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看么?”顾翌安抱着箱子,又坐回台阶上,还偏头看了他一眼。

“能能能,”俞锐连连点头,“你想看什么都能,我光屁股的照片都有,你要想看我现在就找给你。”

顾翌安没忍住笑。

箱子里什么都有,装奖杯奖状的有几箱,装书的也有几箱,还有一箱是装玩具的,弹弓,小人书,汽车模型,零零散散一大堆,什么都有。

临近傍晚,夕阳渐渐往下沉,橘红色余晖从天际线开始蔓延,倾洒一大片,笼着小院像是镀上一层茸茸的金边。

这个季节,院里桂花开得正好,秋风一阵阵地吹,淡淡的花香也萦绕在四周。

很舒服也很惬意,俩人就这么坐在花园边上,翻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聊着俞锐小时候干的那些混事儿。

俞锐也就是拿到一件东西,想到什么就讲什么,顾翌安却听得尤其认真,时不时地追问,连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

翻到最后,顾翌安从箱子底下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纸叠的五角星。

“这是什么?”顾翌安晃了两下。

“这个,”俞锐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眼,“还真不知道,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翌安挑了下眉。

这种纸叠星星,是由一条条细长纸条手工叠出来的,以前学生时代很受女生喜欢,常常买一堆藏在课桌底下,连上课都偷着叠。

玻璃瓶里的星星实在太多了,少说也有好几百颗,光是折这些就费劲,肯定不是普通人送的。

“看样子,应该是哪位小姑娘送的。”顾翌安把玻璃瓶拿在手里,也不方便打开,不想冒犯送礼物人的心意。

俞锐摇头,肯定地说:“不可能,我从不收女生礼物。”

读书那会儿,俞锐的确很招人,但也欠,还很拽,基本就不怎么跟女同学接触,也不会揣测女生心思,更不会收女生礼物。

说白了,就是没什么耐心,也怕麻烦。

顾翌安挑眉不说话,还是看着他。

俞锐是真不记得有这个,这要不解释清楚,他可太冤了,今天晚上这事儿都别想过去。

他拧开活木塞,从里面倒了几颗星星出来,随后拿了其中一颗拆开。

浅紫色带花纹的长纸条,拆开后,背面是空白的,但大部分女生都喜欢把想说的话写在上面。

俞锐翻到背后,果不其然,写了字。

可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俞锐表情立刻就变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很快,他又拆开第二颗,第三颗...

顾翌安还有些奇怪,随手拿起细长的一根,意外发现上面竟写着:俞铎同学,祝你四时如意,健康平安。

玻璃瓶的星星又被俞锐倒了许多出来,全部拆开,而无一例外,每张纸条的内容全部都是一样的。

字迹也一样,娟秀端正,很明显是出自同一个女生之手。

纸条摆得满地都是,轻薄的小小一根,风一吹就吹走了,俞锐还要拆,顾翌安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

俞锐手里还攥着一根,太用力了,纸条都别捏得变形,手心的汗都浸透了,展开后连字都看不太清楚。

沉默半晌,他说:“我没见过他的照片,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以前是不想看到沈教授和俞院长伤心,后来是我不敢...”

视线微垂,俞锐苦笑一声:“不敢问,也不敢去了解,怕了解后会惦记,会不舍...”

“可是好像就算不问,我也总忍不住去想,俞铎他,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翌安握住俞锐的手,掌心传来的一点温度,渐渐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他笑了笑,抬眼看向顾翌安又说:“老院长年轻的时候,脾气还挺差的,我猜,俞铎小时候的日子应该没我好过。”

“成绩可能没我好,但老师可能更喜欢他,毕竟他请家长的次数肯定没我多...”

“有女生送他礼物,还祝他平安健康...如果他还在的话,可能已经和喜欢的姑娘结婚了吧。”

说到这里,俞锐一顿,喉咙也随之哽咽:“这大概是除了名字,我离他最近的一次了。”

“怎么会呢?”顾翌安抬起手,擦掉他眼尾的那点湿意,“其实,你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了。”

俞锐转过头。

“在你遇到沈潮的时候,你已经见过他了,”顾翌安看着他,轻声说,“你那么努力,所以它才会坚持这么久,一直沈潮身体里跳动。”

怔愣一秒,俞锐摇头说:“不是我在努力,是它在努力。”

从俞锐见到沈潮,他当时就在想,是不是真的是命中注定。

聊起这些,俞锐淡淡地笑了声,带着些许自嘲的意思,说:“只是没想到,我和俞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顾翌安扣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传递着安慰:“其实,我们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人,爱人亲人朋友同学同事,甚至街角擦肩而过的路人,同乘一班地铁的陌生人...”

