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坐怀乱
“不错,大约二十日之前,婉儿曾上王府问我你的归期几时,她有话要同你说,虽然途中婉儿几次含糊,我也能猜到她要与你说的事情很重要。只是当时你归期未定,所以她便匆匆离开。”
霍启仔细回忆了江婉生前留下之物,书信也仅只有遗书一封,其他物品皆属平常,无法向霍启传递任何消息。
洛青阳的消息看似无用,但却更加坚定了霍启心中的一个念头。
他与江婉虽然有十年未见,但霍启自诩了解这个妹妹,她并不是那种轻易自杀之人,虽然目前的一切无疑都在向世人证明着,江婉的死是她自己所为,但洛青阳的话却让这个看似完美的局,出现了一丝裂缝。
霍启深吸一口气,似在平缓自己已颇为缭乱的心情,他望向门外,目光幽远。
自两人在江府会面后,霍启似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他因瞒报提前回京一事被罚三月俸禄,对于这个惩罚霍启自然接受。
头七过后,下葬江婉,那一日,吊唁的人很多,江婉的下葬之地选在了京郊之地一个名叫焉知山的地方,焉支山前有水,自枕山脉,中间还有一块宽阔之地,地面丛林高耸,江府便在此辟出一块空地,江婉就下葬于此。
那日同洛青阳一起前来的是洛舒朗,青阳自此次回京后便甚少见到他,离开京城才不过几旬,但洛青阳却觉得洛舒朗变了很多,也憔悴了许多,洛青阳曾无意问过原因,洛舒朗只说他年龄到了,朝廷想将他外放历练,但他本人却不甚愿意,洛青阳也因为安和王和霍启的事忙碌不停,是以也并未过多问候,此次在江婉葬礼上见着他,见他比之往日好似更加憔悴,不免有些吃惊,但葬礼是何等严肃的场合,他只好压下满腹担忧,只待事情结束后再向洛舒朗询问情况。
哪知葬礼结束,洛青阳却并未寻到洛舒朗的去处,他派人去宁和王府问了问,府上下人也说洛舒朗并未归府,既是寻不到人洛青阳只好放弃寻他,自己一人回了府,回到府上下人却来通传说霍启已在府上侯了些时候。
自江婉去世后,据说霍长砚一病不起,江泽既要处理朝廷事务又要处理府上事物,加上刚刚痛失爱女,实在分身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而府上许多事情都由霍启代为掌管,包括江婉下葬前前后后的安排多是霍启在其中周旋,此时的这几人倒比以往更多时候都要像一家人。霍启忙碌,是以两人碰面的机会便少得可怜,但洛青阳并无怨言,他心疼霍启,但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去打扰他,分他心神。
霍启已同洛青阳的两个哥哥在堂前谈了些许时刻,当年霍启未离开雍京时,同安和王府的这两位世子也算是朋友,只是一别十年,老友再次相见多少有些生疏。洛凛问了许多两人南下荆州的事情,霍启半真半假地说于两兄弟听,三人会谈的场面到也不显得尴尬。
正巧此时府上下人通报洛青阳已经归府,洛凛知道,洛青阳既然能跟随霍启一同南下荆,两人的关系必是非同寻常,霍启既然来府上探望,除了探望父王之外,真正相见的只怕是青阳。
洛青阳得知霍启正在前堂,衣裳也来不及换下就立即前往前堂,洛凛见人来了,同哥哥对望一眼,两人彼此会意,起身离开。
转身之际,洛凛忽然偏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屋内的两人,他探究的眼神恰好与霍启视线相撞,两人具是一愣,点头示意后,洛凛离去。
“霍郎怎么来了?”
“前几日因回得匆忙,只派人送了些补品到府上 ,终是不成体统,今日得了空,我自是要亲自前来探望安和王爷。”
洛青阳看了看门外,两位哥哥已经离开,剩下的一些下人也都垂首侍立,并未注意屋内的动向,洛青阳便大着胆子靠近霍启,抱住他,在男人脖颈处蹭了蹭,又抬手来回抚摸霍启的下巴,看似光滑的下巴下还留有一些浅浅的青色胡茬,有些扎手,但洛青阳却抚弄得爱不释手,刚刚进门时他就发现霍启眼下青黑一片,怕是好几日没有合过眼了,男人这番模样,看得他心疼不已,这会没人注意,赶紧上前同他温存片刻。
见洛青阳猫儿般投怀送抱,霍启连日来的阴霾情绪和连轴转的疲累瞬间减轻不少,他亦拥住洛青阳,取笑道,“这可是在王府,阳儿不怕被人看见?”
