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43章

讲完这个题，黎阳站在自己的凳子上，透过一个个漆黑的脑袋，看到新同学正站在对面二十班的门口，好像在跟郑铎说什么话。

隔着的人太多了, 黎阳听不清, 但是很快就有同学回来通风报信。

“我们这个新同学很嚣张啊。”同学一脸激动的道：“直接去找年级组第一去挑战了, 说上次考试是郑铎最后一次第一名了。”

也有人在学着秦锐的语气, 说道：“你就是海机一中的第一？好好珍惜上次的考试成绩, 那是你最后一次第一名。”

说的倒是没差几个字, 就是气势差的太多，旁边的人都说他没有得到其中的精髓……

同学之间学习竞争很正常,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学习, 谁都想争更好的名次, 但是，都是暗地里使劲，像是秦锐这样敢当跟年级组第一名当面下战书的，是海机一中建校以来第一个。

明明是秦锐和郑铎之间的事情，但是整个高三年级组好像都被激起了好胜心，所有人开始努力学习起来，住宿的学生半夜偷偷在厕所里看书，一次次的被老师查到，赶回宿舍。

不得已，很多人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学习。

像黎阳这种不住宿舍的人就有了便利，但是他不会熬夜太久，要不第二天没精神学习，那就得不偿失了。

考完试第三天，课间在前面做示范动作的女生下去了，换成了秦锐。

秦锐动作确实更标准，更有力量，大家是非常服气的。

这俩人的事情，不单在高三传遍了，其他年级也都有所耳闻，王麟就特意来黎阳，问他到底是咋回事。

虽然一个是他的后桌，一个是他的朋友，但是黎阳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他知道的还没有外面传的多。

很多人都认为秦锐太过张狂，但他确实是个厉害的人，长的又高又帅，英语发音极其准确流畅，就跟黎阳在广播中听到的差不多话，体育课上足球踢的好，吸引很多人驻足看。

正是因为他也是个优秀的人，同学们更加期待他和郑铎之间的第一之争。

放假的时候，谭帅还没有回来，黎阳看了大半天书，眼睛发涩，他自己坐公交车去南山，把之前捣鼓了许久的破油箱拿出来，在上面贴上白色的胶带，然后开始喷漆。

这个胶带材质特殊，不会被油漆渗透，这样喷完漆再揭下来时，之前的漆色不会受到影响。

换了一种颜色，黎阳在油箱上喷了一遍，放在那里晾干，然后骑着骑行车去南面其他的垃圾场。

这一片的人都知道黎阳是谭帅的小尾巴，看到就会开玩笑的问一句，是不是把谭帅跟丢了。

黎阳也笑着回应，“丢不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垃圾场里的东西，最优先的是挑选出来检查是不是有修理的可能，毕竟修好的东西怎么也比拆卸卖材料挣钱，如果不能，才会继续处理。

如果是机械设备，即便不能修理，零件也不会被拆除下来，很多东西还可以安装在其他机器上，继续使用，以前谭帅做这个比较多。

黎阳已经看完了许教授邮寄给他的《机械原理》和《机械设计》，他再看垃圾场的这些东西时，角度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转了一圈回去，油漆已经干了，又擦了十几分钟，油箱更亮了，发射状的艳丽颜色，这是黎阳在书刊上看到的一张彩页，模仿的凤凰的尾巴，只是线条没有彩页上那么灵活和流畅。

新学期的第二周，星期一，所有人都要去升国旗，然后排队回自己所在的班级。

上周考的试这周就要开始讲卷子了，班级里不少人都兴奋的等待着，都想看看自己寒假学习的成果，还有郑铎和秦锐到底哪个能第一。

只可惜，九中的试卷，学校并没有打算给学生们排名，只有发试卷讲题时，才能知道单科的成绩。

不过这也不是啥难事，学生们会排在前面的人每科的成绩记下来，私下里加在一起，只不过二十班的生物课排在周三，在这之前，总成绩出不来。

不过，不算生物的话，目前秦锐是比郑铎高两分的，目前处在领先的势头，而他俩的目前排名是第二和第三，黎阳是第一名，只比秦锐多一分。

这大大的出乎了大家伙的意料，尤其是跟着郑铎一起升学的学生，他们说郑铎初中发烧考试都是第一名，落出第一名也就罢了，第三名是从小到大最差的成绩了。

周三的生物课终于到了，郑铎的生物跟黎阳和秦锐同分。

这次的考试的结果也终于出来了，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郑铎确实没有第一名，但是第一也不是发起挑战的秦锐，而是黎阳。

