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樱沾墨
季同笑了笑,“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程丫头歪着脑袋,“不怕,你是坏人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从没遇见过武功高强的人,只以为他是寻常百姓那般,咬一口都会叫半天。他同意她的想法,又问她怎么将他带回去,程丫头狡黠一笑,拉住季同的一条腿,将他拖回了家里。
季同被她拖拽着,后背擦在地上,又添了新伤。
程丫头看起来细胳膊细腿,但力气很大,竟还真的将他拖回了屋里。
图柏本来欢欢喜喜奔出去迎她,看见有人在,立刻噤声,假装自己只是一只呆萌的兔子。
程丫头也防着季同,和图柏说话也不当着他的面,抱着图柏在茅草屋后面商量,要好好坑这个人一笔钱,到城郊买一间屋子,以后就不用住在这里受刮风下雨。
图柏心里警惕,但还是同意留下了,他们需要钱,这间茅草屋已经太破旧了,即便它是畜生不在乎,可是那野丫头是人,也长大了。
他们没有药和纱布,只能将季同晾在屋子的角落里,给了他一处躲避寒风,季同受了重伤,撑到第二日就撑不住了,烧的眼前发黑。他被人追杀不能回城中,只好央求丫头去山上给他寻些草药。
他口述草药的模样,程丫头背着草篓子,里面装着大白兔,上山去寻了,回来还装了一篓子的野果子。
图柏坐在果子中间,抱着一只野果,把兔脑袋搁在篓子边上,吧唧吧唧啃果子,瞅着屋里的人说话。
“喂这些真的能吃吗?毒死你了,我可不赔。”她斜眼睨着一点点将药草吞咽下去的男人。
季同口中发苦,“这些是寻常的药草,清热下火,你没用过吗?”
程丫头摇头,看了眼篓子上面雪白的小脑袋,“我们不生病。”
他们体内有内丹护身,印象中除了打架受的伤外,从未得过风寒头痛。
季同不知道她说的‘们’是谁,也不好再问,默默吃完了药草。
过了一晌午,他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夜里,程丫头把手探上他额头,惊讶道,“不热了。”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还以为能用你烧个番薯。”
季同哭笑不得。
“你怎么认识它们?你这么有钱干嘛不去药铺买。”程丫头坐到篓子旁边,盘起的腿上放着图柏,与季同隔了十步,面对面。
季同撑着自己靠在墙壁上,“出远门带的药总有用完的一天,马行至荒原江海,连见个人都难,更何况要去寻铺子,如果不认识这些,只好病死在路上了。”
他做了个病死鬼的样子,逗得程丫头和腿上的兔子‘咯咯咯’‘啾啾啾’的笑成一片,东倒西歪。
“你去的远门有多远?去了哪里?你刚刚说江海,我没见过。”
季同的眼里带着笑意,他那时饱读诗书,行遍江南江北河西河东,见过无数千里江山的美色。
他给他们讲翠绿欲滴的江南夜雨,雨丝落在河面上,寒烟淡淡,如梦如幻。讲神秘奇异的西南,直耸入云的森林里虎啸狼啼,枝叶遮天蔽日。还给他们讲云南瑰丽的琥珀玉石在阳光下泛着琉璃剔透的光芒,讲平沙落雁,大漠孤烟。
那是她和它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见不到的景致。
一人一兔坐在茅屋前,望着满天星辰,说等以后,很久很久之后,他们也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看很多的风景,见很多的人。
后来,丫头为她而死,多年之后的有一天,图柏独自躺在江南的一叶扁舟里,闭着眼听雨落在河面的声音,雨丝沾湿他的脸,他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用手捂住脸,喉咙发紧,哽咽声沉沉散尽了江南的雨幕中。
第58章 消失的使节团(五)
季同的伤好的很慢, 所以就赖着不走,程丫头把自己的饭分给他一半, 图柏也把自己野草根分出去, 跳到季同手边, 直起来身体, 把草根认真丢进他碗里。
季同惊奇说,“你养的兔子很通人性。”
程丫头睨他一眼,招来图柏和她并排坐, 端着自己的饭, 听季同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从魑魅魍魉的鬼怪能说到如何辨别千里马。
图柏和丫头从来都不知道天底下有长着两个脑袋的人, 也没见过皇家的公主有多么绝美如仙子,他们总是听得忘我, 连饭都顾不上吃吃,野草也不啃了, 凑到季同面前,程丫头盘腿坐着, 图柏往后蹲在后腿上,纷纷仰着脸听他讲。
一开始季同伤重不能移动, 就只能用嘴讲给他们听,后来他勉强能动一只手时就在地上用石头给他们画, 慢慢的, 他能走路后, 还会教程丫头一些武功, 擒拿手,扫风腿,用巧劲降服敌人。
图柏就蹲在他们身后看,默默把那些招式记载心里,看见程丫头出错,忍不住提醒,它一说话,季同忽然扭头震惊的看着他。
被发现了秘密,图柏只好谎称自己一出生就会说人话,所有窝里的兔子都不喜欢它,正好遇见程丫头,就跟她走了。
季同大概是见多识广,很快便接受了兔子会说话的事实,并保证自己绝不外传。
不必掩盖秘密,他们相处起来更加方便。季同用木枝作剑,教他们简单的剑法,和他们漫无边际的聊天,问丫头以后想做什么,爹娘到哪里去了。
每次问起双亲,她就会冷着脸,咬着牙齿一言不发,将手里的木剑挥舞出去,带着一股凌然。
见此情景,季同就没再问过。
熬过了冬天,快到夏天的时候,季同从山中驯服了一匹野马,他就开始教程丫头骑马,他们常常跑进深山里很久,图柏有时候跟着,有时候待在家中等他们回来。
有季同在身边,他们再也没担心过吃不饱饭,男人经常能猎到山中的野物,一不小心抓到兔子时,图柏和程丫头就好几天不理他。
这样的日子大约多了半年,有一天,丫头裹着衣裳,蹲在正趴在河边把爪爪伸进河里洗菜的兔子身旁,摸摸它的耳朵,小声说,“阿兔,我有小宝宝了。”
菜叶子‘吧唧’掉进河里,图柏爪子湿漉漉的缩在胸前,吃惊的看着她。
程丫头有点不好意思,坐在地上,捏住它的爪子,给它擦水,“你不高兴吗?”
图柏愣愣看了她,睁圆了眼睛。
他高兴吗?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当时知晓丫头有喜后的感觉,那种历经漫长岁月风雨的滋味涌上 心头,胸腔里又酸又楚,又疼又麻,他高兴坏了,却一时间说不出来半个欢喜的字。
大白兔跳过去,张开爪子,抱住程丫头的腰,趴在她怀里,死死拽着她的衣裳。
程丫头撇着嘴,似乎也想哭,但最终也没哭出来,大大咧咧揉乱了图柏浑身的绒毛,重重的,一下一下。
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季同高兴的两天都没睡着,抓起图柏往天空丢一下再接住,然后拎着他的两个爪爪,兴奋道,“我要当爹了!”
图柏被他抛来抛去,眼都花了,一爪子挠季同脸上,趁机跳下来冲到程丫头身旁问自己要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