意,沈瑜也笑了起来,然后夹起一片雪白的鱼肉。

那鱼肉似乎没怎么嚼,自己就化在口中,简直比豆腐还嫩,甘美至极。更难得的是,鱼肉中的刺已经被悉心剔了个干净,若不是边缘处有一线深灰色的鱼皮,沈瑜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吃的是鱼。

“如何?”殷远也动了筷子,只浅尝一口,便问他。

沈瑜又夹了一片,细细分辨,半饷回答道:“肉质比草鱼细嫩,比鲫鱼厚实……是鳜鱼?”

“不错。”见他猜中了,殷远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此菜名字甚雅,叫‘牡丹流水’,是用鲜活的鳜鱼肉在凉水浸泡一个时辰,片成薄片,精盐、料酒、蛋液并少许淀粉挂浆,再入荤油内滑透。然后将牡丹花洗净控干,取其花瓣,并鱼片一同入鸡汤中慢火煨熟,待出锅时放葱、姜细末。”

“除了牡丹花,这菜制作法像也无甚特别,可这鱼肉却滑嫩非常……”沈瑜一边回味一边疑惑地问出声。

殷远用筷子夹起一片鱼肉道:“功夫都在这上面。”

“怎么说?”

“这可不是普通的鳜鱼。生风楼的鱼都养在深井中,井水温度比一般湖水江水要凉上许多,鱼肉自然紧致细腻。况且,片鱼厚度也极有讲究,薄了老而易散,厚了俗而无味,很是考验功夫。”

“原来如此。”沈瑜点头:“此间还有这么多学问,是我孤陋寡闻了。”

殷远拍拍他肩膀:“食之道,境界深远,你能辨出鳜鱼来,已叫我刮目相看。”

沈瑜故意将他的话理解为在取笑自己,两人又说笑一番,这才转向下一道菜。

此菜器物甚为特别,盛在半尺高的陶罐中,盖子盖得严严实实。而陶罐至于一泥炉上,炉底有炭火,待沈瑜尝完“牡丹流水”后恰好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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