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哨声再响起,袁亦秋开始调整呼吸节奏。她从小就长得高,在小学、中学里受够了同龄人的白眼,就仿佛女生长高是什么罪过。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游泳当中,长大了才发现世界的池子这么大,在游泳队里到处都是高个儿的女生,自己还算不上最高的那个。
从小让她苦恼的身高,现在成为了她的优势。手臂收拢,双脚踩在池壁上头,她健壮的长腿收于胸前,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雌狮。泳帽压住了她的长发,但泳衣又区分了她的女性特征,然后再出发的口令落下一瞬,性别随着每一位运动员的入水融入水中,成为了最无关紧要的成分。
在拼搏的世界里,只有努力、技术。
“现在观众朋友们看到的比赛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男女混合泳接力,中国代表队这次杀入决赛的队伍是首体大运动员们,现在第一棒袁亦秋已经入水。”
“袁亦秋在技术上非常成熟,她的仰泳续航能力很强啊。”
“没错,大家也能看出来,一开局咱们这边的势头就很猛烈,现在袁亦秋和李喜珍在争夺第4的位置。”
“魏春歌老师,请问您如何看待今晚的男女混合泳呢?”
魏春歌时时注视着运动员的时速,每个人一上来就拼尽了全力:“现在才是第一轮,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但美国队的速度确实有目共睹,中国队这回应该又是一个争3保4,但争3机会很大的一个位置。如果拼一把,说不定会是2。当然了,我最希望咱们是1啊。”
场上袁亦秋的比赛已经过半,她和韩国老将李喜珍的速度不相上下。两个人一个18岁,一个28岁,李喜珍却没有显出疲软,可见她的实力多么强大,当之无愧的韩国仰泳女王!
“那姚冬选手刚刚参加完50蝶的比赛,这个会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表现呢?”解说又问。这不仅是他心里的疑问,也是每一位观众心里的问号。
可是魏春歌却相当坚决地说:“我认为,不会!”
两名解说顿时吃了定心丸:“为什么?”
“我也是运动员出身,你们不了解一个运动员的极限,姚冬他能走到今天,其实我可以这么说,他每天的训练量都是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强度,不然的话他根本接不上。今天他已经游了两个50,一个100,满打满算,一共是300米,可是现阶段的游泳运动员每天的游量多则上万,少说也上好几千。他只要意志力能扛得住,身体就扛得住。”
竞技的辛苦被魏春歌的话摆在每个人的眼前,这是一种坚定的信任,也是充分的了解。等到这一段话说完,姚冬就在大家的期盼下入水了,飞溅起属于他的水花。
而此时此刻,伊森已经超了他两米多。
姚冬的指尖指向前方,所有的血液都掺杂着他强大的意志力,疯狂的,沸腾着,涌向他强大的心脏,寻求的是他对梦想的憧憬。当他出水之后,左道伊森的泳帽一晃一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他的世界连同水面一起大大地晃动起来,如缤纷的万花筒,又像踩在了弹簧床上。
手臂的滑动已经不能再让他兴奋,只有达到目标才能让他重新雀跃。
双腿分开蹬水后就不再动了,等待接下来的合拢。姚冬时而感觉到自己的力气被全部夺走,而是感觉到又充满能量。他旧伤复发的手臂还没开始疼痛,酸胀直接窜上他的膝盖,肌肉张力提醒他什么似的。
在转身触壁的瞬间,姚冬猛地冲击触板,刹那,手臂像幻肢一样从“没感觉”到疯狂刷“存在感”。
姚冬在火辣辣的疼痛中左转,然后把上半身砸向水里。滚烫的伤处仿佛和他故意对着干,不断改变着疼法,刚才还是热的,现在疼得他肩膀发麻,麻麻冰冰的。肩胛骨那边好似数不清的针扎了进去,挑开了他的皮肉。
“姚冬选手目前时速不错!”解说不知道姚冬已经疼得翻江倒海,他们能看到的,是姚冬每秒仅慢伊森0.1米的时速。
