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兮
柳吾夷没想到小门竟是通到李氏医馆的后院,不过,听这里的伙计也就是刚才叫他的人说,李道龄馆主早几个月前就将医馆转让,带着孙女回家乡去了。他这才记起去年年末去李宅拜访时,李老先生曾跟他提过回乡之事,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急着找媒婆向李家提亲,没想中途发生那么多事,儿子现在大着肚子不能见人,好好的未来儿媳妇就这么错过了,真是可惜了!
“唉……”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想儿子一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学药、学轻功又只是个半吊子,这往后,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这么个连毛毛虫都怕的懒鬼?
心里头正担忧着儿子的将来,对面,刚刚离开了一小会儿的伙计领着管事人回来了。
那人仔细检查了药材质量后道:“这药我们全要了,你卖不卖?”
“卖!当然卖!”不用蹲在街上吹冷风,柳吾夷求之不得。
双方很快将价钱谈妥,药材称重,接着,柳吾夷跟着管事人到账房拿钱。
三年前妻儿落水被乡民送进医馆救治时,他曾来过这里,但并未进入后院,因而对后院的格局不甚熟悉,没料到小小医馆的后院会如此曲折幽深。跟着管事人七拐八拐,穿过若干道月亮门、长廊,终于,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请稍等!”管事人的态度突然间变得恭敬,说这话还微微俯首,而后,不待柳吾夷回应,便径自往里屋走去。
一霎那间,柳吾夷如梦初醒般心生警觉,但仍为时已晚,只听身后“哐”的一声响,几扇大门同时自外面关上,没有给他夺门而出的机会。紧接着,房梁上窜出来数名黑衣人,分别把住了屋子的门和窗。
无路可逃,柳吾夷只得平静心绪,戏谑一笑:看样子有人还不知道,对付他,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
拍拍下摆的尘土,他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迎接对手的到来。
“多有得罪了,柳先生!”声音与人同时从里屋出来。
竟真是南宫度本人!柳吾夷虽早有预料,仍是暗暗吃了一惊,不过,面上丝毫不变色,道:“王爷客气!在下不过一乡野草民,哪里配得上‘先生’的名号!”
“柳先生过谦了,先生所著《百药精诚》乃医药界圣典,何况,‘颜医柳药’天下闻名!”
“王爷大病一场,想不到会对医药起了兴趣!”柳吾夷讥讽地冷笑,南宫度布局抓他且不说,居然连他的背景都查的一清二楚,果然不是纨绔王爷那么简单!
南宫度不置可否,使了个眼色,挥退众黑衣人。
柳吾夷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见见子休!”
“抱歉,小儿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爱妃他……”
“我想王爷你搞错了!小儿柳子休不是你的王妃娘娘!”听到“爱妃”二字,柳吾夷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到儿子挺着大肚子的滑稽模样,他儿子造的什么孽?惹上这么个危险人物!头有些犯晕,赶紧又补充一句:“小儿不过被人下了‘假孕’之药,劳王爷费心惦记,在下在此谢过王爷!没别的事,麻烦请医馆的账房出来把药钱结了!”
第七十章(下)
“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本王不小心得罪了柳先生和令公子,实在非常抱歉!”没有回应柳吾夷结账的要求,南宫度突然放低姿态道歉,顺便用“令公子”和“本王”二词充分表达他心中暗涌之愠怒。当然,自“柳爱妃”一声不吭跑了后,他的火气一直就很旺盛!
柳吾夷自然听出其语间之愤怒,微眯了下眼睛,不再冷嘲热讽,板着脸回道:“既然是误会,那小儿与王爷便再无瓜葛,王爷的道歉,在下心领了,也自会转达给小儿。”
“柳先生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将令公子换进王府的?”
换?柳吾夷愣了一下,他还真没好好问过儿子到底是怎么进的王府!有关子休莫名其妙成了穆王妃的事,还是上次在客栈从骆花离口中知晓的。花离好像也没说子休究竟是怎么进的王府……
见对方有迟疑,南宫度趁热打铁,循循善诱道:“柳先生不但医术精湛,武功更是天下绝伦,十三年前突然退隐,莫非……”
“莫非什么?”柳吾夷回过神来,淡然一笑,“莫非王爷以为此事与在下有关?”