洛青阳摇了摇头,道,“不怕。”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洛青阳又开口问道,“见过父王了吗?”
“嗯,王爷虽面色苍白,但我看性命无忧,阳儿可以宽心。”
洛青阳点点头,当初在荆州本想着此次回京便将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但现在意外之事一个接着一个,他两的事,洛青阳此时到不敢再急着说了。
洛青阳同霍启说了洛舒朗的事情,并表达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洛舒朗好似变了个人,以往号称京中第一纨绔,活得最恣意潇洒的宁卿哥现在却好似终日心事重重,不知是何事扰他至此。
洛青阳想从霍启这里得到些反应,哪只霍启听了他的话反到面色阴沉凝重,洛青阳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又换了个话题,
“婉儿想同霍郎说的事情,霍郎可有线索了?”
听洛青阳说起江婉,霍启面色稍霁,
“我昨日便想同你说这事,婉儿的事,我有了一些头绪。”
“嗯?”洛青阳是在询问霍启说的是哪方面的情绪。
“关于与婉儿私通的男人。”
洛青阳惊讶地大睁眼睛,急忙问道,
“霍郎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还只是猜测,但是与不是明日夜晚便能知道。”
第101章
是夜,雍京城内外风兴雨作。焉支山江婉墓前,纵横交错的雨流冲刷着平坦的地面,卷走树叶枯枝,打湿前日洒满地上的纯白冥钱,大风经过层层丛林的削弱,席卷至江婉的坟墓前时势力减弱不少,谅是如此,在这深山密林里,夜黑风雨中,孤零零的坟墓格外显得萧瑟凄苦。
雨打叶林飒飒作响,噼噼啪啪中似有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风声呼嚎,夜色浓重,一盏微弱的灯火由远及近,伴随着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穿透这黑雾般凝重的雨夜。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摇摇晃晃的雨夜灯也最终停在江婉的墓前,风雨已将这点微弱的灯光摧残得十分弱小,来人又浑身着墨色,支着漆黑的油纸伞,是以叫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这人身量颇高,看起来魁梧有力,当是个男子。
男子在江婉坟墓前立了一会,突然猛地跪下,油纸伞自他手上脱落,落到地上,兹拉滚动一圈后便被大风卷进密林深处,雨夜灯直接面对风雨,没一会便彻底熄灭。
男人被大雨瞬间淋湿,风雨直扑在他脸上,他却好似全无知觉一般,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后改为单膝跪地,手自怀中取出个东西,近些看才能看清这是只碧玉的簪子,簪子小而精致,在雨夜中也散发着温润的柔光。
男子将簪子极为郑重地放到江婉的墓前,哀闵了片刻,之后起身准备离开,哪知背后早有人在等着他。
一只手以疾风之势擦过男子的脸颊,想要扣住这人的颈项,但男子反应迅速,几乎在瞬间便侧身躲过,然而来人明显技高一筹,立即出招制止了男子的逃脱,两人在雨水泥泞中来往了百招有余,墨衣男子最终被制服,他双手被反钳在背后,一边脸颊被按压在地,背上有人用膝盖死死压着他,男子无论怎么挣脱也动弹不得。
男子正要出口询问,却听见又有一人的脚步靠近,他勉力转动眼珠,顺着视线内出现的黑色描金长靴往上看,看到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即使是在朦胧不清的黑夜,他也可以想见此人拥有少见的卓人风姿。
他看着这人缓缓蹲下身,油纸伞隔绝了飞溅而下的水滴,不知是不是有意,这人将他也纳进了那油纸伞中,为他撑起了一片无风雨的天地,笼起的雾气将此人的脸庞映衬得缥缈无比,男子见了他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眼珠,却听得这人似乎轻轻吐息一口,好似因为什么事情而松了口气,而后他便听见这人询问道,
“你是谁?”
男子似乎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但旋即又自嘲一般地摇了摇头,既然不记得他了他又怎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含糊道,
“在下不过一个过路人罢了。”
“过路人?”这样的借口对方当然不会相信,对着压制在男子身上的男人命令道,
“张信,你且将他的头抬起来些。”
“是。”张信依言抓住男子的头发往上一提,男子被迫仰头,相貌袒露无疑。
撑着油纸伞的人对着这张脸凝视了片刻,而后有些不确定问道,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