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禁庭春昼
陈遇干脆主动去抓他的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孟廷川轻笑,又反过来扣住。
这一路陈遇总觉得不少人都在看他们,不过看就看吧,他这个年纪或许会因为自作多情而脸红,却不会因为路人的目光不自在。
两个人手牵手地买了个金镯子,周末凑了点别的礼物一块儿去街头的婚介所。婚介所里有客人在,是个跟张大妈年纪差不多戴玉镯的阿姨。
见他们一起来,张大妈有点意外。随即笑开,跟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站起来迎接他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孟廷川把手上的礼品袋给她:“来送谢媒礼。”
张大妈双手接过去放在一边,脸上笑意更深了:“听你妈妈说,你过年带小陈回去啦?”
“嗯。”
她又转过来问陈遇:“怎么样,大妈没骗你吧,廷川家里人都好说话的。”
陈遇也点头。
大部分人都是亲事成了来送礼,有些还会邀请介绍人参加婚礼,张大妈照着惯性思维问:“准备摆酒了?”
孟廷川看了陈遇一眼:“暂时不打算办。”
“那你们领不领证?我听说可以在国外领证的,那个什么拉斯加的?”
陈遇还在想她是想说阿拉斯加还是拉斯维加斯,孟律师已经迅速找到重点:“我们签了结婚协议。”
张大妈开婚介所的,对国外结婚的事一知半解,这方面多少却有点了解:“是那种婚前协议吗?”
“不是,”张大妈跟刘律不一样,孟廷川没有说什么专业术语,而是用了陈遇当时的话解释,“您可以理解为我们签了像结婚证一样的合同。”
“法律赋予婚姻的保障,我们基本可以通过协议实现。”
张大妈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同性恋介绍业务了。如今的社会风气开放很多,尤其是网络上,但在现实世界,这种事大部分人是不会宣扬的,更别说是光明正大地到婚介所请人介绍了。
这样一来,张大妈手上就没什么人脉资源,得自己打听上门去找,这开头可比最初开婚介所的时候难多了,她为了这事忙得脚不沾地的,还没少受白眼。
要是能有法律保障,听起来会靠谱很多。
刚刚跟她说话的阿姨在陈遇他们进来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视线却没离开过他们,听到这里她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了一点。
张大妈往她那方向看了一眼,略略提高声量,问孟廷川:“那这个一般人也可以弄的吗?”
“每个人情况不同,具体需要咨询律师。”
“你们这个是你自己弄的吗?麻不麻烦的?”
孟律师的协议当然是自己拟的,不过张大妈显然是想找人专门做这个,孟廷川不接这方面业务,正好把梁律推给她。
从婚介所出来陈遇还要回咖啡馆当吉祥物,小岚说最近很多人都是冲老板专门来店里的,一次来见不到也就算了,总不能次次都见不到,昨天问了陈遇之后特意挂上预告,说老板今天在店里。
孟廷川也没有去律所,就坐在陈遇能看见的位置工作,不过陈遇觉得他工作得不是很认真,证据是他每次看过去,孟律师都能接住他的视线。
越是这样,陈遇越忍不住去看他,他看得多了,有个等着他拉花的女孩子小心问了一句:“他是你男朋友吗?”
小姑娘要的图案有点复杂,做完了平面部分还有一颗立体的心,陈遇取了个勺子在修整奶泡形状,闻言动作稍顿,摇头:“不是男朋友。”
小姑娘就是小岚口中专程冲着老板来的顾客之一,关注他们的视频号有一阵了。知道老板不是单身,还知道他对象性别男,看见孟律就以为是他,猜想被否认难免有些失落,正要道歉,又听老板说:“是我先生。”
陈遇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把咖啡递过去:“我们结婚了。”
啊!
啊啊啊!
居然是真的!
