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川
胤礽仍然是笑微微的并不生气,道:“那么寨主冲出包围呢?以后又有何打算?我大清境内自然是呆不下去了,台湾也早就失落,难道——打算流亡海外?你们手里有好船师,想必船的问题是不必担忧的,但是再以后呢?为着你们的刺杀,弄得江南积骨如山,妻离子散,人人怨恨,连根基也失了,这和我将来可能上位之后可能带来的威胁,哪一个更更不划算些?”
这正是刘猛最担心的事,他眼光微微闪烁,道:“太子殿下真是巧舌如簧,拐弯抹角想让我们放了你,却能把话说的这么惑动人心!”
胤礽微笑道:“我自然是爱惜自己的小命的,刘寨主是真英雄,视死生为等闲事,可是寨主轻抛生死所谓何事,还不是天下百姓和汉家河山?若为一时之执念连累这么多无辜百姓与日后复国大业,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胤礽见刘猛眼中更加挣扎,知道此时不能再进逼,敛了笑道:“寨主可细思我说的话有无道理,想来寨主现在也看出来了,水军攻打贵寨只是为了本宫,你传出我在这里的消息,他们自然不会再妄动。寨主可与贵寨弟兄细细讨论一下,也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既然有活路,为什么一定要往死路上走?”
刘猛回视了一下众弟兄,发现大家都被胤礽说的有些心动,冷哼了一声,终于道:“来人,请殿下都天一阁,好好伺候殿下。”
有两三个大汗立时踏步上前,走到胤礽身侧。
刘猛又哼了一声,恼道:“殿下这么贵重的身份,万一有点闪失该如何是好!?多来几个人!”
于是又有七八个人出列,胤礽微微一笑,转身跟着他们顺着一条小路往岛中央最险峻的一座山峰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死了……通宵没睡
风云际会(中)<二>
胤礽的身影在黯黯星辉中随着押解监视的人员头也不回的远去,衣角飘拂,风姿特秀。刘兼呆呆地看着他背影,相思向刘猛行了一礼,走下小艇,跟着胤礽走去。
几个还站在刘猛身边的想拦住他,刘猛恼怒地一挥手,道:“让他去!”
相思又向他拜了拜,纤细的身姿渐渐走远。
刘猛冰冷地问染墨:“小染,不知对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染墨也冷冷道:“我为什么要解释,就像刘香主看到的,他救过相思一命,难道要我们兄弟恩将仇报?”
刘猛手握刀柄,厉声道:“所以为了那点私恩小惠,你们连这一寨兄弟的性命、我汉人驱除鞑子,还我河山的光复大业也不顾了么!?你们忘了是谁把你们赎出那肮脏地方的!”
染墨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对刘爷来说,我们兄弟的小命自然是私恩小惠!刘爷派人去赎救我们,好大的恩德,只是我父亲为你们卖命死了,我们兄弟陷入死地的时候,并未见你们伸伸缓手!况且你们杀了太子,难道这汉家河山就能光复了么?我看未必,只是再弄得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罢了,成就刘爷一番美名!”
刘猛气的面青春白,刚才那个鞑子太子这样说也就罢了,连自己人也这样说!
“鼠目寸光,果然倡优之辈,不足与谋!你当惯了奴才,以为天下人都喜欢当亡国奴么?这两个戏子是觉得巴结上太子,以后能飞黄腾达了吧!?果然是……”刘猛身边一个人见刘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连忙出言讽刺,极尽刻薄。
此言一出,好几个人都对染墨投来异样的目光。
染墨脸色一白,优伶身份是他最大的痛处,处处低人一等,遭人鄙夷,就算这里的人装着不在意他们的身份的样子,可那鄙视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眼神语气,总会流露出来,他宁可被人明摆着的看不起!当即反讽道:“不错,我们是戏子优伶,身份下贱,不值得爷们高看一眼,但却不知是拜谁所赐!”
