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陆
他说完还自以为很幽默一样,举着酒杯对着桌上的其他人哈哈笑了几声,拉着他手边座位上的人,“李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被点名的李总看看楚芮,干巴巴笑了两声站起来去扶赖丰茂,“赖总,您可真会开玩笑,您喝多了。”
“我没喝多。”赖丰茂甩开手。
“赖总说得极是,楚某这样就显得不正经了,那我就正经一回,”楚芮皮笑肉不笑,喊助理进来,“赖总喝多了,给赖总在楼上开间客房,再多叫几个体力好的过来,好好陪着赖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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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浩波刚跟林奕程说完,他到底还是同意了林奕程的提议,他已经想好了,想趁这个机会到时候跟林奕程说清楚,在他看来,跟林奕程这样总是稀里糊涂的不好。
卧室灯一关,外面的门铃就响了。
晚上这个时间段很少有人来,只有楚芮。
广浩波听着那一串的“叮铃”声,五指攥紧被子用力一抬蒙过头顶,边角也用力拱了拱,一点儿缝隙也没留。
叮铃声果然小了不少,但还是跟蚊子叫一样嗡嗡地透过被子传进来,也跟蚊子叫一样,会咬人耳朵。
被子里自己的呼吸被放大,时间久了氧气不足,以前他要是不出去开门,楚芮摁两下门铃就走了,这次响了半天也没停。
广浩波觉得憋得慌,掀开一条缝,漏进来一缕不算亮的月光,照透了他撑着床的半截纤细手臂。
仔细听了听,外面的门铃声已经没有了,广浩波重新躺好,但床头放着的手机又亮了,看来楚芮今天是不打算走了。
“喂……”
“小波,睡了吗?”
电话里明显的酒意,楚芮的声音跟早上相比嘶哑了不少,像是冬天傍晚的最后那瞬,夕阳仅剩的一丝光被风猛地吹散了一样。
“睡了。”广浩波摸着耳朵翻了个身。
“小波,我想你了,想看看你,”楚芮在电话里说,“晚上酒局刚结束,刚刚回来路上看到街口的邻居大爷在卖烤地瓜,晚上挺冷的,我看他还剩五个就都买下来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来了。”
晚上在街口卖烤地瓜的大爷广浩波经常碰见,买过不少次,地瓜是大爷家自己种的,又糯又甜,烤好之后半条巷子都闻得见香甜味。
平时大爷的烤地瓜卖得很快,这个点儿还没收摊,估计是出来的晚了。
“小波?在听吗?”
“嗯。”广浩波还想着地瓜,鼻腔里下意识嗯了一声。
“你没睡的话给我开下门,地瓜还是热乎的,我捂着呢,待会儿可能就凉了……”
广浩波开了灯,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出了门。
夜里起了风,很细,还没有深冬的尖刻感,但从被子里刚出去还是凉飕飕的,广浩波捏着衣领裹了裹。
风从门口往院子里吹,广浩波刚走几步就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闻着闻着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广浩波松开捏着衣领的手,又捂住肚子。
晚饭他没吃多少,夜里没有吃东西的习惯,被地瓜的香味一勾,舔了舔嘴角,真饿了。
再走近一点儿,站在院门口的黑影逐渐有了轮廓,飘过来的不仅有地瓜的香味,还有楚芮身上的酒味,两种味道缠在一起往广浩波鼻子里飘。
广浩波开了门,楚芮身上的酒味也更清晰了。
楚芮脖子上没打领带,衬衫最顶上的扣子也解开了,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外套一拿开,广浩波看清了他手里拿着两个大油纸,里面包着五个大地瓜,每个看上去都是鼓鼓的肚子。
“你不冷吗?”
