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不出青苔
他的衣服,前胸是不是都有纽扣来着,偶尔坠在毛衣上,会显得有些突兀,都是姚琛泽给他买的。
左寒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即回家,一件件去拆他的衣服纽扣看,又知道这种查验全无必要。
无论他走到哪里,和谁说了什么,姚琛泽都会知道。
他曾经嘲笑姚琛泽爱给他搭配衣服,爱给他扎头发,就像喜欢打扮玩偶的小公主。
原来他真的是个玩偶。
“是监听设备,对吧。”左寒哑着嗓子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确认什么,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Clayten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他曾经信誓旦旦和Clayten说,在这段不对等的奇怪的关系里,他是愿意的,他是需要的,他们是在互相取暖,可当这枚外表极具迷惑性的纽扣静静摊放在掌心的这一刻,真相也彻底展露到了眼前。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陪伴吗。
左寒控制不住浑身发起抖。
手机很快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急促,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左寒用力捏着那枚纽扣,指尖因为挤压的力道褪去了血色。
窗外灰色的鸟一飞而过,他一脸平静地走过去推开窗,用尽全力,将那枚纽扣扔了出去。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没停,左寒觉得自己实在难看,尤其在Clayten这样的omega面前。
“抱歉,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他向Clayten道别,又婉拒了相送的建议,一个人走进电梯,听着一声又一声的电话铃声,看着一层层下降的数字,左寒感到了无法解答的疑惑。
他将所有正面的情感都给了姚琛泽,姚琛泽也对他表现出了很强的占有欲,事事照应,事事上心,应该不存在问题的,应该是甜蜜的,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维系感情需要的信任,理解,包容和吸引,他们有什么。
他们堆出了一间房子,看起来坚固又漂亮,可砖块之间没有任何黏着,坚固靠的是层层积压的外力,漂亮靠的是粉饰出来的太平。
难怪会恐慌,会害怕。
电梯停到了一楼,手机铃声也停了,接送他的司机急匆匆迎了上来。
“左寒先生,少爷让我先带您回家。”寡言的中年男人露出紧张又防备的表情,应该是怕他拒绝,又怕他逃跑。
左寒根本没有反抗,机械似地跟着司机坐上了车,像他每次顺从的那样。
车发动了起来,将要载着他回到已经被当做了家的地方,避风的港湾。
“去一趟医院。”左寒看着被车窗玻璃蒙成灰色的天,开口提要求。
司机犹豫,“这个,我…”没等他想出劝阻的说辞,左寒给了合适的理由:“我需要看心理医生。”
车头已经拐进了主干道,入耳式的蓝牙耳机闪了两下,对面的人应该说了句什么,司机很快改了态度,恭恭敬敬地回:“好的,我现在送您过去。”
第64章 你一直在监听我
左寒没去别的地方,他确实来找了许喻平,许医生正好准备下班回去,被堵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意识到左寒的脸色非常难看,唇色苍白,整个人陷入到一种迷茫又混乱的状态。
“进来聊会儿吧。”许喻平将左寒带进诊疗室。
临进门前,左寒脚步一顿,转身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司机,又全身上下摸了几个来回。
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他才安安静静走了进去。
“许医生,你之前说过不是我的问题,你也说过,两个人相处要互相理解。”左寒描述着他的困惑。
虽然看起来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但其实他对许喻平说的话深信不疑,出了问题后第一个想做的就是来问心理医生。
或许是因为他没能有机会上学,因而对身负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有着天然的尊敬。
“我想知道,姚琛泽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因为我不能算完全正常,我的心理状态很容易变糟糕,所以我想知道,他这么做是对的吗,你说过两个人相处只要舒服就行。”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么。”
左寒日常会怀疑自己做得不对,想得不对,因为他整个人和姚琛泽带给他的生活环境是割裂的,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少之又少,他混乱过,怀疑过,妥协过,尝试融入到了姚琛泽富裕到夸张的社会阶级中。
许喻平皱眉陷入了思考,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没有料到姚琛泽已经将脑子里的跟踪监视监听付诸实践并且持续到了现在。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积极去干预他的分离性焦虑。”许医生诚恳地向左寒道歉。
左寒摇摇头,不觉得许医生有什么错,他不知道什么是分离焦虑,但从字面上已经能猜个大概。