姑娘拿着咖啡一脸梦幻地走了。
店里几台咖啡机一直在工作没断过,还有顾客来往走动交谈的声音,孟廷川的位置和前台之前没有视线上的阻挡,空间上有一定距离。
陈遇以为他这样说孟廷川是听不见的。但他很快收到了孟律师的消息:“可以给你先生做一杯拿铁吗?”
陈遇往他的方向看了眼,孟廷川的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这会儿拿着手机在打字,连天框顶上是【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陈遇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消息。
这会儿没有需要老板特调的,孟廷川直接收了手机起身过来,他一副顾客礼貌点单的样子,还说要加坚果。
于是陈遇也像招待顾客那样问他:“加糖吗?”
孟律毕竟不是真的顾客,陈遇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孟廷川平时明明口味偏甜,喝咖啡却从来不加糖,忍不住提议:“要不要加一点试试?三分糖?”
“我喝咖啡不是出于享乐的目的。”
“那算……”
“不过你说的对,现在不是工作时间,适合做新的尝试。”孟廷川眼含笑意看着他,“麻烦陈老板。”
油脂丰沛的咖啡液萃取而出,陈遇拉过蒸汽棒,空放了几秒后才放进奶缸中,问孟廷川:“要拉花吗?”
“汉字可以吗?”
要求拉汉字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大部分都是小情侣的把戏,此刻陈遇毫无所觉,没有把孟律师和秀恩爱的小情侣联系起来,问他:“要什么字?”
“遇,”孟廷川说,“我先生的名字。”
孟律师的暧昧陷阱说来就来,猝不及防。
陈遇曾经认为用咖啡上的奶泡证明自己的深情是一件无聊幼稚的事。但孟律师此刻做来就显得理所当然,一派从容。
不过他的姿态再优雅,用词再斯文,陈遇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急于向世人炫耀爱情的小青年。他低头,笑得手有点不稳,只好先放下奶缸,缓了一会儿,在脑海中设计了一下构图,才又拿起咖啡杯和奶缸。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上待完成的作品,孟廷川专注地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陈遇的睫毛很长,托着咖啡杯的左手上,银色戒圈若隐若现,这是他们婚姻的标志。
孟廷川忽然喊他:“陈遇。”
“嗯?”陈遇先应了一声,拉完最后一笔才放下奶缸抬头,“怎么了?”
他眼中还带着点来不及消散的笑意,孟廷川又摇摇头:“没事。”
陈遇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哪有这样的?话说一半,这不是诚心让人记挂么?他放下咖啡杯:“你说明白……”
他的话被小岚的声音打断:“宁老板来啦?”
陈遇抬头看过去,宁千金的头发刚补过色,浅金的色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宁千金跟小岚问好,然后往里走,看见孟廷川也冲他打招呼:“孟律也在啊?”
孟廷川颔首,打完招呼就给宁千金让出空间,端上他的咖啡回到了原先的座位,电脑又打开了。
一个响指拉回陈遇的注意力:“别看啦。”
陈遇收回视线:“你怎么来了?”
按宁千金太阳不落山他不起床的作息,现在他应该还躺在床上。
“等下要去趟医院。”
“怎么了?”
宁千金看他一脸担忧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歧义,笑着解释:“不是看病,是看人。啊,就那个谁,小王总。”
“小王总?” 陈遇记得上一次在酒吧见面好像也就几个月,“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宁千金摸摸下巴,“你最近是不是光顾着谈恋爱了?他上了个电视这两天圈子里都传遍了。”
宁千金也不卖关子,嘿嘿一笑:“那东西被你拒绝之后转头就包了个大学生,大风天开着跑车浪,嘿,你猜怎么着,一头扎湖里了。”
“就小景湖,那边不是新修了条路么?他在那金屋藏娇呢。”
“好家伙,边上散步的大爷都说活了那么大岁数头一次在湖里看见那么大水花。”
他说得绘声绘色的,旁边等着取餐的外卖小哥听了都发笑。陈遇猜想小景湖那套房应该就是当初说要给他的那套,车多半也是。
陈遇心情复杂,不太认真地捧场:“他开的?”
