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干了 第22章

作者:银飞壳 标签: 近代现代

路上苏折寒又给路徐打了两个电话,到了他弟弟学校门口时,路徐终于回了消息:有事。

苏折寒立马把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了两声,路徐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苏折寒站在小学中午放学的人潮里问。

“在家。”路徐声音很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出事了吗?”苏折寒走到一边安静的地方追问。

“没有。”路徐回答得简练:“家里的小事。”

苏折寒这边停顿两秒后“嗯”了声:“大家都很担心你,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们。”

“好。”路徐回答完便挂了电话,房门再次“叩叩叩”急促地响起来,路徐转身打开门,秦丽君正一脸愁容地站在他的房门口:“怎么办啊路徐,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

路徐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刚刚那几十号人闹上门的场景不停在他脑中复演、深刻:“妈,我们换个再小点的房子租吧,你和小岩委屈点,住一间,我就住工厂宿舍不回来住,能省点钱。”

秦丽君神情踌躇,她看了眼这套他们来北海路徐就租下来的六十多平小房子,一时有些不舍,但在路徐诚恳坚决的目光下还是点点头:“好,听你的,那这样......也没办法一下子还钱啊,他们要真一直不走一直闹可怎么办?”

路徐咬了咬牙:“我这里还有两万多块,先给他们。”

“两万多?!”秦丽君睁大双眼:“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几年存的,本来想给小岩要上的初中交借读费的,先给他们吧。”路徐道,这些钱大部分都是路徐在江南红打工后存下来的,自己走之前刘思瑶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工厂这些年的收入大部分都补贴家用花光了。

“不行不行。”秦丽君忽然来了精神:“给小岩上学的钱得留着,他们再来闹......我们另外想办法。”

路徐摇头:“妈,他们已经知道我上班的厂在哪了,如果闹到厂里,我工作肯定要丢。”

秦丽君听罢愁眉苦脸地沉默着,几秒后,她缓缓看向路徐,眼底闪烁着某种路徐看不懂的算计:“路徐啊,你不是说你们厂长很看好你吗?要不......你去问他借点钱?”

路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秦丽君,半晌才无法置信地喊了声“妈。”

秦丽君“啧”了声:“厂长肯定有钱的,你只要开口了,他不至于小气的几万块都不借,小岩上学的钱哪能动?他马上上初中了,动了他没学念怎么办?”

路徐指尖控制不住地微颤,他脸色发白,错开秦丽君的目光,不愿再和她对视。

“我再想想办法。”路徐声音僵着,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路徐现在只有两万四千多,就算下个月工资和奖金一起发下来,扣了日常开销也不到三万。

但他爸路同康在外面欠了二十几万,这些要债人都是路徐的老乡,当年路同康为了救路徐得了脑溢血的爷爷,问乡里乡外的左邻右舍借了不少钱,最后还是没能把人救活。

后来路同康在外头干活也得了脑溢血,在床上躺了一年后去世,那两年尽管债主们手里都紧巴巴,也没好意思问路徐一家孤儿寡母的要钱。

但等路徐上初中后,要钱的人渐渐开始上门,一开始都好声好气,后来发现一分钱都要不到,便开始威胁恐吓、甚至又打又砸。

所以路徐才退了学到外面打工,打了两年不看年龄的黑工,到了16岁便进了厂,存够了房租就把不堪债主折磨的秦丽君和路岩也接了过来。

其实这几年路徐还了点债的,但都是小头,那些小头的债主把这事儿在老家那边传开了,大头的债主们一听便打听了他们的住址、立马找上了门。

路徐透过房间里唯一一扇又小又破的独窗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老旧的房间里终于又有了声音,路徐强撑着笑意,对刚刚拨出的电话那头的人道:“瑶姐,你们那儿还要人吗?”

第30章 夏天开始的时候

如果路徐要回江南红,刘思瑶自然是要他的,唯一的担心也就是不知和路徐是什么关系的苏折寒又要来多管闲事。

毕竟苏折寒给她做了个特别方便的系统,人家要插手自己也不能不理。

听到刘思瑶说出苏折寒名字时路徐怔了片刻,刘思瑶以为路徐和自己想到了一起,便道:“是吧?这苏折寒...还是挺麻烦的,要是隔三差五的来我这儿刺一下,我这生意也做不安生。”

“他不会去了。”路徐嘴角扁了下:“他明天回家,以后都不会来北海了。”

“回家?”

