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容落云的心脏绞出酸水儿,都是这塞北蛮兵拧的。他闭目冷静片刻,声儿不大地说:“我不生气了,但是我也不想再和你好了。”
霍临风神色陡变,他的目的是求和,这算什么?!
容落云说:“事到如今你做回霍将军,对你而言只是恢复身份,对我来说却等于换了个人。”
他喜欢杜仲,杜仲无父无母,和兄长相依为命,是个能干又爱逾矩的弟子。杜仲经常挖苦他,然后又哄他,一声“宫主”就喊得他心神荡漾。他说过,会把杜仲放在心尖儿上,正因为放在心尖儿上,所以格外的深刻。
霍临风莫名鼻酸,他假扮的杜仲是容落云第一个喜欢的人,并且如斯在乎,在乎到无法接受如今的他。他无奈又感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安静许久,他道:“你喜欢杜仲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来历,而是他的性格、相貌、对待你的方式,是他这个人。霍临风和他一样,你明白吗?”
容落云似懂非懂,鼻尖一纵,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严丝合缝地抱这么久,还颠来颠去,那肩伤被挤压开裂。霍临风吃痛,顺水推舟地求道:“伤口疼得厉害,帮我换换药?”
容落云点头答应,总算从那腿上下来。他翻箱倒柜找棉纱和药酒,找齐回到桌边,发现霍临风已经困顿不支地睡熟了。
他将人挪到床上放平,解封腰,抽绳结,剥开层层衣裳露出结实的身子。拆下洇血的棉纱,他终于看清这一剑有多深,不知会留下怎样的疤痕。
一点点包扎好,该给人家拢住衣裳,他却滞着不动。
容落云轻轻伸手,指腹点在霍临风的小腹上,那里有一道刀疤。顺着肌肉的沟壑游走,指腹移动到腰间,又到胸口、锁骨,最终停在咽喉处。
他按一按喉结,惹得霍临风“唔”了一声。指腹继续作恶,滑过修长的脖颈,碰到下巴上那层青色的胡茬。果然扎手,扎得不痛,但是很痒。
这时,霍临风含混地梦呓了一句。
“什么?”容落云倾身笼罩,“你说什么?”
霍临风咕哝道:“小容,落云……”
容落云抿住唇,轻轻应了一声。
霍临风又道:“小屁股好软……”
容落云双目睁圆,两颊犹如抹了胭脂,这人在做什么不要脸的梦?他咻地跳下床,将纱帐狠狠一拉,然后大步离去。
迈出门时忽然停住,僵着,臊着。
反手向后摸了摸屁股,似乎的确……
容落云脑袋一嗡,好似丢了礼义廉耻的酸秀才,又像破了色戒的小和尚,更如失了贞洁的大姑娘。他急忙跑出去,从廊子这头躲到那头,险些把容端雨撞倒。
“慌张什么?”容端雨问。
容落云嗑巴道:“没、没有啊。”他抹一把汗,“霍临风睡着了,明日一早就会离开,我、我先回不凡宫了。”
他说罢就跑,生怕容端雨问东问西。
此刻已是深夜,回到不凡宫时各苑漆黑。容落云懒得点灯,到无名居后摸黑进入卧房,衣不解带地朝床上一栽。
杜仲就是霍临风,霍临风就是杜仲。
他在心里老和尚念经,琢磨来琢磨去,渐渐睡着了。
夏日的夜,蝉鸣盖过鸟叫,能活活鸣上一宿。
晨光朦胧时,陆准从藏金阁出来,沿着小街朝里面走。途经莲池,见刁玉良划着小舟而来。
“老四,起得好早。”
“三哥,你也好早。”
“我去无名居瞧瞧二哥,你做甚?”
“我也瞧瞧二哥。”
小舟靠岸,刁玉良跑来被陆准揽住,二人勾肩搭背地走向无名居。一个为了银两,要去当说嘴的婆子,一个为逛军营,要去做传话的丫头。
容落云还不知俩叛徒正在靠近,他蜷缩酣睡,梦见杜仲纵马归来。那人朝他张开双手,唤一句“宫主”,他快活地奔了过去。
“杜仲……”容落云伸手,触到毛茸茸一团。迷茫睁眼,只见陆准和刁玉良并排伏在床边,满脸真诚地盯着他看。
容落云吓了一跳,猛地缩入床里。
见他醒来,陆准起身去端铜盆,备好清水和布巾。刁玉良去挑衣裳,还叠被子。容落云被伺候着梳洗更衣,连鞋都是一左一右被穿好的。
忙活完,陆准问:“二哥,你原谅霍临风了吗?”
容落云点点头,刁玉良赶紧问:“今日准备做点什么呢?”
容落云未想好,陆准又问:“与霍临风和好如初了吗?”
容落云摇摇头,刁玉良再问:“练功还是读书?”
容落云都不选,陆准还问:“为何仍有芥蒂,觉得姓霍不如姓杜好听吗?”
容落云忍无可忍,揪住二人后襟猛地一掼,再分别蹬了一脚。大清早作什么病,比朝暮楼里的婆子还多管闲事。
刁玉良爬来抱他的腿:“二哥,我告诉霍临风你的情况,才能去军营玩儿,你成全我罢!”陆准闻言立刻扑来:“二哥,你陪老四同去罢,你跟霍临风和好我就有一千两……”
怪不得,这是被有钱有势的霍将军收买了。
整整一早,这两片狗皮膏药粘着他,写字泼他的墨,用饭抢他的饼,四只脚踩得屋中尽是印子。待日上三竿,他被折磨得一身细汗,终于答应。
容落云被刁玉良拉着,欢天喜地地出了门。
这光景,军营中比试正酣,叫嚷声穿云裂石。夜宿青楼的霍将军挽着袖子,却挽不住沾染的蘅芜香,稍一垂眸便走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