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日夏禾
呼啸的狂风如同冰冷的海浪一样席卷而来,然而没过几秒,高空气压把人从下至上托起,失重的感觉完全消失不见。
没有掺杂半点杂质的日光在他的身边肆意流淌,恍惚间,他感觉到整个人都被风包裹起来了,几乎灵魂出窍。
下一刻,沈风来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小出,快看。”
林出睁大了眼睛。就在这时候,他们正好穿过一片薄云,视线被短暂遮蔽,随后全部的风景又一次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他看到阳光骤然破云而出,在辽阔的土地上投下纵横交错的光影。云层被折射千万次,整个库克山山顶都被印出了绚烂的彩光。
“库克山的雪山彩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沈风来的声音裹在风里,依然清晰地传到了林出的耳朵里,“看到了吗?很美。”
林出点点头。他不知道沈风来能不能感觉到他的回应,但是内心的震撼已经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小出,是你把好运气带给了我。”沈风来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说,“我也爱你。”
最后的几个字很快被狂风卷走了,林出觉得视线瞬间模糊了,他一开始以为是护目镜上的雾气,眨了几次眼睛才意识到眼角已经有眼泪流了下来,洇湿了镜片。
他想要抬起手擦眼泪,可是最后还是不敢乱动,只是紧紧抓住沈风来的手问道:“你说什么?”
沈风来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林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颠簸袭来,紧接着他们下坠的速度立刻减缓了。过了会儿他才意识到,沈风来已经打开了伞包。
呼吸和体温逐渐开始回到了身体里,降落伞随着上下气流在半空中盘旋出半弧形,如同一只大鸟一样飞在库克山的上方。
不知过了多久,沈风来握住了他的手,说:“七年前,我第一次从高空中看到库克山,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林出愣愣地看着脚下的景色,顺着他的话说道:“想什么?”
沈风来说:“我在想你。”
林出没有说话了。
“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或许很愚蠢,可是那时候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沈风来轻柔地吻了吻林出的侧脸,贴着他的耳朵低语,“第一个把这条山脉命名为阿尔卑斯的人,一定也和我一样,在思念着世界对面的另一座阿尔卑斯。也许站在这里,我可以稍微离你近一些,也只有从高空坠落的时候,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能够这样心无旁骛地,去想你。”
说完,沈风来又亲吻了他的耳垂,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地呼吸着,“我真的很想你。我爱你,小出。”
林出一直盯着库克山顶的地方,没有再说话。
眼前的画面一直是模糊的,只剩下点点不甚清晰的轮廓。很快,从峡谷升腾上来的风带着冰雪的温度一股脑儿吹来,又把他眼眶里的眼泪吹干了。
他心里酸疼得厉害,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瞬间被冷风灌满了,疼得他想要蜷缩起来,可是布满泪痕的脸上却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高度逐渐降低,林出看见地面上出现醒目的指示标,视线转过山峰,一栋屋顶有巨大标记的小房子进入了视野。他知道,跳伞中心设定的安全降落地就在那附近了。
他没有再说话,心里只想着要快些降落到地面,甚至急切到一秒也不想再等待了。沈风来像是明白他的心思,拉动伞绳,他们迎着气流盘旋两次,最终平稳降落在冰川侧边的一块空地上。
林出落地之后才感觉到全身都已经僵硬了。即便沈风来一直用双腿护着他,下坠落地的冲击力还是不小,安全绳勒得他大腿发疼,可他最终还是滑坐到了地面上,没有崴到腿,也没有擦伤皮肤。
沈风来把身上的伞包脱了下来,然后伸手摸了摸林出的脸。修长的手指慢慢把两人之间的绑带一个一个解开,开口问他:“小出,你还好吗?”
