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他把这些道理讲给言树苗听,言树苗还不能理解,只想去住大房子。
“为什么不能去?”他趴在租房的茶几上,握着勺子往嘴里铲饭,小脸嘟囔着很沮丧,“叔叔不是带我们去住了?”
“你没钱吗爸爸?”
言惊蛰把盘子里的瘦肉丁挑给他,耐着性子重复教导:“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借了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爸爸不是都告诉过你吗?”
“我知道。”言树苗拖着嗓子,闷闷地把脸埋在碗里,“可我还是想住大房子。”
一直到晚上睡觉,他还在心心念念着漂亮的大房子,困得眼皮都撑不住了,仍在抱着言惊蛰的胳膊哼哼:“那里好暖和,还有电视看……”
言惊蛰心里难过,沉默着轻拍言树苗的后背,说不出安抚的话来。
人的宿命很多时候相似到可怕。
他十分能理解言树苗现在的心情,如果一直住在老旧的出租屋里也就罢了,可是在懵懂的年纪里见到了漂亮的大房子,那份美好却不可得的希冀,就会逐渐成为痛苦。
好在小孩子不记事,到底还是好哄,念叨两天发现没有结果,也就把大房子忘到了脑后。
不过当时他们父子俩也没想到,这件事还会再发生转折。
在房屋中介上班的第二个月,言惊蛰的工资拿到了四千七。
其实还可以更多,被姐夫以迟到早退为由扣了些。
这实在没办法,言树苗得定期去医院换药,在家的时候言惊蛰也实在放心不下,宁愿被扣钱,也要多跑回去看一看。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张就有希望,现在他业务熟练了不少,干活的效率也提高了,照着这个水平稳定做下去,没几个月就能把欠韩野的钱还清。
言惊蛰的计划很紧密,就是苦了言树苗。
幼儿园他暂时是不用想了,只能在家锁着。
言惊蛰每次回家,远远地看见言树苗趴在窗口朝他招手,开心地喊“爸爸”,心里都酸得不行。
租房里没电视,他从旧书摊上买了几本带拼音的故事书,让言树苗自己在家读。
言树苗很喜欢,不舍得多看,每天只让自己看两个故事,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把今天的故事学给言惊蛰听,连动作带角色,绘声绘色地演。
言惊蛰也不知道他怎么忍住的,乖得让人心疼,打算等还完钱,攒够下半年的学费,下个目标就去买个旧电视。
结果第三个月刚开头,姐夫突然来问了句:“租的那个房子,住的还行吧小言?”
“挺好的。”言惊蛰以为他想要下个月的房费,主动表示,“等月底我就把房租给你,姐夫。”
“不急,不急。”
姐夫今天意外地好说话,笑笑的。
“你跟树苗住得好就行。就是有个什么情况呢,这个房主他想涨价。毕竟这个房子地段还是不错的,也总有人问,租给你也确实是便宜,对吧。”
“涨的也不多。他本来想涨五百,我知道你现在困难,所以也在中间说了说……”
“你这样,下个月你多拿三百给我就行,以后就是这个价,好吧?”
姐夫每次说话都很快,一句接一句,态度尖锐,不给人接话反驳的机会。
可这次言惊蛰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每个月多三百块,匀下来每天也就是十块钱。
听上去确实不算多,可那是对于收支正常的人而言。
对现在的言惊蛰,每一份额外的花销,都等于多出一只掐在他脖子上的手。
“……咱们之前说好的,姐夫。”
他试着想跟姐夫再沟通一下,被姐夫摆了摆手就堵住话头。
“我知道,说好也得看情况,一码归一码。那人家房主要涨价,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帮你说话了,你总不能想着这钱让我来给你出吧?”
说到最后,他还是扔下了那句“做人得学会感恩”。
这钱究竟是房主要加,还是姐夫想加,言惊蛰不想分辨,也没那个心力。
无话可说地回到座位上,他攥着手机沉默半晌,咬咬牙,给韩野发消息。
言惊蛰:不好意思韩野,又打扰你了。
言惊蛰:上次你说姐姐的房子,找到合适的租客了吗?