班级里的同学向发出了庆贺，黎阳倒是没有多惊喜，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得第一是个偶然事件。

第一个偶然是九中这次的作文题目他擅长，第二个偶然是英语只考写，如果加上听、说、读，那他差的太多了，第三个偶然是只考这七科，如果加个体育或者是音乐，那他这两门远远不及郑铎和秦锐。

从前，黎阳觉得高考是冲刺的终点，现在他觉得更像是一个新的起点，现在需要努力的就是调整这个起点的位置和方向。

不论如何，他依旧会为此拼尽全力。

让黎阳更高兴的是，徐国华这次名次一下升上来许多，受到了班主任的表扬。

做为共同学习的伙伴，黎阳与有荣焉。

徐国华的爷爷奶奶知道了孙子的成绩后，非常高兴，特意做了咸黄豆给黎阳吃。

所有同学都在偷偷的看着，他们以为秦锐会向黎阳发出挑战，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黎阳已经写信告诉给了家里，这次也一样。

同样的，他也告诉了许教授，唯一遗憾的是，他不知道谭帅现在在哪里。

谭帅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他上次带回来好几本英文的世界名著，黎阳才看了几十页。

邻居的小饭馆开张了，开在工人家属楼下面，邀请黎阳放学去吃饭，黎阳要随礼，邱家的人都拦着，“你还念书呢，想要随这个还得好几年呢。”

“我是替谭哥随的。”黎阳道：“希望你们生意越来越来红火。”

吉祥话都说了，礼不接就说不过去了。

黎阳尝了饭馆的热汤面条和馅饼，确实好吃。

吃完饭，邱家的婶子还给黎阳装上了好几张馅饼，让他拿回去吃，省得明天早上做饭了。

黎阳拿着馅饼回到巷子，趁热给大毛哥俩吃了。

可能是营养跟上了，俩人像是下雨后的小树苗，蹿高了一大节，之前的衣服是彻底穿不上了，去年新买的鞋子也小了。

黎阳特意回去拿尺子，给俩人量了一下身高，即便他俩不舍得，也得把衣服和鞋子换掉。

因为星期五约定好，星期日一大早上，徐国华就来黎阳家一起学习。

黎阳做卷子习惯了计时，他把怀表盖子打开，放在桌上，方便看时间。

等他做完卷子，就看到徐国华盯着怀表在看。

“这表是谭哥修好送给我的。”黎阳放到他手心上。

徐国华看着怀表说道：“谭哥跟我爸一样厉害。”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爸用车间废弃零件给我做的。”

他拿出来是一个金属的老鼠，大螺丝是老鼠的两只耳朵，小螺丝是老鼠的眼睛，一个圆珠子是老鼠的鼻子，三左边三根右边三根的铁丝是老鼠的胡须，老鼠的身体侧着，手和脚做出奔跑的姿势，惟妙惟肖。

“真像啊。”黎阳摸了摸老鼠的耳朵，道：“你爸也挺厉害的。”

虽然徐国华没有提过家里的事，但是从这里住着的人口中，黎阳听到了一些，他的父母都是化工厂的工人，前些年在一次事故中双双殉职，他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黎阳，你以后想要学什么专业？”

这是徐国华第一次问黎阳这个问题。

“机械专业。”这个黎阳早就做好了决定，“你呢？”

“我不知道。”徐国华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我只知道不想当老师。”

因为当老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课，这个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做题。

“等到周一上课，去找班主任要一份往年的专业报考志愿方向看看。”黎阳建议道：“还有好几个月可以考虑。”

徐国华点点头。

星期日的晚上，黎阳正在听广播，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就是这家，黎阳就住在这……”

