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澄
莱恩没有听他再说下去,他挣脱开凌霄,踉跄着冲进人群,奋力挤到最前面。
薛时气息奄奄,纵横交错的鞭伤遍布后背,血浸透了裤子,他一直瞪着莱恩,嘴唇哆嗦着,似乎有话要说,瞪得目眦欲裂。
看守扬起鞭子,又一鞭下去,毫不手软。
“三十九!”周围的囚犯们齐齐喊出数字。
皮鞭喝饱了血液,蘸着血甩出来,莱恩紧紧闭上眼,被血溅了满脸。他知道应该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阻止现在的一切,否则他会抱憾终生。
有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绳子松了!快按住他!快!”
莱恩吃了一惊,看到薛时竟然挣开绳结从架子上掉了下来,落地后猛地朝姜万年冲了过去,飞身而起将他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然后跨坐在他胸口,双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众人大骇,惊叫出声。
姜万年一直就是伐木场的土皇帝,整个伐木场的所有人都瞧着他的脸色过活,怎么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他被薛时掐得喘不过气,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朝周围的看守们伸手求援。
看守们乱成一团,囚犯们跟着起哄,三五个壮汉一拥而上,将红了眼的薛时拉开,搀手的搀手,抬脚的抬脚,费尽力气把人搬到架子下面,有人慌慌张张找来一根绳子,重新捆住他的手,把他吊了上去。
姜万年连滚带爬扶着椅子站起身,捂着脖子连声咳嗽,指着薛时怒道:“反了反了!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为止!”
莱恩握紧拳头朝姜万年走过去,薛时红着眼睛瞪着莱恩,整个人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看守以为他又想要挣脱,慌忙一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鞭声又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姜万年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一个看守走上前来,弯腰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姜总管教,情报局的人来了。”
姜万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像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情报局的人光顾,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他慌忙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匆匆往外走,想要看一看是哪位大人物。
他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瘦高男人带着一名下属大步流星朝营地走过来。
莱恩眼神一凛,远远望着那个男人,是逮捕他并且审讯过他的那名情报局调查员。
陈华走到营地中间,朝姜万年出示了证件,又缓缓扫视了一眼围观的囚犯们,诧异道:“这么热闹?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万年讨好地笑道:“昨晚林子失火,我们抓到一名企图趁乱越狱的囚犯,正在审。不知道今天陈先生光临,连茶水都没有准备,失礼了……”
“无妨,”陈华朝他抬了抬手,轻描淡写道,“我是来办公的,姜总管教不必掬礼。”
姜万年陪在他身后不住地擦汗,情报局的权限很大,他不知道情报局对于他滥用私刑会不会介入并上报。
好在陈华看到那个被吊在架子上的人之后并无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姜万年很会察言观色,看到陈华对这种事十分冷淡,立刻就放了心。
陈华原以为一定是凌霄和李莱恩越狱的事情败露被抓个正着才亲自跑过来看一眼,结果看到那两个人毫发无伤,还站在人群中围观,不免有些失望。
凌霄从看到陈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这里一出事陈华就能立刻知道?说明他在这里有眼线,换言之,他打算帮助莱恩越狱出逃的计划说不定早就败露了,如果不是莱恩走到一半打算放弃,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开始感到后怕。
陈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越过人群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
被吊在架子上的囚犯整个后背血淋淋的,脸上布满黑灰,根本辨不清长相,陈华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刚想起身离开,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他回过头,看到神父案的嫌犯李莱恩站在他身后。
莱恩一只手按着他的肩,沉声道:“陈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陈华诧异了一下,笑道:“李先生居然主动要求和我说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说吧,你想谈什么?”
“如你所见,这岛上的看守正在对犯人动用私刑,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莱恩坚定说道,“我希望陈先生能站出来制止。”
站在一旁的姜万年立刻愤怒地瞪着莱恩。
陈华眯起眼,狡黠地看着他,摊开手:“抱歉啊,这种事不是我的份内的事,我不便插手,李先生应该去找监狱方的人谈。”
“关于神父的行踪,我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如果陈先生能够制止眼下这场暴行,我一定尽力配合你的调查。”
陈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行啊……你果然留了一手!”