卖掉他们的继父也是天地会成员,这件事做的着实不地道,那人后来也受了惩罚。
这件事这里的人大都知道,说话的那人顿时被噎没声。
刘猛脑子到底还清醒,知道这不是扯皮的时候,生气地喝止道:“够了,这些有什么好争的?韩老板,你要是愿意,也跟令弟去照顾那个鞑子太子吧。”
自见面后刘猛就一直以长辈自居叫染墨小染,这时改叫“韩老板”,是划清界限,不再当他是自己人的意思,染墨一言不发,对他拜了拜,也跟着胤礽走的方向走了。
刘兼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看着这一系列剧烈变故,仍然站在船上,一脸茫然与凄惶。
刘猛叹了口气,对他伸出手道:“小兼,下来吧。”
刘兼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刘猛对他对胤礽的心思不是看不出来,心中叹息,道:“那你在这里在坐一会儿静一静吧,夜里风冷,早些回去。”
刘兼也不知到底听没有听进心里,胡乱点点头。
刘猛又叹一口气,走了。
他心头还有一件更加迫切怀疑:顾先生顾贞观先传来的消息给鞑子太子掩饰身份,后又出那个主意让他去和谈,难道竟也叛变,投靠了清廷么?
这个可能让他有些心灰意冷,连顾贞观那样的人都叛变了,难道只剩下他在孤军奋战了吗?
顾贞观,字华封,号梁汾,是江南名士,出身诗礼世家,曾祖曾是明末东林党人,自己早年也是天地会的中心成员,还曾只身入京在官场内部周旋,而后全身而退,是一等一的才智人物,只是后来由于失望台湾郑氏和天地会自己内部的倾轧,灰心离开。
这个岛上由于特殊的地势,能泊舟出入的地方只有重兵把守的月牙湾,没有刘猛的手令谁也出不去。刘猛快步走向顾贞观客居的观澜居,顾贞观正临风抚笛,一曲终了,曼声吟道:“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轻抚玉笛,面上现出茫然之色。
这流香岛他年轻时也是常来的,来时若留宿,也总在观澜居,而今流年偷换,已有三十多个春秋,他也从昔日飞觞赋诗的意气风发少年变成了如今两鬓星星的垂暮之人。年轻时总感觉天下之大,无不可为,老来才发现原来一生自己所能做的有限的可怜。不由又想起好友容若的一句词:“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
“几番离合,便成迟暮!”年老来才感觉着是多么让人心惊的句子!
刘猛武人,不懂得他念的诗句的意思,但也觉得甚是凄清。放重了脚步声,道:“顾先生好兴致!”
顾贞观收起笛子,回过身来道:“不过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情罢了,人老了,就喜欢怀旧。”看了眼天色,奇怪地问,“刘香主这个时候怎么来这里?”这时候差不多是该突围的时候了吧,难道出现了什么变故?顾贞观暗自戒备。
刘猛在原地来回踱步,屏退周围众人,说道:“刘某是想来请教,顾先生是何时投靠了清廷?”
顾贞观猛地冷了脸色,道:“刘香主是特意来侮辱顾某的么,不知顾某有何处不妥,竟遭致香主如此怀疑?”
刘猛紧紧盯着顾贞观,道:“已到了如此地步,先生竟还不承认么?先生费尽心机为那鞑子太子掩饰身份,为了帮他脱身不惜亲身犯险再次踏足流香岛,可惜,他的身份还是暴露了,白费先生一片苦心!”
顾贞观一脸大惊状:“什么太子!?”
刘猛冷冷道:“先生,此时再掩饰还有什么意思?敢做不敢当吗?”
顾贞观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了他片刻,慢慢道:“刘香主这么猫被踩了尾巴似的,难道说的是容若的表弟?容若竟然骗了我?……如此,恭喜香主得立大功啊,香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杀了他祭旗?而后,眼看着江南百姓血流成河?别人不知道这次因为你们的‘义举’,苏州府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累,你自己也不知?你就生生逼着他们为你的‘义举’殉葬么?”
又有人这样说!刘猛大怒:“复我河山是汉人本分,复国大业哪有不流一点血的!?便是为此负一点代价,又怕的什么!畏手畏脚,成的了什么事!”
顾贞观大怒:你凭什么决定要无辜百姓为你的行为流血!!
冷笑一声,尖刻地讽刺道:“刘香主果然大英雄,有魄力!刘香主刺杀了鞑子太子,誉满天下,而后又率手下成功于清军五万精锐水师包围下脱逃,真是太了不起了!只是皇帝早查到了你们的底细,太子死了找谁算账?台湾的郑氏血脉!郑氏血脉也断了,刘香主这复明大业还要向谁效忠呢?自立为王么?”说着啪啪啪拍起手来,“好一段草莽皇帝起于微时的传奇!”
刘猛被他讽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势终于低下来,道:“那先生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顾贞观冷笑道:“我不是早说了么?挟人质,突围!如今这个是太子,筹码更高了,想谈点什么条件都行。寨主昨日自己决定要人去和谈,如今又疑到顾某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