林出听到他的声音,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顾不上还有些发软的双腿,直接站起来扑上去抱住了沈风来,急切地去亲吻他的嘴唇。
沈风来在同一时间张开双手迎接,被林出扑上来的力道撞得向后退了半步,然后他搂住林出的腰,深深回应这个吻。
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情话,但是都贪恋对方呼吸的温度,一定要耳鬓厮磨,才能够满足彼此难以自禁的欲望。
灼热的亲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停下来的时候林出眼睛里都是湿润的泪水,就这么一直看着沈风来。
沈风来对着他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林出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他看沈风来温柔的眼睛,挺直利落的鼻梁,还有微微发红的嘴唇,笑了笑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林出摘下手套,向着他摊开了手掌。
他的手心有微微的汗意,掌心的纹路也是温热的。手掌的正中间,躺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式样简单的男戒,戒圈细而精致,上面镶嵌着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第38章 我的信仰
沈风来的神情里出现了明显的愕然。他垂下视线,紧紧盯着那枚戒指,久久没有说话。
林出的心脏忐忑不安地跳动着,他的呼吸还有点不太顺畅,只能笑了一声说:“我一直把他捏在手套里,好几次差点滑掉,很辛苦的。沈风来,难道你需要我单膝下跪吗?”
“你让丹尼尔帮忙准备的?”沈风来抬起头来看他,语气依然是低沉悦耳的,“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一直瞒着我?”
林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我知道这个戒指不够好,但它已经是我能最快能买到的戒指了。”
他停顿了一下,平复乱得一塌糊涂的心跳,然后认真地说:“我真的很爱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想要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孩子了,我可以给我爱的人承诺和未来。沈风来,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沈风来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出的脸上。他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里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感情来,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极为动情。
他慢慢伸手,把那枚戒指从林出的手里拿走,然后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林出眼睛又开始红了。他并不是爱哭的人,在他看来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他只要一看到沈风来的眼神,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拧了一下一样疼痛起来。
那种疼痛混合着委屈的酸与爱情的甜,在心底不断发酵,一直蔓延到鼻腔,化作泪水蓄满了整个眼眶。
沈风来说:“怎么这么多眼泪。哪里不舒服吗?”
林出摇头,“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们的距离很近,就这么长久地对视着。林出看到了沈风来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脸上都是水渍,嘴唇微微张开,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巴巴,不够帅气,也不太好看。
沈风来抬手抱他,一条腿微微弯曲抵在林出的双腿之间,一边用手抚摸林出的后背,沉声说道:“我也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小出。”
沈风来太懂怎么拿捏住林出的情绪了,林出静静听完他的话,思维都几乎要停滞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沈风来怀里,闷声说道:“你相信我吗沈风来?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体的,你说对不对?”
过了片刻,林出抬起头,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说道:“你跟我回英国吧。”
沈风来原本一直在反复抚摸他的头发,听到这话手指的动作停顿下来,只是沉默着,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林出的神情逐渐开始惶恐不安,“或者德国,那里也是你曾经生活过很久的地方,你不会不习惯的。法国也可以,波尔多地区有世界上最好的城堡酒庄。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这一次,沈风来回答了他:“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些地方?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不是吗?小出,只要我们相爱,在全世界哪里都是一样的。”
林出心里又酸又涩,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沈风来,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以贝多芬、勃拉姆斯为首的德国正统古典乐严谨精妙,繁复有秩,拥有最权威的音乐地位;而德彪西,拉威尔的印象主义让热情的法兰西成为无数音乐家向往的殿堂。
沈风来安静地看着他。
林出握住他的手臂,手指逐渐收紧,就如同他今天一定要消除心中疑虑的决心。“你难道真的甘心,不想再试一次吗?只要一次就好。我们一起站在舞台上,去完成我们小时候的梦想,好不好?”
沈风来的呼吸已然加重了。他的表情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温柔,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是:“不行的,小出。”
“为什么啊?”林出觉得有寒风从冰川的方向里吹来,一下子把他的手脚都冻成了冰凉的,冷得他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我这么爱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音乐是你的梦想,也是你的生命。”
沈风来用一只手按着林出的后颈,用上了力道。可他的声音依然是平和的,“可是小出,这些年没有音乐,我也一直这么过来了。”
林出知道沈风来想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不想再被沈风来牵着鼻子走。于他是又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曾经那么为它骄傲,你的音乐值得登上天下最好的舞台,我不信你甘愿就这样让它被埋没了。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说出心里的想法吗?”