莱恩缄口不言,转过头看着薛时。
陈华知道他的意思,他立刻侧过脸,斜睨着姜万年:“光天化日对囚犯动用私刑,你真是胆大包天,还不放人?!”
“这……”姜万年犹豫了,薛时知道他的秘密,如果放了薛时,难保以后他不会说出来。
提着鞭子的看守眼见情势骤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杵在那,打人也不是,放人也不是。
陈华朝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立刻不声不响走到架子下面,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割断了绳子,将薛时扛了下来。
“把他送到营房后面的医务室去,放在床上,轻一点。”莱恩说道。
薛时一直保持着可怕的清醒,这会儿看到莱恩和情报局的人站在了一起,顿时有些惊慌。
那名下属直接把薛时扛进了医务室,陈华见莱恩跟了进去,便也跟上去,丝毫不肯放松。
薛时背部朝上,俯趴在医务室那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上。
莱恩在医务室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陈华道:“陈先生可以出去等我,我和他说几句话就来。”
陈华有些不自在,但他也没有多说,招呼下属一起退到了门外,这大概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对一名囚犯如此千依百顺。
莱恩关上门,插上门闩,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陈华和他的下属离开了这间屋子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快步走到铁架床边蹲下,看着薛时血肉模糊的后背,手足无措,颤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薛时一直红着眼睛瞪着他,末了突然双手支撑着身体直接从床上滑下来,揪着他的衣领,半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你还回来干什么?!好不容易跑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莱恩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将他摁进怀里。
薛时本来气得要发狂,被他这么抱着,突然渐渐安静下来,哑着嗓子,声音小了下去:“你不该留在这鬼地方,你明明有机会走的,你还回来!你回来干什么啊?你说啊!怎么尽干这些蠢事……”
莱恩不说话,只是抱着他,任他嘀嘀咕咕发泄怨气。
等到薛时没脾气了,委委屈屈地靠在他怀里歇气,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心地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轻道:“我让白管教和刘天民来照看你,我要离开一下。”
薛时一听他要走,突然一把拉住他,那力道把莱恩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去?!”薛时一脸惊慌,“你别走!”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陈华隔着门好脾气地提醒:“李先生,我时间不多。”
薛时闻言一把拽住莱恩,惊恐道:“别去!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别去!待在这里!”
薛时手忙脚乱,恐惧中带着一点哀求,试图阻止他,可是当莱恩凝视着他的眼睛,朝他笑了一下,他突然就词穷了,突然就没了底气。他不自在地垂下头,语气软了下去,最后轻飘飘吐出一句:“你……别走……不准走……”
“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莱恩说罢,掰开他的手站起身。
薛时心有不甘,但是现在的他,连站都站不稳,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莱恩转身走了出去。
莱恩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趴在床上,侧过脸,长久地望着门的方向,心里始终觉得不安,好像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似的。
第27章 27、分离
伐木场所有的管教、看守和囚犯们都被集中在营地中央,听情报局来的人训话训了很久。
姜万年一直心惊胆战,他身为这偌大伐木场的管理者,滥用私刑本就欠妥,要是情报局的人据实报上去,够他喝一壶的,说不定饭碗不保。
但听到最后他安心了不少,因为他看出情报局的人只是在敷衍了事,并没有要深入追究的意思,翻来覆去都是一套官方说辞,听听就算了,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屁用没有。
现在,他的威胁就只剩下一个薛时。薛时知道他的秘密,亵玩年轻囚犯致其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这是很大的罪名,绝对不能传出去。
不过那薛时眼下只剩下半条命,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成不了气候,半夜找个人悄悄结果了他,尸体扔进江里,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好不容易等到情报局的人训完话离开,姜万年擦了把汗,正要去安排火灾的善后工作,一抬眼,远远就看到一辆汽车朝伐木场驶来。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暗暗叫苦,看着那架势,恐怕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了。
那辆十分气派的黑色汽车一路颠簸而来,停在以前用于堆木材的空地上,有不少囚犯探头探脑地朝那个方向看,今天的伐木场,好戏一出接着一出,简直比过大年还热闹。
汽车停稳之后,从车里走下来一名年约三十岁的高个子男人,那人面色冷峻,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皮鞋崭新锃亮,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一道褶皱也没有,这样一个摩登青年,往伐木场营地中央一站,与这里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姜万年迎上去,搓着手陪着笑问道:“不知这位先生……”
那人显然情绪不佳,从腋下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在姜万年面前晃了一下,脸色不善道:“01897、薛时,自今天起,具保释放,这是证明。”
“他被保释?”姜万年吃了一惊,“我并没有接到通知……”
那人不耐烦地指着那份证明,怒道:“白纸黑字,印章都盖得清清楚楚,你是瞎子吗?需要我读给你听吗?”