听到自己的名字，黎阳关闭了广播，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熟悉的人，风尘仆仆的，他惊讶道：“欣欣姐，姐夫！”

外面的女人喊了一声，“阳阳。”

“快进屋！”黎阳伸手去接表姐手里的口袋，发现很沉，又拉又拽的弄进了屋。

黎阳去拿姐夫的袋子，马东利直接放到屋子里，俩人进来坐在了板凳上，四处打量着。

来的人是黎阳的表姐肖欣欣和表姐夫马东利，肖欣欣是黎阳亲姨妈的丫头，只是黎阳的姨妈身体不好，照顾不了孩子，这个表姐小时候几乎是在黎阳家长大的。

黎母都说，黎阳的表姐抱黎阳哄的次数都比她这个当妈的多，黎阳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

只是后来黎阳的姨妈没了，姨夫又娶了别人，怕外人说闲话，就把自己的丫头接了回去。

肖欣欣嫁到了黎阳读书的乡里，她经常去学校里给黎阳送吃的，有时候也偷偷塞钱。

前年黎阳大哥出事，表姐和表姐夫从爹妈那要不出钱来，跟他们叔伯借了好几百，顶着大风送到家里，直到现在黎阳还记得他姐离开时在大门口哭的模样。

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缸子水，黎阳问道：“姐，姐夫，家里都挺好的吧？”

“好，都挺好的。”肖欣欣一手抓着缸子，一手从兜里掏出几张折起来的纸，“家里的信。”

黎阳没着急看信，搬着小板凳坐在了炉子旁边，“姐，姐夫，你们咋来了？”

“听黎飞说海城好挣钱，就过来找活干了。”对着弟弟，肖欣欣并不隐瞒，“你姐夫的弟弟要结婚了，家里房子小，着不开，天天在一堆还挤，不如出来挣钱，图个清静还省心。”

听她这么说，黎阳倒是明白了，马家儿子多，黎阳的姐夫处在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三，不如大哥二哥受器重，不如弟弟受宠。他们结婚第二天，表姐的婆婆就说了，这房子只是暂时借给他们结婚用的，等小儿子娶媳妇，就得挪地方。

如果是别的新媳妇，听到这话不免会闹腾一顿，黎阳的表姐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她从结婚第一天就没想跟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就算不让她搬，她也不愿意看着婆婆的脸色赖着。

因为心里憋着一口劲，两口子从结婚就一直吭哧吭哧的干活，钱确实是攒下了一些，但是也受了好累。

因为一直没要孩子，表姐的婆婆事儿比较多，催黎阳的表姐去医院检查，让她不要耽误自己的儿子。

其实刚结婚一年多没孩子很常见，而且黎阳的表姐夫还在偏僻的地方干活，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只是听到这些话就让人难受。

年前有人给马家的小儿子说亲，房子的事情被提起来。年后，肖欣欣两口子去黎阳家拜年，听说了海城的事情，回去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来这边了。

到海城来，一则是为了赚钱，二则是是图耳根子清净，吃背井离乡的苦，就不用听那些烦心的磨叽。

因为姐夫在，黎阳并没有继续问家里的事，而是道：“姐，你来这边想干点啥？”

“干啥都行，要力气我有力气，要手艺我可以学。”肖欣欣非常有自信的说道。

这个黎阳相信，他姐聪明又能干，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能难倒她的事情。

“看你在这里过的挺好的。”肖欣欣刚进这巷子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家里那边虽然穷，住的条件比这要好，但是进屋看里面收拾的特别利索，才将将放心。

黎阳点点头，到了海城之后，他确实过的不错。

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大袋子，肖欣欣道：“这是家里给你带来的。”

“那你们的行李呢？”黎阳问道。

“放在旅馆了。”马东利说道。

“啥？”黎阳刚开口，肖欣欣立刻道：“这又不是家里，知道你跟人合租的房子，我们过来的时候就找了个小旅店，把行李都放在那里了。”

黎阳想，如果谭帅在，表姐两口子住在这里确实不方便，虽然谭帅不在，但是他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住在哪里了？”黎阳问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