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
胤礽道:“不错。”
胤禛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行礼道:“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胤礽笑了,拉他在身边坐下,室内本来略显凝滞气氛顿时轻快流动起来,仿佛一下子繁花遍野。
“这件差事可不好办,胤禛害怕么?”
胤禛十分平静:“邪不胜正,是臣弟去查贪官,要怕也是那些贪官怕,臣弟怕甚么?”
胤礽笑意更盛,胤禛最让他欣赏的就是这种敢于任事的态度。“就是怕他们太过于害怕你们呀。”轻一击掌,道,“朕有个人给你们。”
门外立时走进来个英气勃勃的二十来岁青年武官来。
胤礽笑吟吟道:“给雍郡王何大人见礼。”
那武官当即打千道:“卑职吴峥见过雍郡王、何大人!”
胤礽道:“这是闪电的一个小组长,这件差事结束之前,他会负责你们的安全。”
胤禛同何鼎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闪电可是皇上登基之前一手亲创的特种军队的名字,威震四海却又神秘难言,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喀尔喀之战中曾经大放异彩,只听命于皇上,是皇上手中最有利最神秘的一支力量。反贪还没有开始,就派闪电的组长来保护他们,是不是太过了?
胤禛微皱起了眉头:“二哥,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他们一个是左都御史,一个是天潢贵胄,即便是查出来一串贪官,那些人难道还能对他们怎么样不成?
胤礽摇头道:“不要小看那些贪官,拔出萝卜时还不见得会带出什么呢。人心贪欲无穷,狗急跳墙时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吴峥不会干涉你们的查案,也不会在人前露面,只是在暗处保护你们的安全。所以差事都还得靠你们自己。”
何鼎和胤禛听他这么说,只能应是。
吴峥同二人见过之后就退了下去,何鼎、胤禛同胤礽商量了会儿差事的章程,也告退。走到养心殿门口,胤礽忽然又叫住了胤禛:“小四等等。”
胤禛站住。
胤礽道:“你是不是要去给德太妃娘娘请安,朕恰好要去军机处,咱们一同走。”
何鼎十分有眼色,猜测皇上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弟弟讲,便告了罪,先一步离开。
这日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空被紫禁城高高的宫墙割成四四方方的,却愈发显得蓝的澄净。胤礽换了身玉青的常服,与胤禛一同走出养心殿,负手而行,显得十分轻松。
“胤禛,二哥这次派给你的可是件得罪人的差事,你心里怨二哥么?”
说实话,这次这件差事,不但不好办,而且即使办好了也不见得能落下个好,反而是办的越好得罪的人越多,绝对是个烫手山芋。
何鼎是身为左都御史,监察百官是本身的职责,无可推卸,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但胤禛就不同了。他并没有义务要淌这个浑水。
胤禛稍稍落后胤礽半步行走,忙道:“臣弟拿着朝廷的俸禄,理当为朝廷做事,岂能因畏难而怨怼二哥?”
胤礽祝驻足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向前走,道:“小四,打从孝懿太后去世后,你是在毓庆宫长大的,说是我带大的也不为过。
“二哥知道你的心胸志向,不是甘于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闲散宗室的人。我们满人讲究子以母贵,德太妃娘娘出身平平,当年还是佟贵妃娘娘养了你之后,怕德太妃娘娘位份太低有人会瞧不起你,求了太上皇,德太妃娘娘才被封的嫔。你没有母族可依,只能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次的差事,对别人来说是麻烦,对你来说却是挑战也是机遇,你懂么?”
作者有话要说:完
谁是最爱谁的人?
胤禛一怔,纤长地羽睫下有流光一闪而过,声音有些柔软:“臣弟知道了。”
胤礽拍了拍他的肩,恰巧已到了军机处附近,自带着人走了。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他修挺的背影离去,好一会儿才举步走开。
胤礽来到军机处——其实康熙在位时原本的时候是没有军机处的这个机构的,胤礽初登基为打葛尔丹才特地设置的此处,葛尔丹被灭之后没有裁撤,变成了胤礽的私人秘书顾问团,只是名字并没有换,人员俱是各部在职精英,或者有出色专长的专才。
走进军机处,室内繁忙的众人看到他来到,连忙上前行礼,胤礽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去忙,缓步走进去,拿起一本卷宗翻看。
负责这本卷宗的是礼部郎中刘兼,忙上前预备他垂询。胤礽没料到是他,微微一愣,又翻了翻大致内容,才道:“这是本季度御制书局与外头的新书单子?”
