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江山
他们到时,应沉正站在一个木凳前面。
那条木凳上空无一物,冰凉凉的,似乎已经很久没坐过人了。
杨霄喘着粗气,看着那条木凳问道:“老大,来这儿干嘛,小聿也不在这儿啊!”
应沉喃喃道:“他之前在这的…”
杨霄往别墅那里看了一眼,安慰道:“这里风这么大,小聿说不定是去别的地方避风了,咱们挨个问问找找,肯定能找着的。”
“不用找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方明渠出声,拿着手机给他们看:“小聿回我微信了,他说他爸妈来找他了,就先走了,让我们别担心。”
杨霄闻言终于松了口气:“那就行,那就没事了,既然这样,咱们回去继续玩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应沉。
应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帮我和队长说一声,我先走了。”
“哦…哦哦,好。”
换作以前,对于这种早退行为,杨霄绝对要打趣几句,但现在应沉的状态明显不对,他一句调侃的话也说不出来。
应沉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了,方明渠感叹了一声:“为什么我感觉老大的背影有点萧索?”
杨霄叹了口气:“你的感觉是对的。”
应沉和兰聿都能闹矛盾,能不萧索吗。
……
岑若月和兰修诚在来之前就和兰聿要了湖边别墅的地址。
因为兰聿从海市考来了京城,他们便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了套大平层,供兰聿毕业后居住。
这次为了来看儿子方便,还早早地安排了司机,因此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接,离开机场后就开车到了湖边别墅接兰聿。
岑若月趴在车窗沿上,盯着别墅大门的那条路看。
她留着一头黑色的大波浪长发,保养得当的漂亮脸蛋上洋溢着笑容,美目流转之间,比天上皓月还要亮几分。
若不是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细纹,看起来倒真不像五十岁的人。
“咱们宝贝平常在家好安静的,不是看书就是写他的文章,没想到上了大学活泼了好多,都会来参加这种热闹的聚会了。”
“对啊!”
兰修诚名字听着文雅,真人却是一副硬汉样貌,然而在答自家老婆的话时,原本粗犷的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小聿就是太安静了,多交交朋友总是好的。”
岑若月想到了刚刚和兰聿聊天时对方说的话,不自觉笑了一声:“何止交了好朋友,待会儿说不定得带个男朋友过来。”
“哼!”
兰修诚不屑地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这么好命!”
“哎呀。”岑若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可和小聿说了,爸爸妈妈都支持他,你可别说漏嘴。”
“小聿长这么大都没喜欢过什么人,他那个孩子又重感情,能让小聿喜欢还这么坚定要带给我们见见的,肯定也是个好孩子,你待会儿可别冷着脸把人家吓到!”
被老婆训了,兰修诚哪怕心里不爽也不敢面上表现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岑若月还要再说几句,然而一抬头便见别墅大路的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忘了要说的话,赶紧冲那人影招手。
“宝贝!爸爸妈妈在这里,快过来!”
她说完拍了拍兰修诚的肩膀:“你坐前面去,这么大块头,别挤到我宝贝!”
兰修诚:“。”
他悲伤地下了车。
岑若月还待再喊兰聿,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咦?怎么就小聿一个人…”
兰修诚表情不善:“不会是那个臭小子…”
直到兰聿走近,岑若月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表情。
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整个人像一株被暴风雨打湿了的小草,蔫了吧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见到一脸担忧的父母,兰聿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叫道:“爸爸妈妈。”
“哎呀!”岑若月吓坏了,忙打开门将兰聿拉进后车厢,捧起儿子柔软的脸蛋子,左看右看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刚刚和妈妈聊天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兰修诚从前面探出上半身,看着兰聿微肿的眼皮,怒从心头起:“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他还在里面吧,叫什么名字,爸爸去帮你出气!”