两个人的距离在缩短,就在这第二段潜泳结束的一刹那,魏春歌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魏教练,您怎么了?”其中一个解说问。
“哦,没什么,我眼睛老花,站起来看得清楚。”魏春歌摆摆手,但是两只眼睛却像打开了的电灯泡,定格在大屏幕上。
就在他站起来的这一秒,罗锐教练和蛙泳技术教练方行同时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目视前方。
比赛还在进行,就在伊森出水的瞬间,他的速度有了一个爆炸式的提升,将姚冬狠狠地甩开了1米多,姚冬也察觉到了他的突然提速,心口重重地弹了一下,脑袋也跟着嗡嗡嗡。钻心彻骨的疼像一个熊孩子,用声嘶力竭的方式宣告着它的不容忽视。泳镜上覆盖了一整层的水,姚冬眉头早就拧作一团,每次抬头都大口呼吸。
很疼,很累,他的眼压仿佛都跟着升高了,眼珠子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抵在泳镜的镜片上头。青筋从手背爬到了小臂上,大臂也逐渐显出了凸棱的筋脉,在最后触板时他紧紧地咬住牙关。
对不起,伊森他太快了。
对不起,飞鱼队,我没追上他。
同一时刻,萧行接过了他的传递,往水里扎去。姚冬把名次稳在第4,可是和左边的美国队实在没得比。不仅是飞鱼队被甩开了,韩国队、澳大利亚队、英国队,都没能追赶,更别说超过。本来场上的欢呼声已经减弱,可萧行的入水又给大家燃起了一线希望。
“现在上场的选手是首体大200米蝶泳小将萧行,他的入水非常精彩,动作也非常神速。”
“这一棒是咱们很有希望往前追赶的一棒……萧行现在超过了韩国队!中国队上升第3!”
说话间萧行的蝶泳已经超过了方才第3的韩国队,开始追赶目前第2的澳大利亚。而英国队的速度也在往上加,和韩国队争夺着第3的名次。两名解说已经按耐不住:“萧行保持!不知道能不能提前锁定一块奖牌!”
而这时候的魏春歌显然没有被他们的慷慨激昂带动,表情越来越冰冷,宛如坠入冰窟。
蝶泳这一棒是飞鱼队的优势,姚冬深信不疑,他提前上岸,鼻翼两侧一张一翕,分明是疼得没辙了只能加快喘气。袁亦秋将他拉到椅子上,恐怕比赛一结束他就要上喷雾,可场上的比赛正在白热化。
“伊森他,好快。他好强。”抽空的时候,姚冬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承认错误。
“他今天确实好强,不过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中啊。”袁亦秋劝道,要不是姚冬刚从水里上来,恐怕他已经疼得满脑门都是汗。
萧行确确实实没有让大家失望,在最后关头他顺利地追上了澳大利亚,以微弱的优势将第2的名次交给了张琪苒。张琪苒入水的时候周围爆发出令人耳鸣的掌声,大家亲眼看着他们往前追,好似亲身参与了一回。
“张琪苒只要保持住就可以了!别掉!别掉!”解说大声咆哮,“张琪苒!张琪苒别掉!”
美国队那边已经上了女子自由泳选手,从时速上看并没有张琪苒快,但是他们的领先优势太多,底子太厚了,所以张琪苒就算再拼命追赶都赶不上趟。
“银牌马上,银牌保持!张琪苒!张琪苒冲了!”
解说的话验证了魏春歌的语言,飞鱼队在最后关头冲到了银牌的位置上,给今天的比赛画了一个句号!张琪苒触板,出水后大口呼吸着,她已经快要将胳膊抡出火星子,但是美国队太快了。
他们的蛙泳优势实在太大。现在她担心的是姚冬把比赛结果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会以为是他的蛙泳没游好,所以耽误了大家。
在看到排名的刹那,姚冬的落寞自责和周围的环境对比鲜明,他已经开始反思、复盘,要是自己再快一点,会不会接下来大家追的就没有那么辛苦了?他看向教练席,罗锐教练和方行教练两个人都板着扑克脸,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啊?
看到成绩的瞬间,罗锐就和方行对视了一眼。
“你看见了吗?”罗锐问。
“我看见了,我专门搞蛙泳肯定看不错。”方行这口气咽不下去,“我要申请裁判仲裁,伊森有一个非常不明显但明确犯规的小动作!”
