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酒月
可能是后花园打理得太好,向北一没有找到小虫子或者蚯蚓,分不清是泄气还是泄愤,他高高地举起小锄头,用力地刨了几下,然后松开了小锄头,垫在膝盖上的脑袋微微歪着,看着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双袜子过来的管家。
“风寒,容易感冒。”
管家递着袜子,意思是让他穿。向北一收回视线,不搭理他,又拾起了小锄子,换了个小角落不死心地继续刨。
“那好吧,中午的时候想吃什么呢?寒总要吃土豆泥呢。”
向北一鼻翼忍不住动了动,再一次歪头盯着管家,管家继续说:“或者寒总下午会在家办公,下午太阳很好。”
向北一穿上了袜子,穿好的时候,管家的眉目好像被核污水熨烫过变异了一般,慈祥得吓人,他说:“寒总今晚很晚才会回来呢。”
向北一在心里给管家赋予了第三个头衔:发病者的一丘之貉。
把鞋子穿好,向北一看着管家往农具棚走去的身影,又用力地锄了一下地,带出来一坨泥,然后就看到了一条小蚯蚓。
要是在几个月前,他是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在这以后的岁月里有一天会踩蹲泥地里……翻蚯蚓还不会浑身难受的。
他此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喂那条锦鲤,可能是觉得那条鱼也被困住了,出不去外面的世界,于是同命相连的人和鱼就建立起了必须得投喂的友谊?
他看着小蚯蚓有些下不去手,身边也没有带纸巾或者手套,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什么办,他就用那个小小的锄头去翻。
身边突然有黑影投下,是管家也跟着蹲下了,皮鞋踩在翻出来的草地里,画面有些刺眼,但自己脚上的鞋子还要更不堪入目些。
管家手里也拿着小锄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小蚯蚓,然后眨了眨眼睛,手指竟收了回去,甚至还蹲着后退了一步。
管家:“可能锦鲤今天不饿呢。”
向北一瞥他一眼。
管家:“或者我们去找找还有没有鱼饲料?”
向北一用小锄头把蚯蚓把管家的脚边拨了拨。
管家往后退了一步:“管家的命也是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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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还有一章
第35章 (下)失声
会议室里,寒邃摸着口袋里今早出门时顺手拿的鱼饲料,看着汇报的人,有些头疼。
向北一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那条锦鲤,虽然他已经喂死了两条。要再找到一条相似度很大的难度不小。
第一条锦鲤的出现其实也是个意外,林洋投着玩的,两年来了没人管过它竟然也没死,谁也没看出来它吃货的本性,结果自从向北一开始喂鱼起,一周后它就撑死了。
那条鱼死的那天寒邃没让他知道,他早上起来,寒邃不让他出门,他还小小地闹了脾气的,站在门口,不说话是常态,但那天他连眼神都不搭理人,像是技艺不精湛的木匠随意拿了几根长竹竿用长钉子钉出来的劣质木头人。
寒邃让人拿着那条吃货锦鲤的尸体跑遍了整个F市的所有和鱼有关联的地方,第二天傍晚才找到一条体型大小颜色斑点都差不多一致的锦鲤二号。
第三天,向北一又可以开始喂鱼了,他只当前两天是寒邃发病了,故技重施将他封禁在别墅里而已。
而锦鲤二号在向北一定时定点的不懈努力下,于九天后,死了。
锦鲤三号找了四天才找到,那四天里,向北一身上有一股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很明显的焦躁。第一天他扣手指,扣被单,甚至无意识地扣寒邃心脏上的疤,第二天手指甲被他啃得破破烂烂的,到第三天,他坐在床上,团了三打A4纸的纸团,掌心都是通红的。
到第四天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了,不再扣东西,也不再啃指甲,放在他手边的A4纸他也没有动,像耗尽了电量的小机器人,呆滞着双眼。
锦鲤三号到今天已经存活第六天,寒邃今早起来的时候,看着向北一熟睡的脸庞,心意突起,出门时就把鱼饲料顺走了。
他打算等锦鲤四号找到的时候再将鱼饲料放回原处,但管家发来的照片里,小蚯蚓的模样长得实在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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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蚯蚓,最终还是没有发挥到向北一想要的功效,因为这条锦鲤居然挑食,它不吃蚯蚓。
管家站在向北一边上,侧向倾斜着看着向北一手里的长竹签子,又看了看水里吐泡泡的锦鲤。
竹签是管家在厨房里找的,一端在向北一手里,另一端戳着一根蚯蚓。
管家是知道锦鲤已经更新到第三条版本了的,所以他此刻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和向北一说这蚯蚓太大了,锦鲤可能吃不下。
向北一这天没有喂成蚯蚓,但是还是在水坛前坐了很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锦鲤,不知道在看什么,偶尔拿手拨动出水花,看起来是和锦鲤玩一般。
夜里,他洗完澡后,寒邃在他手心涂抹着药水。他用小锄头锄出来一条小泥鳅和手掌心的两个小水泡,还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挑破了,渗了血。
寒邃擦完药后他盯着手心的紫色药水,不知道看什么,看了很久,直到寒邃去卫生间洗完澡出来。
寒邃推开门出来的时候,他罕见的抬眼看了一下,就一下,很快就移开了。
寒邃放下擦头发的毛巾,走近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满意他现在虽然不愿再开口说话,但至少不恶意伤害自己身体也不试图逃离的状态。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向北一没有出声,手里揪着一截被角,垂着眼眸,看着他跪压在床沿的膝盖。
寒邃将他抱进怀里,“小北,我之前说过,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和我说,现在也一样。”
话落,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回答的声音,片刻寒邃又补充道:“这次没有条件。”
向北一抬起头,他望着寒邃,似乎是在辨认真假,眼里没有太多信任的意味。
寒邃亲了亲他,重复道:“这次没有条件。”
而后寒邃就看到向北一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听到声音。
“嗯?”
