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可羞
名为张柱子的人双手都快晃出虚影了:“大壮哥,我晕血啊,我肯定会晕在这里。”
“六儿,你来。”
名为六儿的人苦着一张脸:“大壮哥,我女儿的满月酒还没办,我这会儿沾血不合适……”
“娘的,你们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李大壮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横肉直抖,“那咋整?让他自己割自己的喉咙吗?”
话音未落,李二壮心生一计,两眼一亮,右手握成拳地落在左手掌心:“哥,今年年关的时候老大不是给猪放过血吗?他割过猪的喉咙,他有经验,我们把人带回去让老大割。”
大家闻言,顿时脸色一喜,点头附和。
李大壮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松了口气,轻轻一拍李二壮的背:“还是你小子有主意。”
李二壮嘿嘿一笑,随即想到什么,摸了摸肚子,愁眉苦脸地说:“唉,话说回来,我们浪浪帮派都小半年没买过猪肉了,想吃猪肉……”
李大壮也有苦难言。
谁不想吃猪肉呢?关键是买不起啊。
今年的肉价比去年还涨得厉害,他今早逛市场,发现连青菜都比去年涨了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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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浪帮派扎根在浪山的前山腰上,一条弯曲的山路直通离浪山脚下不远的丰阳县。
浪浪帮派发展至今不过五年,但经过一阵大招大揽,人员已从帮主季明里一人发展到如今的三十多人,规模壮大了三十多倍!
今天几乎帮派里的所有人都下山去做围剿尹山的任务了,除了帮派成员的媳妇儿女外,就剩季明里一人躺在屋里休息。
季明里的右腿在前不久受了伤,很严重的骨折,李大壮的媳妇以前跟着父母学过一些医术,她找来两块木板夹住季明里受伤的小腿,再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痛能忍受,就是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麻烦得很。
季明里心头记挂尹山的事,画本子都看不进去了,来来回回地翻,一对浓眉拧成了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一个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季明里见状,扬手扔掉画本子,手撑在榻上坐起了身:“他们回来了?”
“老大!”小弟害怕极了,看也不敢看一眼榻上的季明里,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姓尹的早知道我们会去,带着小妾跑了!”
“什么?”季明里脸上的喜悦还没蔓延就凝固了,他眼色暗沉,抄起旁边的茶杯砸了过去。
本就有好几个豁口的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和碎片飞溅。
小弟连忙往旁挪动。
“废物!”季明里骂道,“这么兴师动众,把整个帮派的人都搬空了,结果啥也没捞着?”
“捞着了,捞着了!”小弟哪儿敢耽误,让季明里稍等,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小弟回来了,后面跟着李大壮,李大壮粗鲁地单手拖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腰部以上都被粗绳捆绑,双手也被绑在身后,绳子紧紧勒着双肩,看得出来那个人很不舒服。
那个人穿着淡青色的锦衣华服,却不知怎的衣裳凌乱,衣摆被挂了好多口子,像一堆破破烂烂的布条,随着那个人踉跄的步伐在鞋前荡漾。
来到屋子中间,李大壮伸手将人一推。
那个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之下猛地摔到季明里的卧榻之下,披着的黑发散得满肩都是,看不到头套下的长相,但能听到那个人发出的一声闷哼。
季明里眉头紧皱,搬着受伤的腿改躺为坐,没等他说话,小弟讪讪开口:“老大,这是尹山媳妇,被我们抓回来了。”
听到这话,季明里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要不是茶杯已经扔出去,他还得再往小弟身上砸。
“我让你们抓尹山,你们抓尹山媳妇,脑子没问题吧?”季明里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指向进来后就不敢吭声的李大壮,“李大壮,你不是有媳妇了吗?你还想要两个?”
李大壮作为副帮主,不仅在帮派里有一定威信,在外面也有着百姓们逢他就逃的可怖形象,他的拳头捏起来比市场上卖的馒头都大,仿佛一拳就能抡死一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李大壮比小狗还乖,耷拉着眉毛,抹了把脸,苦哈哈地解释:“老大,你也知道阿慧那性子,我要两个媳妇的话不得被她下药毒死……我怀疑有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尹山,尹山在昨晚就打包逃走了,我们去的时候只抓到尹山媳妇。”
季明里大马金刀地岔开双腿,身体前倾,右手小臂搭在没受伤的左腿上,他目光扫过地上的人。
那个人始终保持方才摔倒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季明里的视线,戴着黑色头套的脑袋很轻微地偏了一下。
季明里收回目光:“你怎么知道他是尹山媳妇?”
李大壮回答:“他自己说的。”
季明里被小弟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人还是没动,哪怕季明里再往前走上半步就能一脚踢上那个人的胸膛,不过那个人知道有人靠近,脑袋往上抬了一些。
季明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的人。
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扯住头套边缘,将头套往后掀去。
头套被揭开的瞬间,柔顺的黑发从那个人的肩后垂落下来,那个人似乎被厚实的头套蒙得喘不过气,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季明里开口:“抬起头来。”
那个人喘了口气,听话地抬头。
下一瞬,一张极为标致的脸映入季明里的视线里。
季明里看得一愣。
他活了二十年,从小在人堆里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皮肤白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上下眼睫都浓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往上或者往下翘着,挺拔的鼻梁下面有一双泛着淡粉的薄唇,却是紧抿的状态。
及腰的黑发如瀑布一般顺滑,没有任何装饰,也许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打理都被李大壮他们抓住了。
那个人的眼神比表情更冷,抬眸和季明里对视,警惕和厌恶在黑眸深处交织,像波涛一样浮动。
季明里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手比脑子快地把头套往那个人的脑袋上一套。
“……”小弟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怎么了?”
