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陆
叶涞拎着大包小包一下车,差点儿被他们怂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鱼扑到他身上,孙阿姨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看,在那群小调皮蛋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接了叶涞手里的东西:“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瘦了这么多。”
叶涞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瘦了一圈儿。”
叶涞笑:“那我今天多吃点儿。”
小鱼一直兴冲冲的,拽着叶涞的手,蹦着跳着往前走:“涞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叶涞牵着他们的手:“今天我休息,有时间就回来了。”
“涞哥哥,你的课上完了吗?”
“嗯?”叶涞扭头问小鱼,“是谁跟你们说我在上课的?”
“是盛叔叔啊,他说的。”
叶涞视线飘远:“他……这段时间来过吗?”
“有啊,盛叔叔每周末都来的,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好多好多好多的东西,玩具,汽车,飞机,还有会动的机器人,还领着我们一起去游乐场跟海洋馆,他说涞哥哥最近在上课,很辛苦也很累,所以他说他替你来的。”
这些,叶涞都不知道,盛明谦没说过。
叶涞刚把自己买的东西给孩子们分好,盛明谦也到了。
盛明谦进门前就看到了院子里停着叶涞的车,知道他也来了,搬着东西一下车就在院子里四处看。
房后有几棵老槐树,叶涞跟十来个孩子坐在树荫里,正在给他们讲故事,太阳投下来,被槐树叶切割开,碎光影晃动在叶涞脸上,头顶还垂着一串串刚开的槐花,风一吹,花香跟着一起有了形状,浮在空气里。
“涞涞,”盛明谦往他们那边走,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你今天没去上课了?”
平时的早上,盛明谦送叶涞去上课,今天叶涞坚持自己开车。
一群孩子蹦起来,齐刷刷喊了一声“盛叔叔”,盛明谦笑着走过去,挨个儿在小脑袋上摸了一把,手心最后停在还坐在树荫下的叶涞头顶,掌心摸着他的发丝,半天才挪开。
“今天休息一天,”叶涞感觉头皮发热,看出盛明谦的箱子很重,瞄了一眼转移话题,“这么沉,你买了什么东西?”
“是一些影片,上周答应了小鱼,今天晚上过来给他们放露天电影,先把东西送过来,本来想晚上去接你再一起过来,放映设备还没到,我让其他人待会儿开车送过来。”
一群孩子听到真的要放电影,围上盛明谦,嚷嚷着现在就想看。
“现在是白天,看不清楚,我们晚上再看。”
盛明谦耐心给他们解释,说完又看向叶涞:“车里还有东西,我先去搬。”
叶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我帮你一起搬。”
“今天天气好,晚上有风,看电影也凉快点儿。”
“可能会有蚊子,我还带了几瓶儿童驱蚊水,成人的也有。”
“这个箱子是爆米花跟零食,这个箱子是果汁跟牛奶,这个重,我来搬。”
“待会儿还会有人送西瓜过来。”
盛明谦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捧着爆米花跟可乐,坐在夜空下看电影,这也是叶涞小时候曾想过的事。
小时候他没钱去电影院,偶尔放学路过电影院门口,刚过十字路口,只用余光远远瞟一眼,手攥紧了书包带,不由自主从那边绕路。
可是,真到了影院门口,他又低着头飞速跑过去,一刻不停留,直到转身之后踮着脚也看不见为止。
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得不到的东西,哪怕有了靠近的机会,也不敢多看一眼,好像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他吞进去一样。
其实不过是因为那道光芒太刺眼,他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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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吃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
盛明谦跟叶涞把放映设备弄好,幕布挂在墙边,投影仪立在院子里。
十几个孩子搬着小板凳坐在还是灰色的幕布前,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一大桶爆米花跟果汁,叽叽喳喳说着话,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因为多了一个幕布,变得热闹又新鲜。
盛明谦打开投影,机器嗡嗡开始工作,墙上的幕布亮了,微微泛蓝的光散开,衔接着夜空的深蓝。
院子里瞬间响起小孩子的高呼声,叶涞坐在最后面,也被他们感染,好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电影一样,也跟着他们“哇”了一大声。
哇完之后他自己都乐了,叶涞身侧的盛明谦也跟着他一起笑。
孩子有的,叶涞也有,他也抱着一桶爆米花,从里面捏起一粒塞进嘴里,香甜的气味瞬间在嘴里融化,甜得他眼睛眯起来。
放的是个儿童动画片,叶涞看得津津有味儿,跟着孩子一起又笑又拍手。
一部电影结束,孩子们意犹未尽,盛明谦又给他们放了一部。
两部电影结束就快12点了,几个大点儿的孩子还想继续看,孙阿姨撵他们回去睡觉,最后还吓唬他们说,晚睡不长个儿。
大孩子正在窜高期,听完不再磨蹭,跟盛明谦叶涞挥挥手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去了。
刚刚的喧闹跟笑声没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静谧的夜空下,叶涞跟盛明谦靠着榕树站着。
幕布还亮着,只是什么都没在放,头顶悬了几颗亮晶晶的星星,夜幕压得极低,晚风拂过,身后的槐树叶撞在一起,沙沙直响。
“困不困?”盛明谦问。
“不太困。”叶涞曲着腿,用鞋跟踢了踢树干。
“那你等我一会儿,还有一个小节目。”盛明谦说完,转身往车边跑。
叶涞压着声音:“他们都回屋睡觉了,还有什么节目啊?”