沈风来的睫毛低垂着下来,视线落在手心那枚漂亮的戒指上,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热爱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拥有,不甘心,非要去强求,然后撞到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又能怎么样呢?放在心底的情感也不意味着就是不爱了。”
林出轻声说:“我不懂这些,我也不想懂,你这样会伤害到我的。沈风来,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了。”
沈风来看了林出很久,点了点头说道:“对,我不会骗你。”
他的手一直在抚摸着林出的皮肤,像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沈风来主动伸手把林出的手掌整个包裹起来,原本他戴在无名指上的那只戒指就完全展露在了林出的眼前。
那是一枚款式很别致的铂金戒指,指环很宽,一看就是经过特别设计的,林出从来没有见到沈风来把它摘下来过。
林出的手指是冰凉而颤抖的,沈风来的却温热而有力量。他不敢去看沈风来的表情,只是低着头摸到那枚戒指,然后就像早就有了预感一样,慢慢地把它摘了下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是极好看的。
可是戒指的下方,被宽指环遮蔽的地方,隐藏着一道无法忽略的丑陋伤疤。
那一瞬间,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劈下,林出感觉自己就像是等待多时的囚犯终于被宣判了死刑。
他突然回想起刚刚来到新西兰的那个晚上,沈风来说,梦想对他来说是虚无缥缈的奢望,人们总要从美梦中醒过来,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中去。那时候沈风来刚刚在怀拉拉帕永不停歇的风里吹完了一首《Siciliano》,装饰音如同叹息一样,一声一声全都散在夜色里。
泪水瞬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下来,后来又被不知何时起来的冷风吹干了。
“你问我相不相信你。”沈风来的视线从林出的脸上转移到了手上,“小出,你一直都是我的信仰。我只是不信我自己罢了。”
第39章 八十八个琴键
雪山里的天气变化多端,只是说了会儿话的工夫,云雾如同潮水一样迅速遮蔽了眼前的冰川。明灿的阳光完全失去踪迹,天空被雾气所遮蔽,整个空间又一次化作了白茫茫一片,就连醒目的降落标志也完全看不见了。
选择这里作为降落目的地的人并不是很多,很快,这片空旷的平地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冷风吹在林出的脸上,又从鼻腔里进入他的身体,全身的血液像是都被冻结住了,胸口一直到五脏六腑都是冰凉的。
他看到远处有人向着这里打手势,一边喊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方应该是让他们赶快离开安全降落位置。
沈风来伸手拉住林出的手腕,说:“走吧,要变天了。”
林出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胸口跟着起伏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风来的语气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小出,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可以吗?”
林出只好点了点头,转过身跟着沈风来朝着下山的路走过去。
其实他的思维依然是迟缓的,只是觉得疲惫到了极致,也恐慌到了极致。
空无一物的冰原上刮起了风来,裹挟着碎裂的冰雪,视野所能看到的范围变得愈发有限。
林出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看清脚下的路,即便是如此,走得时候稍微不小心,鞋子还是会完全陷进雪地里。
他用力地把鞋子拔出来,又重重地踩在坚硬的地面上。
来的时候他与沈风来并肩坐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心情都很好。回去的时候,他们之间却只剩下艰难的沉默与无声的风雪。
过了会儿,沈风来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走到林出前面去蹲了下来说:“上来,我背你。”
林出低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睛和鼻子又开始泛酸。
“一会儿可能会有暴风雪。”沈风来催促道,“小出,听话。”
林出吸了吸鼻子,乖乖俯下身子趴到沈风来的肩上,用手紧紧搂住沈风来的脖子。
沈风来让林出分开双腿夹着自己的腰,然后双手向后伸,托着林出的臀部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着。
林出把头埋在沈风来颈窝里就哭了。
他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心里搅动,把原本早已结痂的伤口又一次翻开,让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梦想在眼前崩溃的痛苦和绝望。
除了那种钻心的疼痛,更让人难受的还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无力感。
那是一种眼看着深爱的人在痛苦中沉沦,却始终束手无策的无可奈何。
后来沈风来背着林出走了没多久,周遭很明显地暗了下来。轻薄的雾气开始变得厚重,像结成块状的棉絮一样沉到了地面附近,人只要站一会儿就觉得冷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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