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兮
第七十九章(中)
掂量良久,子休渐渐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也终于腾出心思来理会靠墙蹲着的人。方才被颜家家长教训儿子的狠劲吓到时,他不小心打的那个趔趄,居然将高出他近一个头的南宫度撞蹲到地上,重点是这小半天里南宫度竟然半点火气都没发,他可是非常之意外的。说嚣张跋扈的大淫贼畏强凌弱,惧怕颜家师徒仨到一声不敢吭的地步,打死他也不信!可是这么一来,难不成南宫度是被昨天晚上那么“一点点”泻药给整出问题来了?
“喂!南宫度,你还蹲在这干嘛?”心有忐忑,子休试探着伸出一只脚到南宫度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晃荡了几下。众保护伞不在房间内“贴身”保护,他是不敢冒然靠近“炸弹”的!因为以他对南宫度的了解,不排除喜怒无常的南宫度一直在积蓄怒气以待人“登门引爆”的可能!
然而,静观了好一会儿,南宫度仍是一声不吭地垂着头,不见有什么反应!
奇怪!魔头转性了吗?
心生诧异,犹豫了片刻,他又壮着胆子,伸出一只手到南宫度眼皮底下晃,边晃还边挖苦道:“哎!人家女孩子在睡觉,你懂不懂礼貌啊?”
“……”南宫度还是不出声,也不动!
这下,潜藏在心底的不详预感“呼啦”一下跑了出来,子休霎那间慌了神,脑袋里甚至见风就是雨地浮现几月前在王府时南宫度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衰样……惨了!南宫度的身体不会还没好全吧?
“喂!王爷,你没事吧?还死不了吧?”一紧张他就稀里糊涂地开始乱喊话,两只手也顾不上什么“登门引爆”的可能就慌里慌张地搭到南宫度的双肩上使劲摇,“哎!给点反应呀!哥们,别吓人好……”
“闭嘴……”在子休的胡话喊到半路时,蹲在地上的人突然之间有了反应,“谁,是你哥们!”
“呃……”终于听到南宫度的声音,子休激动地打住自己到嘴的话,片刻,半张的嘴长长舒出一口气,暗自庆幸不是他耗费数月自制的泻药害死了人!当然,就算再没耳力再反应迟钝,他也听辨出了南宫度的声音虽然很分明地透着愤怒的因子,但是虚弱无力,气势远比不得平时!这个时候若再跟其一般见识、针锋相对,倒显得他柳子休也同样无聊加思维有问题了,索性顺着南宫度的意道:“王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还好吧?”
不知道是因为子休的话,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南宫度顿了半响,才抬头,有气无力道:“扶本王起来!”
“哦,好!”瞅见南宫度灰白的脸色,子毫无迟疑地答应了。可是,他挺着个大肚子,要弯下腰来也挺不容易!
其实,弓着腰把手搭在南宫度肩上就很辛苦,只是刚刚精神紧张没发觉而已,这会儿要把人给扶起来,可真是艰难呀!子休很郁闷!
南宫度则是无力郁闷了!他是真的头昏脑胀,全身无力,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下就被撞蹲到地上,更不会这般“和颜悦色”跟柳子休对话!
两人就跟被困在齐腰深的雪里似的,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南宫度是被子休的大肚子顶到,才不自觉护住他的,现在看这两人,还真分不出到底是谁扶谁了!
“咳咳!”自觉丢脸,子休极不自然地咳嗽两声,而后,又不经大脑地问出一句:“王爷,你去哪?”
“……”南宫度没回话,只艰难地喘着气,站起来更让他感到头晕心悸。
近距离感受到对方喷出的热气,对生病发烧深有体验的子休终于可以确认南宫度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心里的内疚感又冒了出来,真心实意地关切道:“南宫度,你没事吧?要不要呃……”本是想说要不要请凌霄进来看看,可转念一想,颜伯伯连身怀有孕的公主晕厥了都不管不顾,怕更不会准许凌霄给作恶多端的南宫度看病吧?于是改口道:“要不要先躺下休息?”
南宫度稍稍缓过气来,弱弱地点了下头,逐渐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子休身上,他是太累了,再也无力支撑。
对于南宫度这番简直可称得上示弱的举动,子休心有惶恐!要知道就在刚才,爹和颜家师徒在场时,南宫度还一脸阴森的冷笑,谁能看出这人竟病成了这副模样!南宫度只把虚弱无力、真实的自己暴露给他一个人看,这表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南宫度真看上他柳子休这个一无是处的无名小卒?不!绝不可能这样毫无道理还虚无缥缈!穆王爷南宫度绝非简单肤浅的人物,现在,他只祈祷,南宫度不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好歹,他这也算是品德高尚、助人为乐吧!
自然不能让南宫度跟公主睡一张床,怀揣着诸多思量与不安的心绪,子休几乎使尽了浑身力气,终于把人给扶到了?自己房间的破炕上。想几月前他生病时连破庙里的干草铺也睡过,这炕只要下面不点火,还是可以睡人的。
此时,爹和颜伯伯都不知所踪,而颜凌霄和骆花离均在屋外面壁思过,似乎没察觉到屋内的动静,或者,即使察觉到,也不敢随意“擅离职守”吧!子休是这样猜测的,颜伯伯严厉彪悍的作风,他是心有敬畏。
把人安置着躺好,他又返回公主睡的房里,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一粘床就睡着(也许是昏迷?)的南宫度盖好。看!他多么善良仁慈、宽容厚道呀!