许喻平给他解释,“分离焦虑是焦虑症的一种,具体表现为,一旦和特定对象分离,患者就会产生强烈、过度和持续的担忧和恐惧,这种紧张不安伴随心率加快、睡眠困难等症状。”
“常见于学龄前儿童,儿童只能通过哭闹来反抗,而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因为不清楚他的这种分离性焦虑从何而来,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你的描述来看,他的分离焦虑已经比较严重,如果不加以任何干预,继续放任下去,就得在医生指导下接受药物治疗了。”
精神类药物,左寒是吃过的,他忽然垂下眼睛,觉得难过极了。
“跟许医生没关系。”
因为姚琛泽一向固执难搞,谁的话也不听,因为他才是那个问题的根源。
左寒想起陈斯奕说过的观星楼刺激实验,他们借助设备篡改了姚琛泽的记忆,让他一次次亲眼目睹自己死亡,一次次崩溃,以期冲破精神力的临界值。
因为场景太过真实,过程和现实记忆相差无几,姚琛泽陷在其中,甚至发现不了任何破绽,次次深信不疑。
是那个原因吗,是因为他曾经有自残倾向,是他在冰冷了河水里挥开了姚琛泽的手。
他那个时候,本来就已经放弃了求生。
不,左寒又很快否定了自己。
那是表象,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本身,他是一块碎裂的镜子,姚琛泽固执地弯腰一块块去捡,不出意外被锋利的玻璃刮伤了手,鲜血淋漓。
“你得协助他做出改变,我说的话对他没什么用。监视监听是侵犯你的隐私的,得让他意识到这一点,也让他适当培养点别的兴趣,多关注关注事业,避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许医生给出意见。
左寒明确意识到老粘在一起,对姚琛泽也不好。
“好。”他点头。
可是都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应该买一块新的镜子吧。
无法缓解的焦虑感,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左寒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夕阳,他一时间回忆起初见时逆光站在面前的少年,眉眼间桀骜却也明媚,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是他带来的不幸。
从记事起碎嘴的老太就不会叫他名字,只会以“讨债鬼”来称呼他,会骂他只会张嘴吃饭,什么都干不了,骂他只会带来霉运。
可能她也没说错。
陈斯奕将刺激实验告诉他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多理解一下姚琛泽。
“有什么事两个人无法一起解决的呢。”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其实陈斯奕的话不全对,世界上有很多问题都无法解决,很多事都不遂人意。
蘑菇的生长条件并不苛刻,一株从阴暗潮湿里长出的蘑菇,需要水分,害怕阳光。
可是深海里不会长蘑菇,即使深海有世界上最充足的水,亦是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
从熟悉的诊疗室出来,姚琛泽已经等在了外面,因为急速奔跑,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整个人浑身紧绷,透着股从内而外的紧张感。
应该是临时从会议上跑来的,已经连日没有休息好了,他眼里都是疲惫。
同时来的还有几个军政处的下属,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整个走廊已经清了场,鸦雀无声,压迫感十足。
一个对视,左寒先移开了目光。
他有些生气,又觉得身心俱疲。
怎么会这样?
手很快被牢牢抓住,在那一点点疼痛里,左寒突然想,是不是这种分离焦虑好了之后,姚琛泽就不会时时看向他了。
维系感情需要的信任,他们没有,维系感情需要的吸引力,也是病态的。
他能做的,或许只有理解了。
姚琛泽最近很忙,他们没有几句话能说,左寒并没有耍脾气去耽误正事。
和宏大的故事相比,他的这些情绪不值一提。
他只是认真向确认了一句,“你一直在监听我?”
姚琛泽舔了舔干燥的唇,很轻地“嗯”了一声,算作承认。
左寒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
因为察觉到他的抗拒后,姚琛泽牵他的力又加重了一些。
蘑菇不能长在深海,他不想离开,又好像要被沉重的海水压碎了。
第65章 我再也不管了
左寒被带到了行政楼下,留在车里,身边还坐着个荷枪实弹的兵。
没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四起,带着点格式化的整齐。
左寒也被感染得有些紧张。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有人来传话,左寒被直接送了回去。
又是被姚琛泽拐来拐去的一天。
彼此留点距离,冷静冷静也好,左寒一度以为他们会分开一段时间,谁知姚琛泽披着夜色回来了。
“不走了。”姚琛泽脸上挂着很明显的高兴和如释重负。
从监听按钮被发现开始,他就一直不太对劲,找不到机会脱身,心里压着沉甸甸的恐慌。
他有满腹的话想说,还没来得及打草稿,但他们必须得聊一聊。
可惜电话又响了起来。
左寒缩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姚琛泽的背影,听着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聊着一些距离他很远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