段从收到韩野的消息时,正与几个银行的合作方在商务K应酬。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尤其在喝完酒以后,乱糟糟的光线与音响闹得脑子疼,几个老登儿还叫了两个公主,香水伴着缭绕的烟气,整个包厢熏得人恶心。
借着韩野的消息,他掏出手机示意了下,借机离开挤到身边的女人,咬上根烟出去透气。
得知言惊蛰还是带小孩搬去了那栋房子里,他不怎么意外,却也觉得有些可笑。
就是不知道是笑言惊蛰那坚持不了两个月的出息,还是笑自己。
那栋房子真要算起来,确实是段从为言惊蛰准备的,从大三就开始准备。
当时的段从就想给自己和言惊蛰一个家,不用多大,地段好一些就行。他瞒着言惊蛰,用实习挣来的钱,与老爸老妈的赞助,毕业第一件事就去签了首付。
交房、装修、还款、工作、创业……他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往前走,人生的每一步都有言惊蛰。
他什么都考虑了,唯独没考虑到言惊蛰并不想要。
没考虑到言惊蛰想结婚,想要“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段从独自在那栋房子里住了五年,年前刚搬出来。结果兜兜转转,正常人言惊蛰还是住进了他的旧房子里。
他还是不忍心看着言惊蛰窝在阴冷逼仄的出租房,照顾言惊蛰的习惯就像瘾君子的毒,深入骨髓,让他像个吃错药的傻逼圣母。
“不是哥们儿说你。”
韩野的语音消息正好又发过来,语重心长的。
“不管出于什么吧,你帮他帮到这份上也真是足够了,真想放过自己,以后就别再跟他有什么刮扯。”
“真犯不上。也就是你了,要搁别人整这一出,我起步都得笑话他半年。”
谁不说是呢。
酒与烟总能发酵起许多过往的回忆,段从不愿回想,觉得没劲。
眯了眯眼,他跟当初分手一般果决,将烟蒂碾灭在包厢门前的烟砂里。
包厢里嚷嚷着喊他回去喝酒,段从疲倦地摁摁鼻根,给助理去个电话:“一个小时后过来接我。”
言惊蛰并不知道这房子的由来,此时此刻,还沉浸在租到便宜又优质的房子的小小惊喜里,回味着跟姐夫说不再续租时,对方错愕的表情。
“爸爸,我们以后真的住这里啦?”
言树苗兴奋得睡不着觉,又想看电视,又想到处窜。
“别乱碰,动静小一点。”言惊蛰蹲在客厅角落收拾东西,冲言树苗竖起食指“嘘”一声。
他也开心,省钱当然开心,但总觉得不真实。
到底还是欠了韩野一个大人情,这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完。
这里也不可能长住,还是得抓紧挣钱,住在匹配价格的房子里,才会真正踏实。
言惊蛰忙着收拾,忙着铺床,同时还在心里计划着等言树苗上学后,再去多打一份工。
言树苗则不用考虑这些,他光着脚在大房子里晃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去了浴室。
“我还想游泳,爸爸。”他在浴缸里面喊,“你能帮我挤泡泡水吗?”
“你不是洗过了吗?”言惊蛰去撵他,“别浪费水,大房子洗澡要交钱的。”
“啊?”言树苗有些遗憾,“那明天可以洗吗?就洗一会会儿。”
“可以。”言惊蛰把他掇到床上,“现在要睡觉了。”
这房子里有两个卧室,言树苗很想单独拥有一个房间,但他自己睡又有点怕,临睡前又跟言惊蛰叨叨半天,商量能不能从明天开始自己睡。
言惊蛰是真的累了,挨了床困劲儿自己就冒上来,闭着眼一会儿“嗯”一声,一下下捋着言树苗的后背。
意识飘飘忽忽,正要进入睡眠时,外面一连串按密码的“嘀嘀”声,同时把父子俩惊醒了。
“爸爸,”言树苗睁圆了眼,在黑暗里往言惊蛰怀里钻,小声说话,“有人开门要进我们家里吗?”
“应该是摁错了……”言惊蛰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以为被韩野骗了,慌忙起来,“爸爸去看看,你在被窝里别下来。”
助理小薛一手扶着高他一头的段从,另一只手熟练地摁开门锁,摸索着拍开灯,费劲地把人往屋子里架。
“段……”他想说段总到了,这两步路你赶紧自己摸索着进去吧。
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突然冒出个人,把他吓得原地一激灵:“妈呀,怎么有人啊!”
言惊蛰从卧室出来就看见两个男人,同样吓得不清。
但在认出半个身子挂在这人身上的段从后,他猛地愣住,目光钉在两人亲密贴合的肩膀上,半晌移不开。
第 11 章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不。”
言惊蛰想起那天与段从的对话,再看看面前的两人,心里某块无法示人的角落,突然被狠狠拧了一把。
道理他都明白,他知道自己毫无在意的立场,他甚至愿意为段从送上祝福,没有人比言惊蛰希望段从过得好。
只不过理性能这么想,而当亲耳听到与亲眼见到段从和其他人在一起,仍然让他难以自控地喘不上气。
小薛完全不知道言惊蛰在想什么吓人东西。
他谨记自己的职责与本分,根本不问屋子里的陌生人是谁,只负责把段从安全送回来就完事儿。
“搭把手。”刚挨完吓,他就十分自然地冲着言惊蛰提出要求。
言惊蛰这才恢复思考,重新开始诧异,段从怎么会出现在韩野姐姐的房子里。
不过他也不好问,毕竟自己才算是那个“外人”,忙上前帮着揽过段从另一条胳膊,和小薛一起将他运到沙发上。
“应酬喝多了,辛苦您照顾一下,麻烦了。”
小薛呼了口气,冲着言惊蛰一点头,一句废话没有,脚打后脑勺地直接溜走,下班。
言惊蛰连句话都没来及说,站在玄关愣了半晌,扭头看向横在沙发上的段从,后知后觉他们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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