“难道不是吗?”南宫度反问,当年名噪一时的“药王”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竟是隐居在这穷乡僻壤,还甘做市井小贩,其背后没有古怪才是最大的古怪!
好小子还想套话,门都没有!柳吾夷在心中冷笑,回道:“是不是,在下并不关心!王爷智计过人、神通广大,想必很快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先生太抬举本王了!智计过人实在愧不敢当,本王不过不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倒是先生,难道想让令公子一辈子躲在深山老林里?”
躲?听到这样明显带有贬低意味的字眼,柳吾夷心生不悦,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冷冷道:“王爷以为,小儿为何要躲?”
“这正是本王想知道的!”
“是吗?”柳吾夷的脸色微变,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南宫度比想象中更难对付,看样子,要全身而退是很难了!不过,想动他可没那么容易!心念一转,继续道:“原来王爷以为小儿是在躲!既然如此,莫非王爷派到毓风山的官兵,其实寻的是小儿柳子休这味奇药?”
“哈哈哈,先生真会说笑!令公子是人,怎么会成药?再说,本王派出寻药的也不止毓风山这一路人马,先生居然会这么想,该不会还误会本王竟凶残到了嗜血吃人的地步吧?”
不止一路?!柳吾夷心中一凛,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南宫度这么做,绝对不会是“遍地撒网”或者“掩人耳目”这么简单,而其真实目的已超出他所能估测的范围,他猜不到这个狡猾的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为何要透露给他?果然,能让子休记恨的人,真的不是什么善类!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吃不吃人王爷自己心里清楚!”
“呃……”南宫度竟被噎住,一时无言以对,脸上甚至闪过失落的神色。
搞什么鬼?柳吾夷顿觉莫名其妙,难不成这小子真的只是故弄玄虚?
“先生果然不愿接受我的道歉!想必子休更是如此……”南宫度还真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情绪,语带悲伤,态度又变回自称“我”的谦卑之势,“是我不好,那一夜我不该喝醉酒,更不该对子休做那种事,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子休他现在一定很讨厌我,不想见我!我也承认,我以前是放纵不羁,可那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除了子休,我对他是真心的!就算他再恨我,我也不会不要他!更何况,事已至此,错已铸成,我堂堂南国王爷又岂能做一个没有担当不负责任的小人?所以,请岳父大人您一定要让我和子休……”
“岳,岳父大人?!”听到穆王爷突然间这样称呼自己,柳吾夷几乎惊叫起来,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儿子在王府靠什么捡回来性命的,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接受……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
“我是真心喜欢子休的,岳父大人,求您成全!”
成全?>_<“南宫度,你最好给我马上滚!”
“岳父大人!”
“滚!”
……
第七十一章
柳子休果然没好意思把在王府成亲洞房的细节告诉外人,南宫度心中暗笑,终于成功激怒了柳吾夷,他便故作识趣地暂退出房间,留下之前那批黑衣人暗中监守。可是,之后的大半天柳吾夷只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并没有要大打出手或者强行离开的意思,他反倒心中无底,更加提高警惕,却不知之所以能“留住”武功绝伦的柳先生,全是因多年前柳先生的武功就早已尽废!当然,此事除了落花谷的人,世间几乎无人知晓。
而柳吾夷的平静只是表面的。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心如止水,看淡了生死,等同于出家的道士,但自三年前家中变故,儿子莫名性情大变之后,他发现这个由宁静淡漠、谨严谦逊、勤劳睿智变成毛毛躁躁、懒懒散散、一事无成、万事不会的儿子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最大的软肋。权衡再三,最后,仅仅僵持了一日,他妥协了。
清晨,听到属下的报告,南宫度甚感意外,因为这几月来为了“引蛇出洞”又不“打草惊蛇”他是颇费了不少心思,没想到柳吾夷居然这么快就……莫非,其中有诈?
心存警戒,他踏入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