姜万年不甘心:“他是我的囚犯,他归我管,不清楚原因我不能放人。”
那人冷笑一声:“他得了重病,需要出去治病。”
姜万年脸色一僵,强自镇定道:“他得了什么病?”薛时刚刚被抽了一顿鞭子,姜万年绝不相信风声这么快就传到外面。
那人用力将那张保释文件拍在姜万年胸前,盯着前方咬牙切齿道:“他脑子有病,没得治!”
刘天民来医务室看过薛时一次,清理伤口的时候由于伤口太破碎,他无从下手,只得简单替他消了毒,敷上干净的纱布,这些珍贵的医疗物资还是白锦国自己私藏的,悄悄给他们拿过来了。
薛时后背疼得没了知觉,出了一身汗,刘天民走后,他浅浅地睡了一觉,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在燃着熊熊大火的森林里,周身空气炙热,脚下盘根错节,弥漫的烟雾令人窒息,他发足狂奔,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火海,大火烧得无边无际,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惊醒的时候,医务室空无一人,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发高烧了,烧出满头满身的汗。这一次伤得不轻,不休养个仨两月恐怕难以完全康复。
薛时想起之前李莱恩被情报局的人带走,他突然感到一阵惊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越发焦急:这都几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薛时心中一喜,强撑着爬起身。
医务室破烂的木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出乎他的意料,来人竟然是顾家那个坏脾气的年轻管家陈亚州。
薛时有些失望,一下子脱力,重新跌回床上,俯趴着,表情恹恹地将脸埋进枕头里。
陈亚州走到他跟前,皱着眉居高临下看着他。
薛时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面上还算客气,他抬起头,咧嘴笑了一下:“什么风把陈管家给吹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陈亚州一脸不耐烦。
薛时依然笑嘻嘻:“托您的福,眼下还死不了。”
陈亚州心头窜出一股无名之火,再也维持不了风度,骂道:“你不但死不了,还糊了别人一身屎!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为了给你擦屁股到处奔走,弄得焦头烂额,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鹤爷早就给你打点好了,你进监狱只是走个过场,三五个月就放出来了,安分几天有那么难吗?!在监狱里面天天闹事,被送出来了还不知道消停!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陈亚州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别骂了行吗?你又不是我爹,轮不到你来管教我!”薛时现在浑身难受,偏偏冒出来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一顿臭骂,不由得也上了火。
“对,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陈亚州说完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两个看守一前一后抬着担架跑了进来。
薛时脸色沉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陈亚州咬牙切齿道:“你有病!我送你出去治病!”
两名看守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薛时从病床上薅了起来。薛时登时就慌了,奋力挣扎着,怒道:“我不走!”
陈亚州冷笑一声:“怎么、蹲监狱还蹲上瘾了不成?你不是一直盼着出狱吗?这回怎么不愿意走了?”
上一篇:在恋综摆烂的我成了顶流
下一篇:深海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