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北顾天狼 第151章

作者:若羽君 标签: 架空 近代现代

昔时误会下的一句笑言又被提及,可情境却是生死不见七年后的对立相逢,那两字余音落时,云辰也被抽尽力气般双膝一软跪于地,泪痕满面:“宇矜!”

殿中二人垂首不语,相对无言,真相已是不言自明。纵云濯与司徒凛日前在闲幽斋内早有猜测,但应验时亦不能说不惊。

殿内当即一片死寂,司徒凛闭眼沉吟双拳紧攥,云濯神情复杂不知何言,唯稍算置身事外的段昭英还算存几分冷静,沉默片刻将个中言语思至明了,一握澜霜横剑上前:“九淼首徒,你没死?”

“不,九淼首徒已经死了。”

瞥了眼殿下神态各异的众人,墨曜苦笑一声:“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并非离彻,而是个借了离彻之残魂与承夜刀之体合一的半人不鬼之物。”

“半人不鬼?”

四字入耳,又想到那望泉镇中被生祭取血的几十人,云濯眉头一皱,却如何也难以将当年仁义心肠的离彻与眼前恣意妄为的鬼王划归同一,当即摇头试探道:“所以离兄,难道你害人真只是为了续命求生?”

墨曜神色平静道:“我有夙愿未了,亦有不得不做之事,必须活在世上,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什么夙愿未了!什么无需知晓?!”

虽对个中详细听得半知半解,但到底也在望泉镇住过些许时日,白晓率先隐忍不住,见众人无意责问,径直几步上前怒视墨曜:“敢问鬼王大人,你的命是命,赵姑娘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只因你想活着,就一定要牺牲无辜以作祭品让那望泉小镇化为死城么?!”

语罢,又眼底泛上水光:“那是一镇子活生生的人啊,一镇子的人啊!就这样,就这样化为死尸……”

至此音未尽,少年却是越说声音越低,嘴唇也渐被咬得泛白,终究哽咽不能再言。身后的司徒泠见状似也有所动,亦抬头对上墨曜,紧攥拳头字字发问:“当年江湖闻名的承夜公子怎样,是兄长的师兄又怎样!为一己私欲无端杀人本就伤天害理,今竟还在此找借口搪塞?”

瞥了湛露袍服的少年一眼,墨曜眯了眯眼:“你便是如止师弟的亲弟弟?”

司徒泠点点头,目光中怒意更甚。

“除过相貌,还真是全然看不出来你二人乃兄弟……呵,有些意思。”

与司徒泠的怒火相反,墨曜面色丝毫未变,唇角意味不甚明朗,沉吟道:“小子放心,那一镇人的性命我不会白害,届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白晓咬牙切齿:“交代?还能有什么交代?你若真想交代,那倒以你的命去还赵姑娘的命啊!”

他将这话说得激动,似更因想起月余前那未能出口的道歉而将语调中染上几分哭腔,一旁的段昭英亦听得面生怒意,右手一扬澜霜出鞘,直指墨曜:“扰我师兄安息在先,杀害无辜取血续命在后,纵你是我师兄的结义兄弟也好,并非害我师兄性命之人也罢,可如今之作为,实在令某不敢苟同!”

墨曜不为所动,字字坚定:“我所为所思,也并不需他人苟同。”

“你!”

一时语塞,段昭英持剑之手微微发抖,谁知沉吟须臾正欲再言,却见一旁阶上跪地的云辰膝行上前将他之剑刃生生拦住。

“段道长,还请剑下留情。”

短短月余惊变与打击皆不断,那白衣公子此时神色更添憔悴,然仍一改昔日温润之态,决心下定般两手紧攥澜霜剑刃。颤抖的十指鲜血淋漓,几乎瞬间便染得他雪白袖口不辨颜色,但却仿佛已因沉耽回忆之境而浑然感觉不到。

“当年归离鬼气外泄,宇矜若非为救我便不会身死潭下,更不至有今日一遭。”

他于段昭英因此举面露惊色之时哀声一叹:“杀害无辜固然不对,可宇矜千错万错亦有我之一错,若道长和几位小公子定要讨个说法,还请将在下并罚。”

“白泽君!你!”

这条命终究是对方所救,如今云辰既要护着离彻,自己亦不可真不顾情面。段昭英见状双目微瞪,直将剑柄攥出一层薄汗:“你竟真要护着此血债累累之人?”

云辰字字坚定,不为所动:“自结义起我与宇矜便立誓患难与共,七年前我已失去一次,如今如何也不能再让自己后悔。”

“你!”

面前之人所言恳切之至,身子亦定在地上般丝毫不动,段昭英沉默须臾难破僵局,终只能叹息收手,暂时作罢。

“看来烨白还是顾念着些旧情的。”

冰冷剑锋渐退,墨曜望向身前寸步不让的云辰,神色微霁,右手双指捏诀解去那人手上的灵力束缚。旋即便见按捺许久的丹朱步步下阶将之扶起。

虽已因岁月消磨而神色清冷,那朱裙挽纱的姑娘此刻亦难掩忧色,匆忙掏出干净绸布缠上云辰手臂,欲替他包扎伤口:“二哥。”

云辰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神色仍带纠结:“我会愈伤诀,自己来便好。”

“自己来?”

见人无意受恩,墨曜眉峰一挑:“唉,当真是七年不见,烨白仍与我们生疏了。”

云辰按着红肿手腕垂首不语,眼帘阖得低低。

“也罢。”

知他是一朝惊变仍难接受,墨曜倒也不勉强,又徐徐望向一行人身后低头不语的司徒凛:“如止师弟,今次重逢你却沉默良久。怎么,难道也是见了外,竟没什么话想同我说?”

“不,并非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司徒凛盯着陌生又熟悉的昔日故人,似终于将良久的沉默找到宣泄之口,一向吊儿郎当的语气难得带上哀意:“我知你会九淼武学会锁魂诀,我知你想查清洛道长的死因,我也知那归离潭附近重现了你之气息,可条条线索摆在前,我仍不信是你。”

墨曜道:“那现在你可信了?”

“算信了吧。”

司徒凛道:“我不知你何以至此,也无意过问你不得不做的事是什么……可或许正如白泽君所言,你如今至此千错万错,亦有七年之前我轻忽失察之错,当一并论责。”

闻言,墨曜神色一滞,末了却答非所问摇头叹息:“听闻这些年纵然无我,你也将一派之长当得很好。”

“但我并不喜如此。”

司徒凛道:“若非不争不抢便不能承故人之志,平昔日之冤,以我先前性情或许并不会走到这一步……人心算计,正邪是非,自继任以来,这事态万千我虽尚能应付,心中却也渐生厌恶。”

语罢,他又不知想起什么般低声一叹:“师兄,当年我曾说过的,你若做了掌门,我只想当个长老给你打打下手。”

这句未成真的戏言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殿上男子面容比七年前更添冷峻,虽如今自己玄袍加身重任在肩,虽如今自己武学有成略通鬼道,可兜兜转转被迫着追逐那不可企及的背影许多年后,到底还是难敌冥冥天意,又一次在不觉间败在了故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