“嗯,瑶姐,我今晚就去你那里报道可以吗?我想今天就开始上班。”路徐声音发紧道。

“行...行啊。”刘思瑶本还想问问苏折寒怎么突然要回家了,但看路徐显然没有聊这事的想法,便也没多加追问。

电话挂断后,路徐看到微信消息界面又多了几条消息,都是苏折寒发来的。

“下午还回工厂吗?”

“在哪,我去接你。”

“午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路徐盯着那三条消息,片刻后摁灭屏幕,转身出了门。

大家午饭刚结束不久路徐就回了工厂,回去后陶钰就拉着他到了一边,神情担忧:“我听说了。”

陶钰老家和路徐家隔得近,路徐家里的事乡里乡外都传遍了,所以陶钰很快便猜测出路徐早上急忙回家的原因,上午她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果不其然,是路徐家的那些债主找上了门。

“他们没对你们怎么样吧?”陶钰问。

路徐摇头:“你别告诉线上其他人。”

“放心,现在怎么说?他们还闹吗?”

路徐叹了口气:“我答应他们月底先给一笔钱,然后每年还一笔。”

“你哪来那么多钱啊?”陶钰皱着眉:“我存了点的,待会儿先转给你,不着急还。”

路徐立马摇头:“不用,你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借一次就要借第二次,我之后每天晚上去江南红,应该很快能还上。”

陶钰惊讶地睁大双眼:“不是不去了吗?”

“不去怎么还债?别告诉苏折寒,反正他要走了,管不着。”路徐下意识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后松了口气走出去:“别担心了,没大事,我算过,在江南红喝一年酒就能还一半。”

路徐目色透亮,似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朝神色依旧担忧的陶钰笑了下:“走吧,回车间。”

苏折寒知道路徐回到工厂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他知道的当下心中有些恼火,二话不说便去了车间。

苏折寒进车间的时候路徐正在帮忙搬货,额头上布着密汗,一箱箱把原件从叉车上往下卸。

苏折寒见状快步走过去帮忙,路徐平静地看了眼他,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加入。

等这批货卸完,路徐拿了瓶水扔给苏折寒,两人一人一瓶水坐在路徐工位边安静地喝。

“回来怎么不跟我说?”水分补充完后,苏折寒沉声问。

路徐拧好水瓶盖子:“忘了。”

回答得轻巧简练,路徐甚至没看苏折寒,只眼神清亮地望着远处发呆。

苏折寒低了低头,他理应继续追问的,问是不是因为我要走在生气、问那上午到底是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但接下来这片空间还是被沉默塞满,等苏折寒一瓶水喝完,水瓶被捏住的塑料声终于让音量线有了波动。

“我明天早上七点走,说好了要送我的啊。”苏折寒尽量让声音轻松,他甚至偏过身去像兄弟一样撞了下路徐的肩膀。

“好。”路徐点头,冲苏折寒淡淡笑了下:“六点半到你房间门口,到时候别赖床。”

“不会。”苏折寒垂眼,将眼底的失落失意一并掩藏,只剩百无聊赖的仓皇。

这天下午路徐没像往常那样多关注苏折寒,他上工、吃晚饭、晚工都一个人,晚饭又开始不去食堂只吃泡面,苏折寒就那么看着他孤零零坐在工位上吃泡面,两人明明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在这一天内被拉得很远很远。

苏折寒走不过去、路徐也不会朝他走来。

晚工时间苏折寒没在车间呆多久便回宿舍收拾最后的行李,他前脚回了宿舍,路徐后脚便起身出门,今天是他重新回江南红上班的第一天,他没坐公交,借了一个工友续航很长的电瓶车,在春末飘雨的夜里骑过去,终于赶上了打卡的最后一分钟。