他微微一顿,又说:“形式虽然不同,但每个人来到生命中,都是恩赐,也都是祝福。”

都是恩赐,也都是祝福。

最后这句话实在太动听了,俞锐心里忍不住又默念了一遍。

他看着顾翌安。

坐这么久,天都快黑了,光线也不太好,顾翌安背光面对他,俞锐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

不过,单是顾翌安轻缓的语气,还有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不知不觉地,俞锐起伏的心情渐渐开始平静下来。

半晌沉默,他释然地笑了声:“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和俞铎这样的关系好像也挺特别的。”

顾翌安很轻地“嗯”了声,又问他:“这样会觉得好些吗?”

俞锐点了下头。

他撑着膝盖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瞬间舒服多了。

可低头看眼拆得到处都是的纸条,俞锐一时有些头疼,拆的那会儿没想太多,现在可杂整。

顾翌安也不会弄。

俩人拿着比划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些星星怎么折起来的,最后也只能大概折一下,又给重新放回到玻璃瓶里。

折腾来折腾去,还费老大劲又把箱子给搬回去,忙活这么半天,人都饿得不行了。

俩人在厨房转悠一圈,正愁晚上该吃点什么的时候,花园外边,有人开始喊。

老教授和老院长不在,最近这阵儿,他俩常来这边,家属院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几乎都见过顾翌安。

刚开始那会儿,看他俩同进同出地,院里的人还会忍不住好奇多看两眼,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遇上还会打两声招呼。

看这边客厅灯亮着,王伯端着一盘鱼仔蛋糕过来,说是家里做的,刚出锅,顺便拿过来给他们也尝尝。

闻着就挺香,俞锐隔着小花园铁栏杆,顺手就拿了一个塞嘴里,还没咽下去,他就皱了皱眉。

顾翌安接到手里,还跟王伯道了声谢。

等人走后,他转头过来,看俞锐表情不对,还以为是味道不行,谁知刚准备尝一块,俞锐立马就拦住他。

“这个你不能吃,”俞锐整盘都拿到手里,“鸡蛋加面粉做的,你不能吃,会过敏。”

顾翌安倒是没想到这个。

他看眼俞锐手里那盘鱼仔蛋糕,语带遗憾道:“还想尝尝味道的,可惜了。”

微眯起眼睛,俞锐轻扯嘴角,意味不明地说:“这个你是肯定吃不了了,不过还有别的鱼,你要不试试?”

顾翌安垂眼看他。

指节曲起,抵住俞锐下巴,顾翌安凑近问:“又欠撩?”

俞锐没出声,用口型吐出两个字。

眸光敛缩一瞬,眼底也开始发暗发红,顾翌安沉沉一声呼吸,而后拉着他手腕就往屋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问就是今晚吃鱼~

第77章 羁绊

又是一上午的门诊,眼睛被观片灯晃得酸痛,俞锐正揉按着太阳穴往回走。

刚进外科楼,急诊科的小护士跑过来,半道上截住他,临时又把他叫过去接手一台急诊手术。

车祸刚送来的患者,外卖员,送餐时赶时间横穿机动车道,一时不察,被后方一辆疾驰的货车撞翻在地。

外卖小哥当场失去意识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急诊科医生初步检查,患者身上不仅多处骨折,脑部和胸部还都受了重创。

俞锐赶过去没多久,胸外曹主任也到了。

普外那边也叫了苏晏过来,他是最后到的,俞锐刚看完片子就见他从门外拐进来,脸色很沉,表情也不太好看。

苏晏性格安静,极少有情绪挂脸的时候。

可救人要紧,俞锐看他一眼,暂时也没功夫多说,仨人连寒暄招呼的功夫都没有,立刻直奔主题,沟通病情,商讨手术方案。

送来的片子挂观片灯上,从各项检查报告看来,肋骨骨折导致胸腔积液,胆囊破裂引起腹膜炎,重度脑外伤伴有严重颅内出血。

问题一个比一个致命。

像这样病情紧急的患者,医院都有绿色通道,就在他们讨论的间隙,病人早已等候在准备室,只要手术方案确定,立刻就能开始手术。

商量半天,仨人一致认为,脑外伤最是棘手,由俞锐先行主刀,曹主任和苏晏则轮候在一旁,只要关颅,他俩随时都能接替上台。

五个小时的手术接力,除去开胸时突发一次大出血,病人生理指征还算稳定,手术也还算顺利,CT复查,人立马就送进神外监护室。

累了大半天,俞锐在淋浴间洗完澡,换下洗手服,从柜子里拿出手机先给顾翌安打了个电话。

顾翌安今天也忙。

COT103项目,八院的受试者数目最多,二期放化疗结束也相对晚一些,其他试验点的工作结束,这边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估计是在忙。

俞锐挂断电话,手机还握在手里,旁边淋浴室门被人推开。

苏晏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水珠。

看到俞锐,苏晏叫了声“锐哥”,很快便垂下眼,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两侧储物柜中间的长椅上坐下。

手机揣进兜里,俞锐站到他对面,试探问:“心情不太好?”

苏宴微微一顿,说没有。

额前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他胡乱又擦了两下,将毛巾捏在手里,渐渐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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