季明里粗声粗气地问:“怎么是个男的?”
小弟嗫嚅着说:“老大你都不知道吗?尹山娶的就是男媳妇啊……”
季明里:“……”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媳妇也分男女。
李大壮他们回来时便是傍晚,这会儿耽搁上一阵,外面天色已黑,其他人还在空地上等着。
季明里让小弟吩咐大家原地解散,顺便把男媳妇拖到另一个屋里关着,他让李大壮留下,又喊了几个平时可以充当他左膀右臂的人进来。
几人将屋门一关,表情凝重地商议起来。
尹山不是丰阳县的人,他家住隔壁长岭县,因事路过丰阳县,要暂住上小半个月。
他们浪浪帮派和尹山积怨已久,这次尹山竟然敢往他们的地盘上撞,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本想打尹山一个措手不及,谁知尹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还没抓到就滑走了。
“我们帮派里可能有内鬼,有人在跟尹山通风报信。”李大壮脸色凝重地说,“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到处打点,结果扑了个空,除了那个男媳妇外连个子儿都没拿到,尹山绝对早有准备。”
“可尹山也太大意了。”另一个人接话,“他走的时候都没发现他那个男媳妇没在吗?钱财都带上了,结果落下一个活生生的人,真是好笑。”
季明里双手抱臂,如一座大山般沉默地坐着,屋内燃着两支蜡烛,一左一右地立在卧榻两边的烛台上,昏黄的灯光让他脸上阴影交织,刚毅的轮廓被晕染得更加深邃。
许久,他缓缓问道:“你们知道他那个男媳妇的身份吗?”
第172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浪浪帮派和尹山结怨之后, 季明里便将打听尹山消息的任务交给了李大壮,虽然浪浪帮派建立不到五年,但在李大壮和众多成员的共同努力下, 还是发展出了遍布几个县城的情报网。
“他叫安玉, 是长岭县管辖下何庆县旁一个村落里的人。”李大壮知道季明里会问,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搬出来, “他是家中独子, 父母都在何庆县的一个粮铺里干活, 后来村落突遭洪水, 淹没全部屋田,事发时正是夜里, 很多村民还在梦里, 没跑得掉, 被活生生地淹死了,其中包括他的父母。”
“啧。”坐在另一边的陈六儿扒扒头发, 对季明里说,“我听说过那次洪灾,村里的人死了大半, 剩下的人流离失所,要么涌进何庆县成了流民要么死在去往何庆县的路上, 按理说那么多人未得到妥善安置,官府应当有所行动才是, 可他们做了什么?”
“何庆县的县长下令封锁出入口长达十日,期间只准出不准进,为的就是隔绝外来的人, 县衙不管他们的死活,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何庆县外面。”李大壮面带嘲讽地说。
一桌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对何庆县的县长冷血自私以及不作为的愤怒, 只有季明里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何庆县的这种做法。
“那他怎么进的和庆县?”季明里问。
“封县只是后面的举措,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涌进了县里,县衙来不及驱赶。”李大壮接着说,“安玉反应快、行动也快,事发第二日便去求助了他父母生前干活的米铺,米铺老板将他介绍给一个老木匠当学徒,结果老木匠的嫂子是个人牙子,把他卖给了尹山。”
季明里摸着下巴:“尹山喜欢男人?”
他记得尹山光是家里便养了五个妾,外室和私生子女多到数不胜数,妾和外室都是女人,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
“尹山不喜欢男人。”李大壮给出肯定的回答,“但前几年他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全靠药物吊着一口气,有神婆说他撞了煞,需娶一个与他八字相合的人冲喜,尹家好找歹找才找到安玉,保住性命最关键,安玉是男是女有何重要?”
这么说来,那个安玉也是可怜之人。
然而再可怜也是尹山的人,安玉和尹山作为夫妻几年,兴许早已同心,若是他们心软放了安玉,可能安玉回头便将他们浪浪帮派的具体消息告知尹山,届时他们从敌明我暗的优势下降到了敌明我明的劣势,尹山再想打击他们必比从前容易。
安玉自然是放不得的。
那该如何处理呢?
季明里皱眉沉思。
桌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他们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集中到季明里身上,等待季明里做出决定。
不过季明里一向喜欢询问他们的意见,于是看向李大壮:“大壮,你说我们应当如何处理他?”
回来的路上,李大壮满心都是杀了安玉,可方才整理完安玉的经历后,他又犹豫了。
原因无他,只因浪浪帮派里有四五个人都因幼时被人牙子拐走而失去与父母团聚的机会,如今天下之大,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否与父母见上一面,虽然安玉的情况与帮派里的人不太相同,但总体来说也是糟了人牙子的毒手,否则一个正常男人怎会愿意委身他人胯下?
李大壮搓着满是肌肉的手臂,支支吾吾犹豫不决:“老大……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还是你做决定吧,是杀是留,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
“我们都听老大的!”
季明里还是一声不吭,平静的表情宛若掀不起丝毫波澜的湖面,低垂的眼睫遮挡他的双眸,屋内火光明亮,却照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李大壮和陈六儿等人屏息等待。
许久,蜡烛燃了接近一半,季明里终于开口:“不管他是被拐还是自愿,总归已是尹山的枕边之人,留下他还有用处,先探探底吧。”
“好。”李大壮说,“那我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等会儿。”季明里想了想说,“我先审他,审完再关。”
李大壮等人走后,季明里支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进了隔壁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