第七十九章(下)
南宫度果真病得严重,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盖了被子还瑟瑟发抖都算轻的,现在居然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都拉了一夜肚子,还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这可又把子休给吓慌了神,笨拙的身躯登时变得轻如燕,“咚咚咚”冲到厨房就打了盆水过来。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粗线条惯了的懒汉是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贤惠、能干、细心的“巧妇”的!瞧瞧子休现在的模样,起床时胡乱梳理的长发貌似根本就还打着结,身上仍跟昨晚一样裹得像个棉花包,给人的感觉似乎此人压根从来没学会过自己穿衣服!这种连自个都打理不好的人,又怎能指望他照顾病人?
满满一盆冷水在高频率的上下左右颠簸中,溢出大部分到地上,眼瞅着就到目的——床边的椅子时,戏剧性但也不是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出现了!
先是某人脚下随意趿拉的一只鞋,突然间不听指挥随意滞留原地,接着,此鞋内光着的脚丫子因主人急躁混乱的步伐以致根本来不及就此事故做出暂停前进的反应,就直接踩在了刚刚被水泼得湿漉漉的地面,从而造成了脚底打滑的事实,再接着,因为惯性,事实上体型绝非身轻如燕的子休就毫无悬念连人带盆称砣一般往前方扑去——
没有“呤啷”脸盆砸到地板的噪音,因为余下的半盆水一滴不落统统泼到上半身探出床来的吐得天昏地暗的南宫度头上后,就直接不挪地方了!
也没有“啊呀”、“oh”之类的尖叫,因为就算没生病南宫度也不可能咋咋呼呼的叫嚷,而肇事者于千钧一发之际本能伸手护住大肚子时,就无暇他顾,以致大张着嘴却没意识到要发声喊点什么,待回过神来,双膝已然跪在床边病人方才吐出的秽物之上,脸则朝下,两颗门牙不偏不倚重重撞上了硬梆梆的床沿,瞬时麻木了!
隔了约摸两分钟,屋里屋外居然都没啥动静!原本还期待有人冲进来同情关怀慰问自己顺带帮忙收拾一下烂摊子的子休只好龇牙咧嘴摸着门牙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南宫度头上扣着的木盆,他不是没有看到!简直是……欲哭无泪呀!
“王,王爷?不,不好意思,我……”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帮您退烧……这是意外,意外哈!”边低声下气解释说明乞求原谅,边卑躬屈膝拿衣袖卖力擦拭南宫度胸前早已湿透的衣襟,就是没胆子去碰某个倒霉的木盆……嗷嗷嗷!这回惨了!不死也得半死!天要亡我呀!爹的妈咪!
“王,王爷?您,您……”开口说句话呀!不要吭哧吭哧生闷气好不好?“我真不是有意的,您看,我也差点摔倒不是?您别发火,我这就给您擦干!”继续心虚地埋在南宫度胸前,揪着湿嗒嗒的衣襟又拧又擦!努力擦!拼命擦!擦了一层又一层……
“……”南宫度一直不言一字,木盆罩着的脸,看不到表情,只有吭哧吭哧“冒冷气”的声响。
情况真的很糟糕!
两分钟的僵持,微毫毫$子休终是顶不住超强劲低气压的压迫以及良心上的谴责,鼓足勇气,视死如归,道:“南宫度,我错了!对不起!求你说句话行吗?”
边忏悔,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起立,出手取下了木盆!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人转身,三脚猫的轻功都用上,欲“咚咚咚”逃之夭夭,才察觉还光着脚丫子,地上也仍是湿漉漉的,于是很不幸的,又是脚底打滑——
“当心!”早气得脸色由白转红,甚至暗中已揪住子休的衣服欲大发雷霆的南宫度,猝不及防、阴错阳差反上演“英雄救美”。短时间集结的一点真气,不是很费力地一带,就把差点又跌倒的子休给带回怀里,牢牢圈住!只是,这脱口而出的“当心”二字,又未免太……奇怪?
不是要抓柳子休出气的吗?干嘛反过来担心柳子休会摔倒?南宫度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沉晕乎了!
而根本没来得及失声惊叫就已安全“着陆”的子休正如释重负地在胸口画着十字,嘴里低低念叨着:“感谢上帝!阿门!”
虔诚祈祷后,才返回现实,睁开眼睛,查看自己的处境。然后,连眼皮都还没眨一下,他再次惊慌起来——上帝!别说他目前左右脸分别紧贴着的温热,是南宫度的……胸肌and手臂?oh!No!南宫度一定会把他煎了炸了煮了妙了炖了……不要啊!“王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我这就去给您找干衣服!麻烦您先……放了我吧!”
“放了你?”原本还在纠结的南宫度,听到这不中听的字眼,脑袋似乎又突然清醒了。不管任何理由,柳子休泼他冷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是不会轻易就算了的!但现在,柳子休居然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简直不识好歹!
“王爷!王爷!您别生气,换衣服要紧呀!再这样下去感冒会加重的!”好在紧贴着南宫度衣裳半敞的胸膛,第一时间听辨出对方的心率加快,子休敏锐地混淆敌人视听。他相信再强壮再武功高强的人,感冒发烧外加上吐下泻肚子空空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的!至于南宫度刚刚的举动到底是要杀他还是救他,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南宫度当然不会为难自己,当务之急确实是先换掉湿衣服,他可冻得快要结冰了!
感觉到紧箍着头的手臂慢慢松开了,子休暗自庆幸得获大赦,但不敢再喜形于色,诚惶诚恐退出南宫度的怀抱,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水渍,光脚走到墙角,一头扎进高大的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