路徐把电瓶车充上电后便匆匆换了衣服,熟门熟路地开始服务,如果说他之前来这里打工还有些胆怯放不开,那重新回来的路徐则变得什么都不怕了。

他和别的服务员抢单、跟客人拼酒、被客人揩油、和客人抱在一起唱歌跳舞,衣服被酒泼脏泼湿也不会着急着去换,因为他知道客人们就爱看这个。

过去没有做、不愿意做、做不来的,路徐在重新干起这份工作的第一个晚上通通干了。

这晚他卖出去十四瓶酒、去厕所抠吐了三回、昏睡在换衣间一次,被同事叫醒后又打起精神继续去陪着喝,一直到凌晨两点半,KTV关门的时候才下班。

路徐下班的时候从前台抓了一把漱口水走,外面的雨大了起来,幸好路徐借的电瓶车后备箱里有雨衣,只是这种天视线不清、路徐又喝了酒,他开得很慢很慢,原本四十分钟就能到工厂的路,他开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工厂的时候已经快四点,路徐满身是水的回了宿舍,此时他身上的酒气已经被一个多小时的风雨吹散,他轻手轻脚回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在春末夏初的微凉里,冲了很久的冷水澡。

确认身上再无气味后路徐刷了牙、又用了好几管漱口水,在临近五点才一身冷意地回了宿舍。

应该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坐在床上睁着双眼等天亮的路徐想,他不敢睡下去,怕一睡直接睡过了头,错过送苏折寒的时间。

天色在路徐的等待下渐渐白了,现在天亮得早,六点出头便出了天光,但没有太阳的天光泛着森森的蓝白,更别说外面还下着雨。

六点二十的时候路徐从床上下来,不小心弄出了些声响,有个室友翻了个身,嘟哝着:“这么早起啊。”

“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味儿。”本来准备出门的路徐连忙凑到他面前,抓住机会让他闻自己。

那室友一脸懵逼:“哈?”

“酒味,有没有?”路徐眼睛圆鼓鼓地等着他回答。

室友被迫无奈地吸了吸鼻子,等思绪从梦里出来了才摇头:“没啊,干嘛?”

路徐点点头,把他重新按倒在床上:“没事,继续睡吧。”

路徐准时六点半到了苏折寒房间门口,那时候苏折寒已经开了房门,似乎正是为了等他过来。

这个干部公寓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两套床品。

“你平时不想回宿舍听室友打呼可以来睡。”苏折寒把自己的钥匙也递给路徐:“给你保管,等我回来再给我。”

路徐顺然接过,他点点头:“你待会儿是去火车站吗?”

“叫了车,送到工厂门口就好。”苏折寒靠在墙边,盯着脸色白得有些吓人的路徐,没忍住问:“做噩梦了?”

路徐顿了下,他转过头来:“雨下得有点大,晚上太吵了没睡好。”

“以后就在这儿睡吧,隔音好。”苏折寒望向窗外,这春雨吓得确实吓人,噼里啪啦的架势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浸没。

路徐笑了下,没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七点,路徐帮苏折寒推着小一点的那个行李箱,和他一起出了门、上了电梯。

苏折寒没伞,两人便并肩撑着路徐的那把小伞,拖着行李箱朝工厂门口走去。

苏折寒走得慢,路徐便觉得冷了,他一晚上没睡、又冲了冷水澡,他牙齿打着颤,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团得暖乎些。

“你拿着伞。”这时苏折寒忽然开口,路徐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伞柄。

路徐接过伞的这一刻苏折寒便停住了脚步,他把身上那件因为塞不进行李箱而套着的羽绒服脱下来,转身给路徐披上。

雨幕下路徐除了黢黑的眸子,从脸到嘴唇都泛着白,他的反应比往常慢了些,衣服落到身上时顿了几秒,而后说了谢谢。

苏折寒的注视深沉冗杂,他抬手,很轻地碰了下路徐的头,问他:“你干嘛不信我?”

路徐望着苏折寒:“什么?”

“我说我会回来的。”苏折寒轻声说,他很温柔地朝路徐笑:“最快在夏天开始,最晚在夏天结束,我会回来找你。”

路徐钝钝地看着苏折寒,他抿着唇,不如往常那样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