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容落云与之对上,随后拎起查小棠飞身向下,翩翩落在歌舞台上。霍临风一直静观,见状移至那人身后柱旁,遥遥地向容落云点了点头。
“来者何人?”容落云问,“你是他老子?”
这话粗鄙,那人回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算是罢。”
容落云盯着那人,莫名生疑,眉眼、神情、周身气度……居然愈发觉得眼熟。一盅酒斟满,那人亦抬眸看他,面上似笑非笑。就是那一笑,阴森森邪乎乎,眼底精光大盛,薄唇抿如刀刃,并包含一股浓浓的势在必得。
他脑中光影错乱,回忆追溯至许多年前……
那人目光稍移:“怀恪贤侄,还以为你不敢露面。”
一旁,段怀恪不紧不慢地登台,行至容落云身旁说:“端雨无碍,放心。”说罢才扭脸,看似无澜,却悄悄将容落云挡在后侧,“十年未见,秦叔叔到访西乾岭着实叫人意外。”
容落云心中暗惊,此人是秦洵!
哎呀一叹,秦洵不满意地摇头:“这话生分,你们师兄弟该叫我一声师叔。”看向段怀恪身侧,逗娃娃般,“小落云都这么大了,瞧着比楼中丫头还标致。”
霍临风抱肘蹙眉,身为长辈言语轻佻,淫邪劲儿糟了“小落云”这般娇嗔亲昵的称呼。而后才思忖重点,容落云和段怀恪原来是同门师兄弟,怪不得信赖有加,出事便嚷嚷着找寻大哥。
不过,这名叫秦洵的老鬼是师叔,那师父又是谁?
“秦叔叔好健忘。”段怀恪提醒道,“我爹早与你割袍断义,你还算哪门子师叔?”
秦洵大笑:“有道是断义不断情,再说经年已去,他气消了也未可知。”又斟一盅酒,陡然看向昏死的查小棠,“二位贤侄也不问问,当年师叔离山过得如何?”
容落云冷冷一哼,作恶多端想必快活。低首,查小棠瘫着,股间流出的鲜血形成小洼,和台上红毯融为一体。
正欲踢开,只听秦洵说道:“我游历多年,后来于昆山创立了一个门派。”
段怀恪失笑:“怪不得,昆山弟子颇得叔叔真传。”
昆山派乃秦洵所创,但他甚少管教,六年前,他听闻师兄段沉璧闭关练功,更无心其他,只等对方出关一战。
自不凡宫创立始,昆山派屡屡挑衅,三年前全数弟子杀入不凡宫,最终无一活口。江湖人皆以为昆山派灭迹,未料掌门带着小徒竟从未抛头露面。
容落云说:“三年前的事儿了,叔叔这才来寻仇?”
秦洵妖里妖气地“哎呦”一声:“寻仇做甚?于我而言,那些不过是言听计从的一群狗。”再次瞥向查小棠,“这娃儿伺候我多年,倒叫我有些不舍。”
似乎听见这话,查小棠微微蠕动,睁开了眼睛。容落云看着秦洵:“既然叔叔不舍……”他反手起势,一掌叩碎查小棠的天灵盖,“那小侄帮你断舍离。”
那凌厉劲儿窜天铺地,霍临风远远瞧着,不禁扬起嘴角。面上如此,手中却握紧决明剑,这老贼乃小落云的师叔,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一怔,小落云,险些乐出声来。
除却霍临风,容落云和段怀恪俱已做好迎战准备,如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下,秦洵慢腾腾地饮酒吃豆,待酒壶一空,拍拍手站起身来。
他蔑然一笑:“哼,杀你们多无趣。”
“六年都等过了,我姑且再等半年。”秦洵转身离去,“待段沉璧出关下山,我定与他决个胜负。”
那身影消失于夜色,楼中宾客骇然难安,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热闹变为冷清,容落云顾不得旁的,急忙上楼看容端雨的情况。
一登四楼,他望见沈舟倚栏守在屋外,竟还未离开。他走过去,目不斜视未加理睬,直接拐进了房间,
替下床边照顾的老嬷,容落云端碗喂汤,问:“姐姐,你怎么样?”
容端雨不碍事,只是颈子被敲得有些疼,她恍惚着,那少年居然是采花贼,回想共处一室便觉得不寒而栗。
容落云低声道:“姐姐,当时若非有人敲门要见你,恐怕那查小棠就得逞了。”
容端雨问:“谁要见我?”
容落云近乎耳语:“——沈舟,他就在外头。”
容端雨一惊,呛了口汤药咳嗽起来。容落云为其抚背顺气,不知如何是好。将人打发走,以后再来怎么办?置之不理,那样子像是要守一夜。
咳嗽渐渐止住,容端雨说了句什么。
约莫半柱香工夫,喂完药,容落云走出开门,正好与沈舟打个照面。“你想见花魁?”他侧身抬手,“进去罢。”
沈舟始料未及,怔愣一瞬撩袍迈入,纱幔朦胧,容端雨倚卧床中静静悄悄,叫人不禁放轻动作。床边搁着凳,他规矩坐下,两手扣着膝头有些紧张。
许久,他问:“姑娘无碍吗?”
容端雨答:“无碍。”粉唇微张,试图问一句何事求见,又唯恐说多错多。这沉默的间隙,沈舟解释:“今日于河畔望见姑娘抛绣球,觉得姑娘有些熟悉。”
容端雨惨淡地笑,问:“公子从前来过?”
沈舟说:“未曾来过。”
容端雨道:“初次相见,何以觉得熟悉?”
沈舟轻声说:“在下有一青梅竹马,儿时曾立婚约,不过已物是人非。”他喉间发胀,“年岁太久,依稀记得她眉眼……与姑娘有些相似。”
容端雨摇摇头:“公子大错特错。”她盯着锦被花纹,“你非恩客,不该逗留青楼,你那青梅难忘,更不该将她与妓子相拟。”
恩客,妓子,沈舟犹如遭锤重击。“是在下荒唐了。”半晌后,他喃喃地说,“在下荒唐……一时昏头蒙了心智。”
他说着立起来,转身欲走,似乎再待下去将酿成大错。
容端雨隔纱望着,对那背影说道:“公子以后莫再来了。”她烘热了腔子,攥紧了手帕,要咬碎一口银牙,“既已物是人非……索性忘掉罢。”
“……谢姑娘劝慰。”沈舟未置可否,急匆匆走了出去。
他摇着头,从小饱读诗书,眼下却烦乱得理不清思绪。步履急急一踉跄,这时旁边伸来手掌相扶,是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霍临风收回手:“公子小心。”他与沈舟迟早会有一叙,然而眼下只得擦肩。待沈舟离去,他寻容落云禀报事项,甫一出楼梯,见对方怔怔痴痴地坐在栏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