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
密太嫔带着姐妹二人又在花园里逛了片刻,就着人送了她们回去。回到钟粹宫,花园里这段经历姐妹二人对谁也没提过,只是萧兰语再也不说不希望被留牌子的话了,萧兰言本来就少言,最后等待复选的几天更是几乎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练琴,萧兰语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谁也不给看。
像是只有一瞬间,又像是已经等待了十万年,汉军旗复选的日子终于到了。萧兰言与萧兰语精心地打扮自己,玉簪步摇,香囊环佩,虽然是一样的宫装发式,但站在秀女中间,却偏偏有种不同地出众味道。两张至少有七分相似的美丽面容,更是一眼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连不甚注意女子的胤礽,看到姐妹二人的仪容也不由点了点头。
皇上对自己点头的时候,萧兰言只觉一颗心都要无声地从腔子里跳出来,略略冷静下来,一看妹妹兰语,脸颊早已长的通红,红扑扑苹果也似的,配上娇羞惊喜的表情,更显娇美可爱。
秀女们一个个才艺展现过去,仍旧是有的被留,有的被撂牌子,终于到了萧兰言与萧兰语。萧兰言要展现的才艺,也是弹琴,而萧兰语则是吹箫。
已经接连筛选了许多天的秀女,大多的秀女都是弹琴吹箫,帮助皇后挑选的太妃们都早已疲惫,喝茶的喝茶、打扇的打扇,连石氏也略有些倦意。然而萧兰言起手轻轻一勾琴弦,只听“铮”地一声,脆亮通透,满场人的心都静了下来,向她们看去。
萧兰言素手抚弄冰弦,白皙纤细的手指舒展曼妙如午夜的兰花,明亮的泛音响起,铮铮宗宗,声声入耳,萧兰语吹箫与她相合,两缕乐音从从容容推开听众心头的杂虑,如水冲开拥堵的杂物,之后杂物便再也不见,只余一片水天宁谧。众妃打扇的不由都放下扇,端茶的也都放下茶,平气静心,听她弹奏。
只听那乐音宁谧之后更是舒展,仿佛人卸下了千斤重担,走路时脚步轻盈欲飞;轻盈中又有平静地内敛,仿佛见天光云影,至水接天隅,至浪卷云飞,风起云涌,至水天一碧,终至寒江月冷,万里澄波,影涵万象。
长长的一曲奏毕,万籁无声。
所有人都好像被清水从内到外彻底洗涤了一遍,连烦恼似乎都被荡涤净了,过了好一会儿,石氏才说道:“好琴艺、好箫艺,真是解语忘忧!也好相貌,好定力!”——演奏的过程中,宜太妃曾故意将茶碗用力摔在地上,测试她们的定力,姐妹二人恍若为闻,面色没有一丝改变,手上也没有一丝颤动。
说完石氏回头看向胤礽,询问胤礽的意思,“皇上?”
胤礽学琴师从纳兰容若,也是一代大家,见过的乐曲大家也多了,但这两个小姑娘依旧让他惊艳。听到石氏询问,点点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姐妹二人演奏完毕已经站了起来,听到胤礽的问话虽然心中狂喜,仍然一毫不曾失态,仪态万方,盈盈行礼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萧兰言(萧兰语)。”妹妹萧兰语的脸颊仍是红红的,可爱至极,姐姐萧兰言神情清傲,也十分动人。
协助复选的太妃们对视一眼,都微露笑意,以为这姐妹二人的留定了。不料胤礽刚才一瞥间看到了些什么,却皱起了眉头,道:“你们都缠了脚?”