“不冷,晚上喝了点儿酒,”楚芮伸手,用手背在广浩波脸上蹭了一下,“是不是不冷?我手里还抱着地瓜,更热了,我给你拿进去。”
广浩波被他蹭得侧了下身,楚芮从缝隙里迈进一条腿,进门之后直接往里走,广浩波关好门,一步步跟在楚芮后面。
客厅餐桌边,广浩波两手捧着地瓜,小口小口咬着吃,低着头没有一点儿声音,嚼的时候才能看见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了几口嘴角还沾了一点金黄的地瓜瓤。
楚芮不饿,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笑什么?”广浩波抬头看他。
“你嘴角沾了东西。”
楚芮伸手在广浩波嘴角上擦了一下,他手指很热,广浩波偏了下头,又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不再正对着楚芮,继续低头吃地瓜。
楚芮的眼睛一直在广浩波脸上,眼里不觉就燎了层火,酒意上头,头顶吊灯晕染下来的光自动在广浩波脸上渡了滤镜一样,暖融融的模样。
他想起以前的冬天,广浩波在夜里总是躺在沙发上等他,就算家里暖气很足他的脚依旧是凉的,钻进被子里贴着他,半天才能暖和过来。
想起之前的事,一股有形的无名欲.火顺着眼睛开始往小腹上流窜,楚芮只觉脊背发酸,呼吸也沉了。
广浩波就算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落在脸上那道,像是要把他剥开一样的目光,他一抬头,对上楚芮失神冒火的双眼。
虽然离婚很久了,但广浩波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楚芮这个眼神的含义,记忆深处那些不好的画面争着蹦出来,被捆绑的双手,求饶也没用的疼痛,淌不完的眼泪,眼前模糊了又模糊的视线。
他瞬间没有了吃东西的胃口,把地瓜放在桌子上,扶着桌角站起来,双眼惊恐地看着楚芮。
楚芮见广浩波的反应,眼里的火瞬间熄灭,他一站起来广浩波就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广浩波刚刚还微红的双颊现在变得煞白一片,楚芮知道广浩波肯定想起了之前的事才会这个反应,眼底一痛,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他身体里,攥紧他的心脏又用力拧了一圈儿一样。
“小波,你别害怕,我不会勉强你。”楚芮往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不会怎么样。
但他的话在广浩波耳朵里只是苍白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词汇,广浩波发白的唇动了动,“你走。”
楚芮捏着椅背的指节泛白,喝进胃里的酒也在翻滚,喉头烧得发疼,“我走,小波我走,对不起,对不起小波,我不会再勉强你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广浩波咬着牙,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牙齿磕在一起,下巴肌肉就算绷紧了也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他不再多待,转头顺着楼梯跑上楼,进了卧室就用力关上门,从里面反锁了房间。
楚芮木头一样站在那,呆呆地望着二楼,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双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心摁着脸用力搓了搓,后背颓出弯弯的弧度。
对着空气,楚芮无声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第64章 什么忙?
梦里的画面像是盖了一层灰白的布,五年间的一切一幕幕没有衔接又没有停顿,广浩波站在梦中间,旁观者一样看着那些光影片段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不停流转。
他想动却动不了,四肢不听使唤,手臂无力地垂着,硬生生看着那些他想忘记的画面。
溺水一样的窒息感,就在广浩波以为自己会在梦里溺死的时候,刺耳的闹钟声斩断了那些已经没过口鼻的水沫。
广浩波低呼一声直接坐了起来,浑身冷汗,半天之后才找回四肢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脸,湿凉一片,枕头也湿透了,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因为眼泪。
直到闹钟又响了一遍,广浩波才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才慢慢找回梦里失去的力气。
昨晚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楚芮是什么时候走的。
