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
康熙果然毫不犹豫就捏下去了:“难道朕猜的不对?”
菱菱被他捏的哇哇叫。康熙逗了她一会儿,道:“好了,不拘着你了,螃蟹性寒,你们小孩子不宜吃太多,跟十四姑姑十五姑姑她们玩儿去吧。”将她放下了膝盖。
菱菱对他嘻嘻一笑,拿了两个炸的精巧的小面果子,同年岁相近的十四、十五格格跑下延爽楼玩儿去了,三人的乳母、嬷嬷忙跟下去伺候。已经开始跟着母妃学规矩的温恪羡慕地看着三人的背影,恪靖也不由感慨一声:“小孩子真好。”
她今年已经过了二十一岁,被许给了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正在备嫁,年后就要完婚了。马上就要离开从小成长的紫禁城,万里迢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生回北京,再赏一回菊花,吃一次螃蟹。
大清外嫁的公主少有长命的,但抚蒙古是她们身为公主的责任,即便是皇兄心疼她们,将她们留了一年又一年,也不能改变什么。如果还是小孩子多好,无忧无虑,不必想将来。
温宪、纯悫也羡慕地看着她们,二人如果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这时差不多也到该仪亲的年岁了,也有了心事。
胤礽敏感地看了恪靖一眼。石氏执壶温了一注老黄酒,为胤礽斟了一杯,放在他手边。
蟹宴散后,各人回各自的住处,不想回的,便在园里各处随意散散。阳光难得的好,胤礽也不愿立刻扎回公文堆里,携着石氏顺着丁香堤慢慢踱步,道:“芳华,委屈你了。”
石氏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席上太皇太后当着她的面说让接那五个新人来园子里的事,摇头道:“臣妾不委屈。皇上没有子嗣,这是关系一国国本的大事,本该早就张罗才是,臣妾已是有了私心,让皇上身边到现在连臣妾才只有四个人。”
胤礽叹息道:“四个还少么?哪个姑娘不值得人一心一意珍惜,我已浪费了你们四个人的青春好年华,让你们困守深宫,又要再毁五个好姑娘一辈子。”
石氏从来不知道胤礽在心里对她们这些嫔妃竟然是这么想的,听着他言语里深深的自责,惊讶地站住了脚,道:“皇上……”语气里掩不住些微的不知所措。
饶是她素来八风不动,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也一时不能理解胤礽的想法。
皇帝们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胤礽登基了四年都没有充实后宫,已经是极自律了,连普通男子都少有做到,给了她们无双的恩宠,给了她们女人一生能获得的最大荣耀,竟然还觉得对不起她们……
胤礽牵起石氏的手,轻微到几不可闻地又叹息了一声。
石氏从刚嫁过来,到小产后三年,胤礽一直让三个侧妃避孕。开始时是为了想让石氏诞下嫡长子,谁知道除了那没有坐成的一胎,她的身体之后竟一直没动静。近一年多已经没有再让三个嫔避孕,三人的身体也还是没有动静。
他并不愿意糟蹋这么多无辜女子一辈子,他不能爱这些女子,石氏与三个嫔妃已是他一辈子的债,如今又要殃及别的姑娘了。若是没有子嗣,可以想见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女孩被送进他的后宫。
如果他能爱上石氏该多好,那么即便是仍然没有子嗣,他也愿意同石氏扛着压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不能。他能给石氏的只有尊重与爱护,他不能自私的叫石氏为他承担不是她的责任和世俗的压力。
“芳华,你看天地这么大,你们却只能困居于这么逼仄的小庭院,”胤礽牵着石氏继续向前走,另一只手漫然划过流云飞卷的长空与清秋寥廓的大地,道。“一辈子嫁给一个男人,喜怒哀乐、生死荣衰系于一人之身,而那个人却理所应当三妻四妾,多不公平。”
石氏呆呆的,不觉的有什么不公平。
胤礽看了她一眼,道:“我从未觉得女子有哪里不如男人,世间如能予女子同男子一样的天空,我不信男子有多少地方真比女子强些。常常惋惜多少钟灵毓秀的好女子一辈子被关在深宅内院,湮没才能,不想今日自己也要造这样的孽。”一入深宫,这些女子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此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他的临幸,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又多么残忍残酷。
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石氏有些艰难地道:“皇上何出此言,夫为妻纲天经地义……”
胤礽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天经地义,谁规定的天经地义?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不要说是因为男子是一家之主,担负着全家的生计,如果给你机会让你能走到外面去,芳华,难道你自己不能养活自己吗?”