萧家姐妹二人没想到会被当着众人面问起这个问题,一下子连萧兰言都飞红了脸。在世人的观念里,女子的脚是极私密的身体部位。但却不敢不答,低如蚊呐地道:“是。”
胤礽道:“提起裙子,走几步让朕看看。”
萧家姐妹的脸更加红了,却仍不敢违命,眼睛里隐隐噙着泪水,提起裙角,透出两双大约三寸来长,穿着精美的金线绣纹绣鞋的小脚来,颤颤巍巍走动了几步,摇摇欲坠,当真是如弱柳扶风,步步生莲,风情无限。连周围伺候的太监都露出色与魂授的表情,其余的汉女眼光也甚是妒羡。
胤礽以前对小脚并没有现代人普遍的那种极度厌恶感,她高龄的奶奶就是一双小脚,小时候她跟着奶奶长大,常常给奶奶端洗脚水,倒觉得亲切的很。但眼前这两个说不定要入他后宫的妙龄少女的一双小脚却让他觉得畸形丑怪,让人厌恶至极,当下怫然道:“世间留给女子走的路本就少,还要这样废了自己的双足,朕的后宫不留这样的女子。皇后,你看着,汉军旗今年的秀女,缠足的一个也不许留。” 说罢拂袖而去。
萧兰言萧兰语姐妹听罢如晴天霹雳,脸色惨白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呆立在了当场。
——后世史学家论起来,都认为这是清朝时汉人女子放足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完
自己不会作诗,借用了乾隆年间袁枚的《随园诗话》里一个美女姐姐写的《咏指甲》,勿怪是幸~~~
另,即使我花了大笔墨描写这姐妹二人,她们也只是酱油党,跟胤礽没关系,本章完酱油就结束了,请耐心看完……
23
难道真是傻的? ...
终于所有的秀女都复选完毕。皇后石氏回到永寿宫,立刻吩咐道:“使人看着那萧氏姐妹两个,不能让她们出什么事,有损皇上圣明。”
御花园里那一幕对汉人女子来说已算侮辱,脸皮薄的说不得便会寻了短见,要真因此出些什么事,与胤礽名声上有碍。胤礽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石氏却早就留意,胤礽想不到的,她都要想到,处理好内帏琐碎事,不让胤礽为此忧心,是她作为一个妻子与皇后的责任。
璇玑早已惯了主子的滴水不露,利落地屈膝应了声“是”,走出门去安排。
康熙这天出了宫,没有去看汉军旗的选拔,回来后宿在宜太妃宫里,宜太妃连说带笑带比划,说起下午复选时的情景:“那么如花似玉的两个小姑娘,我见犹怜,皇上竟然就那么毫不怜惜就撂了人家的牌子……”
听到那一句“世间留给女子走的路本就少”,康熙却没有笑,道:“胤礽仁心,日后功业必将胜于我。”
胤礽从御花园离开,直接回了养心殿。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选秀这种事情上。
除了“摊丁入亩”,其实在这个国家很多地方暗中,他都在进行着系统的改革。他非常的繁忙,为了掌握全国各地的真实情况,把握改革不出偏差,每天有数不清的消息卷宗要处理的,这些日子因为太上皇回宫,他尽量空出时间陪太上皇,已经积压了很多公务。选秀这种事情石氏可以处理的很好,他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费心。
今科取中领假回乡探亲夸官的新科进士陆续返京,除了一甲直接任命为翰林院修撰、编修与二三甲中才华出众选馆的,其余的都领了吏部安排的职务要到各地方上去任职,这几天都要来“陛辞”。
这是少有的胤礽能与刚选拔出来的人才直接了解、接触的机会,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面,也许看不出来什么,但已算难得,他总要看看他选出来的要去为一方父母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养心殿内殿已经有两名军机处今日当值的官员在等待着,预备他随时垂询。他回到养心殿,换了衣服坐在塌上一边批奏章,一边传唤今日来陛辞的官员一个个进来觐见。虽然每个官员其实平均下来只有几分钟的觐见时间,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胤礽记忆力很好,这些人觐见前每个人的资料他都会看看,对他们的出身、家世、最出众的特长都有所了解,有的甚至还知道他们的得意诗文与背出他们应试文章中的原句,这让人更加受宠若惊与倍觉受到重视,感激涕零。
胤礽每人温言勉励几句,便打发下去,见的非常快,手上的公文处理也不停止,一心两用。
除了放外任的官员陛辞,选馆和直接入翰林的也要入宫来谢恩,又一个官员进来,伏地自称是洛阳谢紫舟。胤礽手上批红不停,轻松地笑道:“哦,原来是状元公,谢状元快快请起。”
明朝有定规: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清朝虽无此定规,但能入内阁的汉人官员也多是翰林出身。惯例二甲三甲进士再经过考试遴选,优秀的才可以选为庶吉士,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经过考核仍然优秀的才能入翰林院。但一甲的状元却直接就是翰林院六品的修撰,榜眼、探花也是能直接入翰林的编修,因此胤礽以为他是来谢恩的。
谢紫舟站起来,满脸通红,过了片刻又忽然跪下,伏地道:“皇上,微臣不愿入翰林院,请求皇上将微臣外放,臣愿意同当时一同写《荐摊丁入亩书》的郭、李、王、三位一样,至山东为一小吏,为摊丁入亩事尽微薄之力!”
