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狄耿
对有尾巴的族人来说,尾巴是他们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尾巴被伤的痛苦不亚于断臂。千漠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低头看着眉头紧紧皱着的非兽人,慢慢放缓呼吸,尽量轻柔地把他抱了起来。
骆寻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嘴唇白如卵石,等熟悉了千漠的气味,头一偏,埋进千漠怀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面上全是脆弱之色。
千漠不敢耽误,健步如飞,很快跃入屏障之中,略加思索,抱着骆寻往医师家里进发。
活不活得过来,就看你自己了。
第15章 一点线索
热……好热……被挂在火山中炙烤……
喉咙干得要开裂,像是一条在烈日下暴晒的鱼。
“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被包在喉管里,发不出去。
却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近他的嘴唇,接着一股细流流了进来。这人的动作很轻柔,等他慢慢喝下这一口,才接着喂下一口。
这种感觉和刚苏醒时青岚喂他食物的感觉重合起来,他虚弱地唤道:“青岚?”这次有声音了,尽管低如蚊蚋。
除了青岚,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对他这么温柔了。
“啊,醒啦。”
不,不是青岚。这个声音……分明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很粗暴喂他喝药水的医师。屈辱的感觉随着记忆慢慢复苏,骆寻挣扎着张开眼睛。
光线很朦胧,骆寻眨了眨眼,静静观察,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透过前方一个窗户看,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夜晚了。
“青岚呢?”他没忘记自己出屏障的目的,急急发问,一个不查呛住了,咳嗽起来。这声咳嗽带动五脏六腑,疼痛再次把他淹没,连咬牙的力量都聚不起来了。
医师想给他顺顺气,但他全身没有一个可以下手的地方。等骆寻好点了,医师放下悬在空中的手,重新拿起手中的东西搅拌着:“他在屏障外遇到了点意外,腿受了伤,快天黑的时候克里把他背了回来。我给他看过了,问题不大。他有点疲劳过度,在回部落的路上就睡下了。”
克里,克里。骆寻默默在心里默念两遍,把这个名字记下。
“骨头……有事吗?”医师说得太含糊,这里医疗落后,他真担心青岚会瘸了。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他不会死,你就不一定了。”医师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个类似头骨的容器,拉了个凳子坐到床边,用一条两指宽的长方形木头薄片,从容器里挑起黏糊糊的东西,往骆寻身上抹,“你别告诉我,你这是野兽抓的。”
发光石微弱的光芒下,医师清秀的脸庞变得柔和,连稍显冷漠的声音都温暖起来。
药物涂在肩膀的窟窿上,先是刺痛,继而酥麻,最后变成一团炙热。
医师的话冷冷的没有起伏,可他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骆寻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疑惑,他始终不能忘记之前被强制灌药的痛苦。但他没有发问,没有余力关心这些了。
“火翎……”骆寻记得医师的名字是这个,他确认般呼唤。
“怎么?”医师没抬头,仔仔细细涂抹着药物。
“请……请你帮忙……随便拿什么东西……帮我把头发弄断……要很短……剪光也没有关系……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骆寻奇怪的请求让医师诧异地抬起了头。还真是莫名其妙,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问青岚,第二件事居然是自己的头发?眼看着骆寻的眼皮越来越耷拉,马上就要陷入昏睡,火翎答道:“这个忙我帮不了,头发是不能随便弄断的。你要真想处理自己的头发,就争点气熬过去,等痊愈了自己弄。”
骆寻没听完,意识开始分离。
如果不是这把头发,他的肩膀上就不会有这两个血洞。他就能更快逃出洞穴。他很清楚,要是鹰族没有受重伤,他一丝逃离的机会都没有。不可能在鹰族的爪下闪躲开来,更别说发出最后一击。
赤|裸裸的现实冲击着他,遇上残酷的敌人,他的反击就如螳臂当车,显得有些可笑。生存法则,异常残酷。
现代社会体会不到这种强与弱的强烈对抗,最多只是贫富差距。他曾经穷困潦倒,吃过馒头、烂掉的蔬菜果腹,可忍一忍,想想办法,总是能走出困境。到后来,不说他多么强悍,至少不是弱者。这次遇到鹰族对他的冲击,不亚于他上辈子面对死亡。
不,比那次更甚。爬山从山顶跌落的时候,死亡的感觉是很短暂的。而今天的痛苦,以后将一直如影随形。
他明白自己的弱小,可血淋淋的伤口、那种濒临绝境的颤栗感残忍地提醒着他,他比想象的更加不堪一击。
低沉的意志无疑是雪上加霜。
从后半夜开始,他的身体开始持续低热,到第二天白天火翎检查的时候,低烧转变为高烧。他似梦似醒,脑子里全是浆糊,昏昏沉沉之间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就像似的在耳边打转,听也听不真切,让他烦躁不安。
起起落落间,他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21世纪。
他很少做梦,哪怕做梦,梦的也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而这次,和以往的梦都不一样。
他漂浮在上空,周身一片白,消毒|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在医院。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背对着他,她看着病床上的人,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他缓缓落下,站在地板上。
他感觉到一种心悸般的熟悉感,双脚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嗫嚅地呼喊一句,那女人闻所未闻般,肩膀起伏得更厉害。他机械地走近,伸出右手,刚要拍女人的肩膀,外面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他瑟缩一下,强烈光照之下,他看见了女人的脖子。
那上面有一颗痣。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后面的病房门被推开了,他听见了脚步声。
女人停止了抽泣,往后扭头,他来不及躲避。可女人的目光却直接穿过了他,落在他的后面。她脸上黑的红的糊作一团,妆容显得滑稽又可怖。
他抖如筛糠。
女人很快转过头去,胡乱擦了擦眼泪,哑声对着病床道:“活该短命,干什么不好非要去爬山?摔死一次都算少的!命中注定的短命鬼,你就是命中注定的短命鬼……”说着,她又哽咽起来。
他的脚步不听使唤,越过女人走到床边。
终于看清了病床上人的模样。
尽管脸上包着绷带,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床上的人。
正是他自己!
他心中大骇,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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