作者有话说:
昨天小冬那个触发延迟有一个经典案例,但是我没想起来,刚才忽然想起来是08年奥运我看的菲尔普斯一场,最后冲刺菲尔普斯选择的是补划,他的对手选择滑行,最后延迟了0.01秒。
第118章 利于运动员规则
疼痛这时候才加倍袭来, 让姚冬认识到了“旧伤复发”这4个字对运动员来说有多么可怕。
他的左边身子都变沉了似的,身体的重心忍不住往那边偏,骨骼的中轴线发生了大角度的偏移, 产生了下坠的幻觉。他的右边身子还可以动, 但是姚冬知道这根本就不能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动一下右手的手指, 那肌肉之间的牵拉就足以牵动左手臂的震感。
现在姚冬好像有点理解大萧的偏头疼了,那不只是疼,还是整个感官的失调, 深刻且剧烈的疼让人头晕、想吐, 肌肉抽搐。他明明已经坐不住了, 但是又不愿意任何人触碰他, 每次接触都能引发皮肤表面的神经疼痛。
可能他左边肩胛骨上的肌肉一直在抽筋。
“快去,去后头热水冲,换衣服, 找队医。”萧行迎着姚冬那张冰冷惨白的脸,二话不说将人架了起来。姚冬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伤的是胳膊, 双腿居然也没有力气,一直走到证件处两条腿都灌了铅一样。
“再走两步就到了, 一会儿还有颁奖仪式,咱们这回游得不错啊, 今天已经圆满了。”萧行不光是鼓励他, 也是安慰。
“不, 不是不错。”姚冬还是很沮丧, 中国的男女混合泳在游泳世界杯上都有金牌了, 这应该是强项。许多人都说这主要是因为女生对女生的优势太明显,但姚冬今天显然没给张琪苒太多发挥的空间。
张琪苒的速度肉眼可见是全场女子自由泳的第一名,她追得那么勇猛,最后还是给自己的失误买了单。
“真的很不错了,伊森他的实力确实太强悍,这不是你一时半会儿能和他抗衡的项目。你想啊,他一直以来专攻的就是蛙泳,他家的蚊子扔水里都能蛙着游,你是扑腾蝶泳,游不过他是必须的。你要是真把他给游过了,我靠,有点伪科学啊。”萧行嘻嘻哈哈,刚才其实也惊着了一下。
他站在跳发台上,左前方就是伊森的泳道,正前方就是姚冬。两个人的环节都是二次潜泳后出水,萧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迎接追击战。姚冬不可能赢过伊森这是定局,只要别拉下太多就好,可是左前方那人像装了粒子加速器,出水的刹那间就多了一米的差距。
这到底是怎么训练的啊,萧行一瞬间想骂脏话,日你大爷的,游这么牛逼,卧槽!
但是他肯定不会这么和姚冬说,先把他的胳膊看看才是正事。这一路不断有人过来和他们说“恭喜”、“真棒啊”,萧行都是一边点头一边谢过,走到证件处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很特别的语调,肯定在哪里听过,而且说的不是普通话。
他没找到声源,但是旁边姚冬那颗因为懊丧而低垂的小脑袋瓜子瞬间抬了起来,像向日葵寻找属于他的阳光,左顾右盼。
萧行也跟着找起来,刚才是谁?说的是什么?
“诺布曲珠。”丹增顿珠就站在靠上的位置,轻轻地喊着弟弟的名字。
是藏语,萧行这才听出来,但是具体说了什么他听不明白,但丹增肯定是在叫弟弟的名字。姚冬的视线逐渐定格,在瞧见哥哥的一刹那所有的委屈迸发成眼圈那一抹淡淡的红,抿了抿嘴巴。
丹增的座位原本不在这边,唐弈戈没能帮他抢到靠近水池的好座位。他穿越了层层人海才到这里,只为了近近地看弟弟一眼。后面还有人再往前涌,丹增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太久,而姚冬也要马上下场去换衣服,兄弟俩只有这么几秒钟。
但这几秒钟就已经足够了,姚冬从阿哥的呼唤里听到了阿姐、阿妈和阿爸,像山川的天籁。
拿完了证件,姚冬终于下场冲热水、穿衣服了。他头发长,手臂又举不起来,不用吹脑袋的萧行自然而然接过了他的吹风机。
“你藏文名叫什么啊?”萧行拨开了他浓密头发当中的发缝,“藏文什么意思?”
