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25章

刘凯对着黎阳一顿夸赞，他七门加起来都没黎阳两科考的多。

刘凯走后，黎阳拿着剩下的半瓶汽水跟着谭帅去了工厂家属楼那边，大名鼎鼎的海机一中就在这里。

长长的外墙上，贴着一张张的红纸，纸上用毛笔写着高考学生的名字和成绩。

是按照总分的高低排列的，理科这边最高分，也是海城理科状元，正好比黎阳多了八十分，而他的分数，按照这榜上，排在了一百多名。

从小到大考试没有掉出去前三名的黎阳，在堵墙前，看到了差距。

第二天，黎阳又去了书店，买了三本作文书，一篇篇的开始读。

放置了一年多的卡玛斯车被拖到了老曹修理厂，开始进行整体检查。

这是一辆10.5吨载重车，用的是八缸210-260马力柴油机，车身高大硬朗，即便不能打着火，粗狂的外形也格外招人眼。

卡玛斯卡车的特点就是底盘结实，动力足，很多人买到这个车就会立刻延长大梁，直接把承载重量加上去，就算车身上明晃晃的写着核载四吨，也敢拖十几吨二十吨货物上路。

这车的缺点也很明显，油耗高。

谭帅没动手，在旁边看着，老曹走过来，问道：“咱们这就你修过这车次数最多，看看咋样？”

“动力系统和我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谭帅道：“好像缺了不少零件，先找到再说。”

检查完，发现缺了二十多个零件，半轴螺丝、垫片等等，但是这些零件既不在车上，也没有在农机厂，辗转了那么多地方修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落在了哪里。

因为这辆卡车，到了晚上八九点钟，修理厂依旧灯火通明。

黎阳拿着刚买的包子来给谭帅送饭，看到一群人围着一辆大家伙，这车比他在长寻坡看到的都大不少，威风凛凛的。

从刘凯口中得知这车前几年买就花了十几万，黎阳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到，等他吃完手里的，发现搪瓷缸已经空了，刘凯和谭帅的腮帮子不停的鼓动着。

听说这车买回来好几年，一共跑了不到六千里地，黎阳觉得简直是太可惜了！

自行车一天来回骑二十里，一年也有七千多里了，自行车才一百多块钱！

修理厂这边的灯瓦数很高，特别亮，黎阳也不着急回去，拿出来作文书开始看，能省点电，顺便等谭帅。

到了晚上十点半，老曹让其他人先回去，只留下了谭帅。

黎阳手捂着被蚊子咬出来的包，小声的嘟念着书上的优秀作文。

他的嘴巴都干了，上面还没有动静，黎阳扇了扇飞过来的小虫子，站起来，上楼去看看，是不是俩人在上头说着说着睡着了。

夏天的时候，海城很多人都穿上了凉鞋，黎阳脚下依旧是橡胶底的布鞋，因为他妈给他做了很多双，不穿以后就小了。

没发出什么动静，黎阳就到了二楼，就在他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走时，左边传来了声音。

“是不是三年前的事情，你现在心里还在怨我……”

“欠债还钱，弄坏东西赔偿，天经地义。”

听到了谭帅的声音，黎阳站住了，没有动。

“这辆车你是真的没有把握修吗？”一阵咳嗽声过后，老曹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日子了，你要是现在想走，我也不拦着你……”

听他们说的好像不是这车的事情，黎阳转身下楼，看了一会儿院子里挂着灯泡周围的虫子，谭帅下来了。

“回家。”

黎阳抓着书就跟了上去，谭帅回身把搪瓷缸拿上，吃饭的家伙差点丢了。

出了修理厂，黎阳才问道：“谭哥，这车不好修吗？”

“不好修。”谭帅不紧不慢的踩着自行车，道：“有些关键原件被腐蚀的厉害，这倒是没啥，麻烦的是这车的设计跟别的不一样。”

想到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家伙，黎阳忧心忡忡的道：“你要是都修不好，那这车的寿命也就真的到了。”

谭帅笑了，“你可真敢替我吹牛，修理算是什么本事，能造才是能耐。”

“别人我也不知道啊。”黎阳坐在后座，道：“我认识的人里面，你是最厉害的。”

“你这几本作文书没白看。”谭帅道。

滚滚的热浪从自行车边而过，黎阳解释的声音越来越远。

回到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黎阳不睡觉，蹲在地上翻他那一堆报纸。

“你要干啥？”谭帅问他，“给老鼠搭窝？”

“我要找一个重要的东西。”黎阳头也不抬的道：“对你可能有帮助。”

翻找了半天，黎阳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拿着那张报纸兴冲冲的去到床边，脸上的笑意一下消失了，“谭帅，你又没擦头发就躺下了！”

“擦了，就只有点水。”

不听他的辩解，黎阳死拉硬拽把人弄起来，将手巾扔给谭帅，自己抖着报纸，找到那个版面，念道：“进口卡车卡玛斯与三菱的优劣，近些年来，为了缓解日趋紧张的运输压力，我国先后进口了很多国家……”

谭帅坐在床边，擦着头发，听黎阳念了半天，道：“这能修车？”

“这篇文章不行，但是写这个的人可以。”黎阳拿着报纸，给他看上面的作者，“这个人是机械行业的教授，参与过国产卡车的设计和制造，文章里也说了，他研究了卡玛斯很多年，对各种系列的车都很了解。”