司机坐在驾驶室,被他满身健硕的肌肉吓得大气不敢出。
兰聿闻言挣扎着从岑若月手里拔出自己的脸蛋,拉着兰修诚安抚道:“没人欺负我,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岑若月瞪了兰修诚一眼,对司机说了一声开车后,又将兰聿拉回自己旁边,拿出湿巾轻柔地给他擦拭眼睛:“怎么哭成这样,明天起床眼睛该肿了,待会儿回去赶快热敷一下。”
兰聿乖乖点头。
岑若月揉了把他的脑瓜子,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宝贝,我们宝贝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男朋友,不伤心了不伤心了。”
兰修诚听着听着在副驾驶冷哼出声:“没见面我就知道那个臭小子没什么好的。”
岑若月又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兰修诚把脑袋缩了回去。
大平层里湖边别墅有点距离,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岑若月和兰修诚从海市坐飞机过来,早已经到了他们平常要休息的点,此时已经哈欠连天。
兰聿让他们赶快去休息,岑若月怕他难受,拉着他又安慰了半天,这才放兰聿回去。
京城的这套房子装修的很温馨,到处是暖色调,兰聿的房间更是如此,这还是装修完后兰聿第一次来这里住。
看到书桌旁摆放的超大baby熊,他低落的心情总算回升了一点。
盯着babay熊发了会儿呆,兰聿拿着手机慢吞吞窝到了铺着毛毯的窗台上。
房间开了暖气,一点也不冷。
窗外夜色正好,哪怕已经是深夜了,路上也依然车水马龙。
整个京城就像一个永不休眠的机器,从早到晚不停地运作着。
靠在墙上,兰聿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这么晚了,聚会还在继续吗?
拒绝他以后,应沉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他,排斥他了呢?
和自己最讨厌的同性恋同床共枕这么久,应该很后悔吧。
心口有些闷,兰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他打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过的信息。
他太久没有回去,杨霄和方明渠都在群里艾特了他,发现他没回复,又发了私信来问他,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未接来电,他和江越然打完电话后将手机关了静音,错过了。
就连郭荣深也跑来加了他好友,添加的备注显示的也是问他在哪里,怎么出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
唯独被他置顶了的那个人,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
盯着置顶框上那个名字,兰聿十分缓慢地抬起一根手指,犹豫了许久后,将那人取消了置顶。
今天以后,除了室友这个身份,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交集了。
应沉不会再和他分享上课时的趣事;也不会再孜孜不倦地问他下课了没,中午要吃什么;更不会因为要和他单独出门而开心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应沉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了九点零三分。
不放心他打电话打的太久,问他在哪里,要去找他。
兰聿想,他们的聊天记录可能永远会停留在今天。
不过也好。
至少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一个一个回复完他们的消息,兰聿有些疲惫地从窗台上爬下来,囫囵关掉房间的灯,他躺上了床。
表一次白,比负重跑十圈还累。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会让自己难受的事情,只好强迫大脑休眠。
兴许等到一觉睡醒,明天他就会好一点了。
兰聿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事实上他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兰聿发现自己生病了。
他躺在被窝里,浑身滚烫,嗓子干的像是要冒烟似的。
不用量体温兰聿都知道,他这是又发烧了。
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他又躺了一会儿,混沌的脑子里才回忆起了生病的病因。
昨晚应沉走后,他独自在喷泉后面坐了很久。
随着夜越来越深,风也跟着变大,他身体不好,又吹了那么久的风,一晚上过去才生了病。
轻轻呼出一口气,火燎一般烫人。
兰聿费劲地从床上撑起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房间。
客厅里,岑若月和兰修诚已经起床了,桌子上摆了早餐,有兰聿爱吃的炒饭。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正在下面条的兰修诚招呼道:“小聿醒啦,过来吃饭,好久没尝过爸爸的手艺了吧?”
然而平常最捧场的兰聿此时却没有说话。
兰修诚蹙了蹙眉,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放下手中锅铲回头。
房间门口,兰聿一张脸全白了,嘴唇毫无血色,正虚弱地扶着门框,冷汗从腮边滑落,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似的。
兰聿从小到大生过无数场病,兰修诚一眼便知道他发烧了,立刻关上火快步走过去。
“快去床上躺着,我叫司机过来送你去医院。”
客厅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化妆的岑若月,女人顾不得化到一半的妆容,慌忙跑了出来,差点被兰聿惨白的脸色吓死。
兰聿这些年已经很少生病了,猝不及防看到儿子这么虚弱,岑若月仿佛回到了早些年为兰聿担惊受怕的时候,连忙跑过去帮忙。
岑若月来了以后,兰修诚便给司机打了电话,没过多久,黑色宾利便拉着三人往最近的市二院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