“不是他开的,听说他小情人刚拿的本儿,油门当刹车,这又不是教练车,也没个副刹,他急得抢方向盘,然后就这样了。”宁千金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摇头叹道:“哎,也好在是敞篷,那边水又不太深,直接给捞起来了。车肯定是废了,人应该还行,估计就留院观察,不抓紧过去看看就赶不上了。”
陈遇困惑:“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宁千金理直气壮:“不好才要看啊!多难得的机会,这东西当初那么对你,我几百块钱出个果篮就能看他狼狈的样子,多解气,你要不要照片?我拍给你看。”
如果不是宁千金提起来,陈遇根本想不起来这么个人,更谈不上记恨,摇头拒绝:“不用。”
“哎呀不管他了。”宁千金压低了嗓音,道明来意,“我问你,你家律师发的那朋友圈,什么意思啊?什么意定监护公证书的。”
陈遇不发朋友圈也不看:“什么朋友圈?”
“你不知道?”
“不知道。”陈遇拿起手机解锁,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他工作号又不难加。”宁千金纠结了一下,“哎好吧我坦白,其实是我妈不放心你,让我去调查一下,我怎么调查,我又不认识他们那圈,只能从他们律所那边看看,正好有个微信就加了。”
陈遇打开孟廷川的聊天框,发现多了一条新的信息:很高兴遇见你
很高兴遇见你。
没头没尾的话,陈遇含在嘴里过了两遍才明白过来,是孟律师刚刚要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他跟人聊天的时候发过来,陈遇有种暗度陈仓的暧昧感。
宁千金隔着柜台在说话,陈遇听一半漏一半,心思全在孟律师那儿了,勉强应付好友:“那你调查出什么没?”
“调查个屁!”说到这里宁千金还心有余悸,他往孟廷川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老公是律师还是警察啊?说了几句老底都快没了,我怕把你给交代了赶紧跟他说我有事儿。”
陈遇也往孟廷川那边看了一眼,不确定他这次有没有听见,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反应。
宁千金催促:“你看好没,什么意思啊?”
孟律平时发的基本是工作相关信息,频率不高,上一条就是宁千金说的公证书,宁千金点了赞,孙云舟和梁律都发了恭喜,黄女士还非常时髦地发了祝99。
陈遇扫了一眼:“结婚的意思。”
公证书的背景看着是二楼的吧台,宁千金走后,陈遇仔细回忆了一番,对孟廷川拍公证书的事毫无印象。公证书他们拿回家当晚就和黄女士给的金条一起收在保险柜里了,保险柜在卧室衣帽间,孟廷川基本不进去。
傍晚,两个人一块儿去拿快递的时候陈遇把朋友圈翻出来给孟廷川看,问他:“你什么时候拍的?”
“取回来那天。”
那陈遇还真是没想到,不过那么早就拍了,为什么前两天才发?
他这样问了,孟廷川说:“既然暂时不办婚礼,我需要用其他方式宣告我们的关系。
陈遇福至心灵,算了算时间,孟廷川发这条朋友圈的时间,是在他们遇见刘律和他太太之后。孟律师是为了向他周围的人宣告自己已婚。
孟廷川很会说话,但是做的永远比说的更多。
关于婚礼,孟廷川的态度一开始就很明确,他是倾向于办婚礼的。但是从来没有对陈遇说过,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婚礼总是要邀请亲友的,而一开始陈遇就说过,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
陈遇想,如果他主动提出来,或许孟廷川现在发的就不是公证书,是喜帖了。
这其实不太公平,陈遇问他:“你想办婚礼吗?”
“婚礼对我而言,是另一种向外宣告我们关系的形式。”孟廷川的语速不快,声音也缓缓的,“它不是必须的,更不该成为负担。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想举办婚礼,仅仅是因为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