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 第42章

作者:荷煜 标签: 近代现代

门被推开。

“遇泽阿哥,我来了,是不是等急了?”沈见青藏青色的身影跨进大门,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似乎送饭都给他带来了什么快乐。

但他在屋子里没有见到我,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现在!

我从藏身的门后跳出来,抡高了手里的木头椅子,重重地向着沈见青的脑袋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见青从地上的影子看出了我的位置,他转过身来,迎面而来的是我的木头椅子。

他脸上很镇定,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甚至还微微侧身,护住了他手里的饭食。

“碰!”

一声巨响。

沈见青应声倒地,手里的饭食也撒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手都被震得发麻,怕直接把沈见青给砸死了。我丢下椅子,颤抖着手摸了摸他脖颈边的脉搏……很平稳。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身恨不得肋下插双翅膀,一溜烟给飞出去。

“咚咚咚咚!”

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我踩塌一样。我心里紧张,脚下一滑,差点连滚带爬地从楼上摔下去。好不容易到楼下,我稳了稳呼吸。

可我还没有跑两步,突然身后传来风声,我赶紧侧身让开。下一刻,我的长袍一紧,被一只白皙的手牢牢地攥住。

沈见青摔在地上,额头虽然没有破,但却鼓起一个巨大的青疙瘩。他攥着我的衣角,略带祈求地看着我,神态眩晕虚弱。

“不要走,李遇泽……”

他眼角已经溢出泪来,配着他那哀求的表情,让人心生不忍。

但我不能为这点不忍赔上我自己的一生。

我转身要走,可他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这样不行。我狠狠心,蹲下身去,一点一点地去掰他的手指。

“别,别走……不要走……遇泽阿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体力俨然不支,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

终于,他彻底松开了我的衣角。

我想,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利逃出去,那这一面便是永诀。我对上沈见青苍白秀美的脸,心头五味杂陈。

对这个人,我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情感。有怨恨,有恐惧,也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但现在所有的情感,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偏执只让我想逃离。

“沈见青,”我很郑重地说,“当你真正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找到能陪伴你一辈子的人。”

说完,我不再留恋,也不再心软,转身向着树林跑去。

“李遇泽……李遇泽!”

我听到吊脚楼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忍不住再回头,只见沈见青狼狈地俯在长廊上,满面是泪,目眦欲裂。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强撑着不肯从我身上挪开眼睛,“我会找到你的,你别想跑,别想跑!”

这场景实在太震人心魄,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心在腔子里狠狠地跃动两下。

我回过神,继而转身冲进了树林里。

自由,我向往已久,渴望已久的自由,就在前方。

阳光穿透阴翳,在地上投出一个又一个的光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我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我向着寨子里跑去。我一步也不敢停留,怕他随时会恢复过来,兑现他刚刚说下的狠话。

转眼间,那座石拱桥就出现在前方。红色的绢带随风飘拂,在阳光下,每一根都仿佛又再次拥有了生命。

我匆匆一瞥,匆忙间看到了那根绣着“沈”字的红绢。

沈思源。

我脚下一顿,但很快就继续往前。

穿过田垄,越过大坝,后面就是苗民们的寨子。或许是我的动静很大,不少苗民们探出头来看我,与我第一次来时无异。

芦颀的吊脚楼就在坡上,我举步向前,扣响了那道熟悉的门。

门没一会儿就打开了,露出芦颀那张苍老的布满褶皱的脸。他似乎对于我的到来并不意外,返身从屋里拿出一只燃烧着的蜡烛,然后指着挂在门口的一株被晒干的药草。

我立时领会他的意思,接过蜡烛,取下药草,把它放在门口的石头捣药盅里,用火点燃了。

灰色的烟袅袅地升腾起来,随风扩散在空气里。那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不过我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抬着头专注地看着正上方半山腰的那座吊脚楼。

那是皖萤住的地方。

我等了没一会儿,芦颀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焦急地指着不远处河流的方向,连连摆手,按照他的意思,应该是示意我快走。

“噶初!”