刘兼垂首道:“正是。”
胤礽看那目录单子,隽秀地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列着长长一串书名,《海鱼图志》、《苔谱》、《槜李谱》、《倦圃莳植记》《北海抱甕录》、《出海杂记》……胤礽仔细看了一遍,笑道:“这一季怎么动植物图志这么多?”翻到后面,还看到了一本《晴川蟹录》,正好是秋天,这本书出的倒真应景。
刘兼道:“也有译制书局新译的几本几何、化学与天文、哲学书,还有两本小说。另外《北海抱甕录》、《出海杂记》都是随海船出海到过异域的士子文人写的海外见闻,都颇可一看。”
胤礽点点头,指尖在书单上划过,道:“单子上的书都送一份到养心殿,另外把你觉得可看的书再列一份单子。”
单子上是这一季度大小书局出的所有书,市井粗俗艳书都有,刘兼却毫不意外,应了声“是”。
他能理解胤礽的做法,胤礽没有那么多时间深入民间了解市情市貌,这些书能最直观地反应各个阶层现在在关注什么,想什么。
又翻了翻别的卷宗,胤礽坐下来,叫人将今天的折子也送到这里来,开始批红。由于军机处有规矩,太监侍卫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出入,便是王公大臣无诏也不得擅自入内,没有伺候的人,别的人手头都有事情在忙,刘兼挽起了袖子,为他研朱砂。
胤礽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琥珀色的笔管,异常的诱惑。刘兼研着朱砂,目光无意间落在他执笔的手上,羽睫又淡淡垂下去,掩去眸中情绪。胤礽仍然是仿若未觉。
军机处的效率非常高,胤礽处理完公务,便起身离开,室内诸人忙起身恭送他。刘兼同众人一样俯首送他离开,等他带着等候在室外的侍卫走远,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乌润的眸中闪过一丝深藏的痛苦渴慕眷恋。
有多久不曾这样接近他了?是从沈廷文离京开始,还是他的死讯传来之后?
沈廷文的死讯传到京城后,胤礽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死去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臣子,甚至连平常臣子死去都会有的一点怜悯都没有。知道一点二人事情的,都不免偷偷感慨君王无情,然而作为沈廷文之外曾经和他最亲近过的一个人,却知道不是那样的。
沈廷文的重要超过所有人的想象,也包括沈廷文自己。甚至也许连胤礽自己都没有那么清醒的意识,但刘兼作为旁观者,看得却非常清楚。
沈廷文离京带走了胤礽一部分极其重要的渴望,他的死更是直接杀死了胤礽的一半灵魂。现在紫禁城里这个完美无瑕的无上君王有一半已经死去,没有人发现,没有人怜悯,没有人为他伤心,连他自己都是,但是刘兼却为他痛彻肺腑。
追逐着胤礽来到这世间最纷繁莫测的至高权力中心才才五年,却已久远的像一世,但水乡一树繁花下初相见的一幕却仍历历鲜明如昨日。冰月泠泠的清辉中十七岁的少年回过头来,五官精致到秾艳,狭长的凤眼微挑,天生的尊贵,高傲而睥睨。
刘兼是在那一瞬间就沦陷下去的,从此情思牵缠,如被一缕蛛丝缚入网中,再不能脱。
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在知道胤礽的身份之后,在分别之后的三年里。无数次地告诫自己,算了吧,他是天潢贵胄,下一任的皇帝,而自己只是山野乡民,有一夕情缘,已不知是多少辈子修来的幸运,两人身份天悬地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不放弃又有什么用。然而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他,终究是不甘心,飞蛾扑火般地参加科举,渴望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京城再见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