他知道藏族人的名字不随父母姓氏,而且很多人都有两个甚至三个名字,还有活佛给起的。每个名字里都有家人和活佛的美好祝愿,重名的也多。
“诺布,曲珠。”姚冬用中文说了一遍,然后又用藏文念了一遍,“你要学,藏文吗?”
“嗯……有点难啊。”不是萧行不愿意为爱学习,而是藏文的难度堪比山路十八弯,它还不是象形文字,“诺布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你哥哥丹增的意思。”
“诺布是,宝贝啊。”姚冬指指自己,“诺布,家里宝贝。”
萧行一笑,他爸妈还真的偏心小儿子,丹增是扶持佛法的意思,大儿子的名字就像一辈子都不下山的禁欲圣子,这辈子都要留在高山上念经,小儿子就是家里的掌上宝贝,想干什么他们都支持。
“那我以以以后也是你的宝贝啊,你别忘记给我买礼物。”姚冬抬起右腕口,轻伤不下火线,人生不缺五金,“要老公,买镯镯。”
“叠词词,恶心心。”萧行就受不了他这套,肉麻的劲儿里却掺杂着一丝过瘾,过瘾之后还有那么点儿回味无穷。等到这头发都吹了个半干,他俩同时咂摸出一些不对劲来。
“你听见广广广播说这次比赛的名次和颁奖典礼了吗?”姚冬问。
萧行摇摇头,直接放下吹风机往外走。按理说这时候肯定会播报了,还会有颁奖仪式的准备,可眼下什么都没有。
广播里放的是快节奏的音乐,显然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暖场,颁奖的台子没有推上来,更别说端着托盘和鲜花的礼仪小姐。整个游泳馆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当然,这样的异常在观众眼里没有什么,只是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运动员察觉不对。
“好像出事了。”萧行看到了总裁判席。
“是不是出事了?”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的袁亦秋和张琪苒从女子更衣室走了出来,她俩也觉出不对。大家都看裁判席位,迟迟不颁奖肯定不是因为金牌丢了,必定是比赛环节有问题。
不光是中国队的教练,韩国队、澳大利亚队、英国队,以及美国队的教练都在这里。
罗锐对总裁判长说:“您不用找志愿者帮我翻译,究竟怎么回事大家有目共睹。您瞧,不光是我们看出了这个犯规,其他国家的教练也不约而同地来了,说明确实有问题。”
总裁判长的后头是两名技术检查员,一个中国人,一个是外国人,表情都同样严肃。
方行虽然不是总教练,但是对于蛙泳技术更为熟悉。他面向技术检查员,拍着胸口说:“我用我的个人名誉和职业生涯担保,我不可能看错一点。我申请调查水下录像。”
“已经在调取了,请大家稍安勿躁。”总裁判长在最后的结果确定之前不可以出现个人主义的偏颇,只能这样说。
这时候,不光是运动员,看台上的观众、各队成员也注意到了裁判席位那边的冲突。姚冬顾不上旧伤,往那边走了十几步:“是谁谁谁犯规了?”
“肯定不是你。”萧行看到教练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就知道是别队,极大可能是美国队。
“那为什么,现在还还还不出结果?”姚冬问。
萧行想了想:“只能是‘利于运动员原则’了,现在就看检查员和裁判长的立场,还有水下监控的清晰度。”
姚冬一下子就明白了,正统比赛是有“有利于运动员原则”的,就是为了最大可能地保护选手的权益。上一回大萧被人诬陷,是转身检查员一口咬定他双手并未同时触壁,所以裁判长才敲定了大萧的DSQ。
在真正的比赛里,裁判、检查员的地位远远高过于电子的监控。哪怕水下监控已经拍到犯规动作,只要检查员、裁判员不认定,仍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那么犯规就不成立。
在不能明确认定犯规的情况下,不可以判犯规。
姚冬相信不管是谁犯规,肯定有教练看出来,只不过检查员没发话,他们提前声张就相当于“破坏游泳比赛进程”,直接导致自己队伍的成绩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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