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指了指头上的吊脚楼,又指着河流的方向。

他的意思是要我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吗?不等皖萤了?

可没有人指路,我根本走不出去,会活活困死在大山里。

芦颀焦急地又指了指上面的吊脚楼,然后手指向远方。

皖萤在那里等我?

我知道我说什么他都听不懂,便确认性地指着远方,然后又指着上面的吊脚楼。

“嗯嗯!”芦颀忙不迭地点头。

不知道我领会了他几成意思,但我不敢再耽误,对着芦颀感激地鞠了一躬。

我向着河流流淌的方向,也是自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第53章 人心诡谲

树木郁郁丛生,百草青青丰茂。

山林寂寂,两岸青山相对;水涧泠泠,一弯碧水横流。

我沿着流淌的河水,向前不断走着,脚下就是峡谷河流。这其实是之前我与邱鹿、徐子戎和温聆玉他们走过的道路,但彼时此时,竟恍如隔世。

不知道他们究竟现在如何。

我猜测芦颀的意思,是皖萤在树林里等我。可我走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她。

反倒是我越走,越心里没底。

我逃出来得太仓促狼狈,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往前跑,竟什么都没有带上。我的背包,里面放着我的手记,还有那架……照相机。

可我除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身无长物。没有衣物,也没有吃食,这样是无法在深林里生存的。

我不可能走回头路。

只能寄希望于皖萤能为我带些行李出来,让我不至于太过窘迫。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唤声。

“李遇泽。”

那是皖萤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记得帮我看看沈见青他没事……”

后面的话陡然消失。

我欣喜地回过头,可在看清情形的一瞬间僵住了。

皖萤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壮硕的苗族青年,其中一个还怀抱着酒坛。

这阵势,当真是来者不善。

可这个时候,我竟诡异地平静下来。或许是在遭遇了太多的欺骗之后,我已经早有准备。

我只是孤注一掷地要赌一次,不过事实证明,我好像又赌错了。

“李遇泽,我就知道,不负所托,你。”皖萤笑意盈盈,与平日里见的模样没有区别,我听着却无端生出冷汗。

我镇定下来,说:“皖萤,你这是要送我出去?”

皖萤接过身旁的酒坛:“李遇泽,你当,然可以,离开,不过,得先把,酒喝了。”

这个酒,是当初砍火星仪式上给我们喝的那种,带着蛊虫的酒?

果然,我想要离开也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我还想活下去,这酒是绝对不能入口的,阿颂就是例子。虽然当初在砍火星仪式上我也喝了,但因为沈见青的原因,蛊虫没有起效。但现在未必还会这样。

他们不会让我这么平平安安地走出去,把他们存在的秘密带出去。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抵触和退缩,皖萤歪了歪脑袋,笑意更深:“怎么,不是你,自己要走?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快来喝,掉它,你就自由了。”

我退后一步:“变成阿颂那样的自由吗?”

“那样,有什么不,好吗?”皖萤说,“还是,你想放弃,回去?”

我脚下一滑,泥沙砾石被我踩得松软,直直地向下落去。我背后是幽深的峡谷和滚滚流去的江水。

我还没有说话,皖萤却陡然变了脸色:“你,以为,你能,回去找他?”

我悚然道:“你是故意引诱我出来的?”

皖萤挑眉,美丽的脸上浸满了得意:“你,现在,才明白?”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皖萤厉声道,“因为,你们,这些外乡人,打乱了我们,平静的生活。阿颂,变成了,这样。沈见青,也,被迷了心窍!都是因为你们!”

我皱着眉,不敢再向后退:“可就算这样,你要对付我,也无须把我骗出来。”

在村寨里,她自然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我。可她却选择了最费周折的一种方法。

告诉我关于沈思源的事情,给我送药草,还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她着实没有必要。

如果怕沈见青拦着,那么他摔伤时不就是下手的最佳时期吗?可皖萤却偏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