谭帅看着他，黎阳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觉得一个机械专家应该不愿意看到这么年轻的车报废，我们给他写信寻求一下帮助……如果修好，可以分修理费给他。”

黎阳又问：“修理费说多少了吗？”

不知道在想什么，谭帅皱着眉，突然问：“想不想转学到海城？”

明明刚才一直在说修车的事情，冷不丁的突然提到转学，黎阳愣了半天，“我、我倒是想，可是很难，我听说很多转调回来的工人，他们的孩子都没法从外地转回来……”

说了一堆，看到谭帅黝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自己，黎阳道：“能转过来当然好，明年还能继续卖冰棍……”

“嗯”了一声，谭帅躺了回去。

黎阳反应过来了，爬到床上，趴在他的枕头边，问：“为啥这么问，你是不是有啥法子啊，咋转？”

谭帅抬手就把接到床头的电灯线给拉死了，小小的屋子陷入黑暗。

还没有洗脸的黎阳又给拉着了，飞快的洗漱好，再到床上，谭帅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谭帅起来时，黎阳正趴在桌子上写信。

谭帅去外头买包子和豆浆，回来时，黎阳写完了，单独拿出一页空白纸，让谭帅说他们修车时候遇到的困难。

谭帅坐在门口吃饭，黎阳拿着信给他读，“尊敬的许教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能看到我的这封信……”

“这样写行吗？”读完，黎阳一边吃包子，一边询问谭帅。

“行。”谭帅画了一个线路图，让黎阳跟信装在一起。

检查了好几遍，黎阳才把信封给粘上，坐着谭帅的车去邮局，把信投进入，然后等公交车，去南山。

每当公交车停在一个学校门口，黎阳都会探头看过去，白色的小楼和干净的校园，实在是引人向往。

离开家时，黎阳就知道自己只是去海城挣钱，他并没有太仔细的看这座城市，想的是，挣完钱就回家，继续读书。

村里的孩子连镇上的高中都读不了，更别提海城这样的大城市的学校，黎阳从来都没想过，打从心里觉得不可能。

但是昨天谭帅的话，像是一粒种子，落在了他的脑袋里，开始发芽生根。

车子启动了，黎阳的脑袋靠在车窗上，认真的观察着窗户外面的一切。

信寄出去很多天，一直都没有音讯，黎阳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回信，因为他写的是杂志社的地点，信到了杂志社再转给许教授，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谭帅每天都很忙，他再也没有说转学的事情，黎阳也没继续问。

海城新的学期在九月开学，没剩下多长时间了，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导今年高考的情况，海城又有多少名学子考上了知名的高等学府，还有状元们的学习心得。

八月末的时候，黎阳终于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回信，光邮票就贴了一大堆，看到信封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黎阳高兴坏了。

拆开信，里面有几张折叠起来的大图纸，黎阳铺开看，里面是手绘的卡车图纸，谭帅当时画的那张也被邮寄回来了，上面有一块地方，被不同的颜色的笔给标注出来了。

黎阳高兴的装好信，跑去修理厂找人，但是却扑了空，留下的学徒告诉他，谭帅他们去市里吃饭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黎阳只能回去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门被推开时，黎阳都快睡着了，迷迷瞪瞪的起来，就看到谭帅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黎阳醒来，天还黑着，床上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拉开灯，桌上的信已经打开了，其他东西都在，只有谭帅画的那张纸不见了。

拿着牙膏和牙刷去水龙头，在那没看到谭帅，黎阳开始洗脸刷牙。

远处的天边才露出一丝曦光，谭帅回来了，将手里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黎阳，“回去办转学。”

牛皮纸袋子上印刷着“海机一中教务处”几个大字，黎阳心里猛的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的夹子，为了名次能好看点，所以晚更（实际上没啥用，啊哈哈哈，笑出泪花花~）

明天开始万更，时间定在23点吧，早睡的同学不用等啦，万更到什么时候，就看我的肝= =

晚安吖，么么哒

第29章

突然被告诉说可以在海城最好的学校之一读书, 黎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谭帅并没有解释太多的意思，让他先跟家里人说一声，然后回老家办手续。

黎阳高兴坏了, 但是他没法立刻告诉家里人, 因为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们已经回老家了。

写信还不如坐火车回去快，黎阳立刻坐着公交车去火车站买票。

火车票是晚上的, 黎阳第一次经过火车站派出所没顾得上进去问问自己的钱, 而是先到了南山，把做冰棍的事情跟马祥夫妇交代清楚。

其实也没啥可说的, 每天有人送货上门，只要做冰棍，装冰棍、收钱就行了, 他们夫妻俩虽然没咋读过书, 但是简单的数字还是能记录下来的。

从南山往回走时，黎阳心还在砰砰跳。

折腾了这一通，到家已经快上午十点了，谭帅还在看那几张设计图，黎阳气喘吁吁的进门, 先灌下半缸子白开水, 问道：“今天休息吗？”

“不用上班。”谭帅道：“我不在修理厂干活了。”

怔了一下, 黎阳猛然发觉快要到秋天了, 道：“那、那这意思是, 以后你想干啥就干啥？”

起码, 干活应该有工资了。

放下手里的图纸，谭帅看他, “你倒是说的好听, 别人管这个叫无业。”

黎阳凑到跟前, “咋是无业呢，咱们冰棍生意还在做着，你是老板。”

说完，黎阳又加了一句，“每天啥都不用管，就有几十块钱进兜的大老板，别人要是知道了，可是羡慕坏了！”

看了他一眼，谭帅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