下楼之后他发现一楼沙发上是有人睡过的痕迹,茶几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很多字,广浩波认得是楚芮的笔迹,没有连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广浩波拿开花瓶捏起纸条,在心里一字一句默默地读。
“小波早安,早餐在厨房,小米粥跟煎蛋放在保温锅里,水果洗干净了别忘了吃,餐盒里是中午的饭,出门的时候别忘了带,昨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早上的飞机,有工作需要回总公司处理,降温了,出门多穿点衣服别着凉,早上不能送你去上班了,今天也要开心。”
落款,楚芮。
广浩波捏着纸条站了半天,又在客厅里转了几个圈儿,不知道这张纸条该放哪儿才好,最后还是上楼回了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才发现,里面已经摞了厚厚几沓卡片,都是楚芮每天写在花里的卡片,卡片是淡淡的粉底,印着几朵玫瑰花。
广浩波把纸条塞进去猛地关上了抽屉门,因为力气太大,震得他一个激灵。
虽然咖啡馆开门要迟到了,但广浩波还是吃了粥跟煎蛋,昨晚剩下的地瓜还放在餐桌上,还剩四个,他又拿了一个放在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
过了一夜,地瓜的香味已经轻了不少,也没那么甜糯了,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外面确实降温了,广浩波在后半夜就听到了扎在玻璃窗上就要穿透一样的呼呼风声。
低气温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每天头顶都是灰黄又厚的浊云,北风像刀片刮在身上,天气预报初雪将至。
滨海的冬天出奇地冷,又到了广浩波不喜欢的季节,爸妈在冬季离开,他在冬季跟楚芮分手离婚,冬天还是会下很多雪,冷得要人命一样。
时间又快又慢,他跟楚芮离婚快一年了,已经一年了。
楚芮还没回来,短信跟花没断过,有时候信息里的字眼是广浩波都能感觉出来的醉意。
那晚楚芮勾起来的回忆,广浩波一直没能忘记,小雪也看出广浩波心情不好,试探着问,“小波哥,你怎么了?最近看你都不开心。”
“没,没有不开心。”广浩波脚尖挪了挪,转了个身背对着柜台方向,走到咖啡机前准备冲咖啡。
正在擦桌子的许东正对着他,放下抹布,“小波哥,你脸上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字呢,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芮哥惹你生气了?”
广浩波又听到这头的发问,又挪了挪脚尖转了个身,面朝柜台,柜台那头小雪还在看他,广浩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低头进了后厨。
他不想回答他们俩的问题,本来想在后厨静一静,小花又跟着跑进来,窜到他怀里拱来拱去。
广浩波抱起小花,一人一猫干瞪眼看着对方,广浩波摸了摸小花脖子,“小花,你也觉得我不开心是吗?”
小花咕噜了两声,伸出舌头在广浩波手指上舔了舔,又喵喵两声,贴着他手腕蹭了蹭算作安慰。
“我没有,不开心。”广浩波说给小花听,也说给自己听,“我挺好的。”
天冷之后来咖啡馆的人少了不少,外卖订单多了不少,晚上打烊前做好最后两杯外送单,广浩波让小雪跟许东先下班。
他们没走,还是跟他一起打扫卫生,但是白天的话也没人继续再提。
卫生弄好许东先走了,朱宁朗来接小雪,进门揽着小雪肩膀,跟广浩波打招呼,“老板娘,打烊了吗?看来我喝不上咖啡了。”
广浩波抱着小花蹙眉抬头,“你别,这么叫我,别叫我,老板娘。”
朱宁朗半笑着应声,“好好好,我不这么叫你,可是我在老板面前这么叫你,他有可能会给我涨工资。”
小雪在旁边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还想继续开口的朱宁朗,“你别再开玩笑了,小波哥不开心。”
朱宁朗收了音,换上正经的表情,“天冷,我送你回去?老板过几天才能回来。”
广浩波坐在椅子上,“不用,我自己回去。”
“小波哥,我们送你回去吧?”小雪给他倒了杯热水。
广浩波没留意水温,摸了摸玻璃杯又烫得缩回手,“小雪,真的不用。”
朱宁朗上车之后给老板邀功一样通了个气儿,广浩波坐在靠玻璃的座位上,望着门外的车启动又开远,白天的熙来攘往的人群已经没了,街上行人寥寥,已经落光了树叶的梧桐树杈风里摇晃。
看久了眼神开始涣散,窗外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落地玻璃窗上映着咖啡馆内薄薄一层光影,成排的桌椅,桌椅上的花瓶,吊灯恍惚的光,小花玻璃球一样的眼睛,还有他呆滞的脸。
我为什么会不开心呢?广浩波心里想。
没想出原因,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林奕程的电话。
“小波,我来滨城了,有时间来机场接我吗?”林奕程笑着在电话里问。
广浩波两只手握着杯子,里面的水洒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已经不烫了,但他还是吸了口气。
“怎么了?”
“不小心,水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