盛明谦回头说:“下面的节目,只能给一个小朋友看。”
叶涞站在那愣了两秒钟才想明白,盛明谦说的小朋友,是他。
盛明谦一出去就是半个多小时,叶涞坐在凳子上等急了,想出去找他,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了由远到近的熟悉脚步声。
只是,盛明谦没回来,再回来的是个“小丑”。
小丑头上戴着立尖帽子,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油彩,看起来化妆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也可能是时间太仓促,左右两边脸都不太对称,幕布上的光打在他脸上,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叶涞望着“小丑”,噗嗤一声笑了。
小丑站在幕布前,抬手鞠躬:“下面的节目,是小丑表演,希望涞涞小朋友今晚开心。”
小丑卖力表演,夸张的肢体动作逗得叶涞直笑,最后小丑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长长的气球,但他拧小动物还不熟练,想拧个小狗,最后拧出来一个四不像。
叶涞站在树前,笑弯了腰,又不敢太大声,怕吵到孩子们休息,只能拼命忍着,肩膀一颤一颤的,眼睛都笑出了眼泪。
小丑捏着四不像一步步往前,站在叶涞跟前。
上次叶涞痛症时说出的那个秘密,盛明谦回去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明白,那个小丑朋友到底是谁。
那是叶涞“心里的朋友”。
“开心点了吗?”小丑问。
叶涞眨了下眼,又点点头。
头顶的夜幕又低了几分,星星也更亮了,把他们坠在天地间。
又一阵细风吹过,叶涞提起一口气,问出了口:“你是我的小丑吗?”
小丑把四不像拿给叶涞,指尖在叶涞胸口位置蹭了蹭:“我是你的小丑。”
叶涞捏着四不象,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时候弄来的这套东西?”
“大学表演课就学过,很长时间没弄了,生疏了,本来想熟练了之后再给你看,又觉得今晚的夜空太低了,得有点儿什么撑住才行。”
小丑把手指上的颜料也涂在叶涞脸上,额头,鼻尖,脸颊,唇角……
“涞涞,我们这段时间维持的‘床上关系’,所有的都是开心的,对我来说像是一剂致幻毒药,让我上瘾。”
盛明谦手心拖着叶涞的脸颊:“但也有醒的时候,醒了就空了一半,我还是想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你不用每天撑着自己一定要笑,难过了跟我说,累了可以喊累,做噩梦了,疼了,一脚踹醒我,让我陪你一起发呆,说胡话,干什么都行……”
叶涞一直歪着脖子看他,听完,抬手擦了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擦完又笑了。
这段时间,叶涞总是把有笑容的一面给人看,盛明谦怎么会感觉不到?其实,叶涞还是把自己蜷在那层外壳里。
但那层保护壳又太脆弱,盛明谦一伸手就能掀起来,看到里面那个“赤裸裸”的叶涞。
望着盛明谦,叶涞嘴角跟着变弯,又亲眼看着原来那层裹着他的保护壳在变枯,变朽,变得轻飘飘的。
最后被夜风吹走了。
第74章 完结章
(上)
叶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刻意行为,原来他这段时间在心理上一直强迫自己,他的潜意识里依旧觉得,他应该压抑住自己那些不好的情绪跟感知。
无法外放,只能自我消化。
盛明谦说出口之后,叶涞从早上开始的,那些突然的憋闷才终于找到源头点。
太累,做了一场噩梦,一张莫须有的乌七八糟的照片,一次性堆积起来的情绪,掩盖着最本质的问题。
敢正视自己心里消极的那一面,这不太容易,很多时候叶涞选择掩埋,掩埋不了就绕过去,但那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段时间,他允许盛明谦的靠近,却又以“床上关系”为由,无形中在他们中间画了一条界线,那条界线暧昧不清,就连叶涞自己都不知道。
但盛明谦却看得见,那条线被盛明谦一碰,一挑就开了,就跟早上的炊烟一样,一吹就散,连痕迹都没有。
盛明谦就那么把还在边界外的他,又拉回了自己身边。
盛明谦跟他说,他可以不用每天都笑,不开心了,累了,也不用强撑着,想干什么干什么,这话听起来软乎乎的,叶涞也能听出里面的强硬。
但那强硬并不是对他,相反,盛明谦对着他自己。
他在说,他可以做很多,叶涞不需要再伸出被烫过的小爪子一点点试探深浅。
还亮着的幕布前,穿着小丑衣服努力逗叶涞笑的盛明谦,此刻小心翼翼弓着手背,护着那个“赤裸叶涞”眼前还剩下的那捧小小火苗,不让火光熄灭。
让叶涞还能继续取暖,也能继续追随。
电影放映设备跟那一箱子适合儿童看的影片他们都没带回去,盛明谦又手写了一份投影设备的使用说明书给了孙阿姨,他们想看的时候随时可以放。
跟孙阿姨一起收拾好院子,叶涞跟他的“小丑朋友”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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