胤礽手一顿,来了点兴致,放下笔看着他说:“谢状元站起来说话。”
谢紫舟强抑住声音里的颤抖,谢了恩站起来,垂着头不敢看胤礽。
当初一同写《谏朝廷诸公早决摊丁入亩书》的八个人,及第的五个除了谢紫舟与另一个被选馆的姓徐的进士外,剩下的三个都被胤礽派到了正在试行摊丁入亩的山东为官了。只是三人只有两人得授一地知县,另一个只是州判,知县是七品、州判更是从七品,都与修撰没的比。况且翰林不但清贵、较其他的职位升迁容易,而且南书房行走、上书房行走惯例都是由翰林官为之,这些职位品级虽不高,实际上却担任着草诏之职,若真能入值南书房上书房,可以说就是一步登天了。而以谢紫舟的才学资历,入值上书房是极有可能的。
胤礽道:“谢状元,你是当真的么?”
谢紫舟俯身强抑紧张道:“微臣不敢在皇上面前虚言矫饰。”
胤礽看着这位清俊的年轻状元郎,目光中有些欣赏。愿意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而屈身为一小吏,只为了为自己的信念而付出,这种人什么时候都值得赞赏。
但胤礽却并不准备同意他的请求。他读过这位谢状元的诗文,也查过他的为人,是典型的少年得志的才子,从未遇过挫折,清高骄傲、目下无尘,可以想见为官之后也必将手段强硬,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必将一意孤行到底,不会轻易听取别人的意见,即便主张是正确的,也难保不会捅出大篓子。他太年轻,也太缺少历练,但山东摊丁入亩是试行给全天下看的,是不能出大错的,执行的人必须得有最圆滑的手段、最强硬的意志,他达不到。
但是胤礽并不想挫折他这份为国为民奉献牺牲的心意,尽量委婉地道:“山东官员的缺额,今年已经补满,谢状元愿为百姓奉献心力是好事,只是要为百姓尽心在朝中也尽得,何必拘泥与形式?朕相信朕委派到山东的官员,他们定然也会尽心尽力的,摊丁入亩若真能于国于民有利,朕必推行与天下,谢状元何必只着眼于一时一地。谢状元已入了翰林,必将前程远大,好好历练,到时能做的岂不更多?”
谢紫舟听懂了他的意思,翰林官升迁是最容易的,他如果能到更高的位置,将来摊丁入亩往别处推行时,他能出的力才更多,当下心悦诚服地不再坚持要去山东。
胤礽又勉励了他几句,命他退下。他退下后,对今日入值的吏部侍郎冉默道:“今年的南书房行走就点此人。”这人是个可用之才,只是还需要好好磨砺。冉默应道:“是。”胤礽便继续批奏章。不过谢紫舟之后今天要来陛辞的官员已经见完,他可以不必再一心二用,处理公务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一缸朱砂用完,林方上前卷起衣袖,又为他研朱砂,一个人熟门熟路从殿外跑了进来,欢快地道:“二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