如果能给我机会走到外面去……
石氏不由自主地想。
我……
一时失神。
胤礽道:“我去看看恪靖。”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恪靖与姐妹们此时也没有回居所,而是很有兴致的教小太监们拿了钓竿,在鸢飞鱼跃亭钓鱼。胤礽远远看见她们几个姑娘嬉笑打闹,恪靖神采飞扬的样子,倒是有一点欣慰,在水边曲阑上随意坐了下来。
林方去叫了一声,恪靖忙放下钓竿,快步随他走了过来。
等她走近,胤礽取笑道:“照你们钓鱼这架势,有鱼会上钩么?”钓鱼首要的是静心,照她们刚才那情形,玩笑打闹,是钓鱼还是玩水呢?有鱼想咬钩也被惊走了。
恪靖笑嘻嘻驳道:“姜太公钓鱼还用直钩呢,我们钓的主要是那个意境,宫里难道还缺两尾鱼吃吗?”
胤礽也不禁被她说笑了:“你可真是常有理。”
一阵凉风从湖上吹来,恪靖按住头发,也笑:“难道我说的不是?”
胤礽对弟弟们还管束一点,对姐妹们却十分纵容,当下道:“是是,说的太对了。”两人玩笑几句,才说起别的话。
“你嫁妆备的怎样了?”
恪靖的性格十分大方,说起这个也毫不忸怩:“有宜太妃娘娘和我娘操心呢,不用我费心。”
胤礽沉默了一下,恪靖知道他在想什么,抿嘴笑道:”二哥,你不用想太多,你能为我们做的都做了,抚蒙古本来就是皇室公主的责任,端静姐姐能留下来,已经是异数。她性子柔婉,到了蒙古只怕就被那帮只知道酗酒作乐打女人的粗野男人折磨死了,我就不一样,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你帮我搜集来的那些资料,我那个未来丈夫的为人性格、从小的经历,郡王府主要人员的性格从小的经历,人员之间的各种关系、那个部落的风俗人情现在的状况……都细致到这地步了,还给了我那些人,到了那里我要是再受欺负,可就没脸见人了!大清的公主嫁过去可不是只为了当一个和亲的人质,我若嫁去喀尔喀之后是有监国之权的,二哥,你看着,我必好好为你牧守喀尔喀!”
畅春园水势极盛,荡漾的波光映着她眉宇间自信坚毅的光彩,二十一岁的女孩子美丽不可方物。
胤礽不由轻抚了下她的头发,目光里是深切的欣赏:“恪靖,我真为是你的兄长感到骄傲!”
回到居所,胤礽命林方回紫禁城开内库取来了一块珍藏已久的金丝红翡,那翡翠虽只半个巴掌大小,但晶莹剔透、艳若朝霞,明净的玉身里金丝匀称灿烂,实在是件难得的至宝。虽然翡翠不算什么,可品相这么华美的翡翠也从所未见,以致云南府进贡上来后很久胤礽都不知道要拿它做什么才不算辜负了它华美的光彩。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就着匣子又看了那翡翠一眼,道:“着内务府最好的工匠,琢成一只凤凰。”
只有浴火重生的凤凰,才配的起这璀璨的宝石。
胤礽新纳的五个新人黄昏时分从紫禁城赶到了畅春园,到了春晖堂去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每人赏赐了一番,特赐住在胤礽的居所附近。
胤礽厌恶女子争风吃醋,也不愿为后宫费心,每月固定三个嫔那里每处宿两夜,五个新人处每处一夜,剩下的时间就宿在皇后宫里或独宿,从不偏爱谁也不冷落谁,因此后宫跟太上皇康熙的一比真的是安宁的像死水一样。即使五个新人搬到了畅春园,太上皇又赐了他八个秀丽宫女也是一样,让一些暗中等着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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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故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