向北一还是望着他,唇还在动,唇形大概是要和他说鱼饲料的,但却是无声的。
寒邃皱了皱眉,恍然间记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向北一的声音了。
平日里他是不肯说话的,后来在床上也不愿再哼声了,他以为他只是习惯了。
“小北,你说什么?”寒邃让他坐在自己面前,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他。
向北一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他确实发不出声音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记不清在哪一天,他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来,他一开始也没注意,后面接着他试了几次,偶尔还能有声音,但最近是不能的了,就好像是忘了要用哪个地方发音。
他刚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知道没法发出声音却还是回答了,可能是一因为他真的很不想让那条锦鲤挨饿?虽然它长得越来越丑了。
“别动,等我回来。”
寒邃留下话就快步下了楼,向北一望着没有关上的房门,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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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准备睡下的管家,此刻披着外衣站在走廊里,看着罕见的火急火燎的人,倒也不觉得异常。
只要是关于楼上那孩子的事情寒邃就不是个正常的状态。
“我从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听到他说话。”管家如实说着。
“一次也没有吗?”寒邃眼眸不算平静地盯着他,似乎是希望他能说出点不一样的话,或者说希望管家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其实向北一每天都和管家说话了,只是不和他说话而已。
“没有。”管家:“我以为他只是讨厌我就不和我说话。”
这句话无疑是戳心窝子的,戳寒邃的。但寒邃此刻无暇顾及戳不戳心窝子,他面色沉重地上楼,留下管家在原地叹了口气。
……都是苦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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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优瘫)(虚脱)
周五见
第36章 (上)放松,别紧绷着
“声带没有问题。”沈问将手插进口袋里,转身看着寒邃做出判断,这话无疑是在说向北一是心理出了问题。
寒邃看着床上的人,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沈问顺着他的目光,也朝向北一看了过去。
向北一的外表倒没有被非人对待的痕迹,白白净净的,相比较于第一次在这别墅见到他时还有了一些肉,但也只是一些,依旧过瘦。
只是那双眼,比旧时代里出头无望的底层平民的双眼还要麻木。
沈问收在口袋里的手拔了拨自己的指尖,想,本来就破破烂烂的一个小孩,再这样下去,离疯或者傻应该也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向北一第五个月,第一次踏出了别墅庄园的大门,距离寒邃预设的时间,缩短了七个月。
向北一隔着窗玻璃望着窗外一点点飞驰远去的事物,记不起上一次这么仔细地观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了。
别墅里没有日历,仅有的时钟也是坏的。他无从知道自己被困在那个固若金汤的地方具体有多久了,此刻只觉得恍惚,也觉得贪恋。
手指被把玩着,他抽不出手也不敢抽,被揉捏的力气比平时里的要重一些,但不至于让他疼。
此行的目的向北一知道,但他觉得该看病的不应该是他,同时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此刻手心里有些潮润,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害怕。
至于他紧张什么, 害怕什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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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鉴定声带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医生擦着额头的汗,看着寒邃,面色有些犹豫。
这时,身穿白大褂的沈问从门外走进办公室,他谁也没看,把脖子上的听诊器摘了下来,随口就道:“直接去心理那边吧。”
话落,站在寒邃面前的医生心脏抽了抽,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接着又听沈问说:“或者你带他放松放松,别太紧绷着。”
医生闻言看了沈问一眼,觉得他在胡乱下定论有违医德,什么压力能把人压到失语?进一步的检查都还没做呢。
医生并不知道沈问和寒邃认识,此刻打量着寒邃的面色,打算以长者的姿态缓解一下气氛,但还没开口, 寒邃就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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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间十分安静的病房里,向北一坐在病床沿,目光空空的虚落在房间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管家在一旁站着,脸上是万年不变、处事不惊、仿若面具一般的神情,静静地陪伴着这一室的沉默与压抑。
突然,向北一站了起来,他视线掠过管家,直直地朝着卫生间走去,不出所料,管家也跟着动了起来。
向北一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就听管家问:“怎么了?”
能说话的时候他都不会说,更别提他现在不能说话了。向北一后退着进了卫生间,然后面无表情地用门板隔绝了管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