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出水线。
伴随着2号泳道的选手率先出水,这是一个信号,潜泳线快要到了。泳池两边那4位技术检查员的行走速度和运动员的游速一样,时时刻刻注视着他们在水下的动作。
接二连三的人冒出水面,然而姚冬还没动静。
潜泳的速度会更快,所以很多运动员都会尽量延长这个环节,但同时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肺部负担过大,肌酸堆积过快。每个人都在精妙的计算下寻找着一个平衡的点,否则很可能游完第一个50就没有后劲儿了。
姚冬的优势就在于他对氧气的需求低,肌肉韧性大。
他是最后一个出水的,出水后立即开始换气,一头扎进有氧运动环节。看台上的外行看不出任何门道,只知道喊加油、吹口哨,可是郭文康这才松了一口气,姚冬这一追直接追上来一个头的距离,是个动脑子的孩子。
伴随着真正蝶泳运动的开始,游泳池爆发出炸裂的水声,仿佛直接给水里扔了8个炮弹。白浪翻滚,这是真真正正的浪里白条,一个又一个矫健的身影化身为蝶,开始了水中的绽放。
第一名领先者就是姚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姚冬的手臂奋力向前伸展,肩膀经历了一次打开后迅速收缩,大拇指带领手臂直直砸入水中。余光里除了水还有两个人的身影,可无论是左边的余星源还是右边的萧行,现在他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手。
在真正想赢的人面前,是没有什么前男友的。他相信萧行也是一样,绝对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而放水。
大口呼吸后再次入水,姚冬的屁股朝上猛地一拱,紧实的翘臀将大腿带动,两条腿像鱼一样甩了起来。同时他的手臂在胸前完成了一个抱水的过程,随后手肘和大臂发力,将带有阻力的水朝后面狠狠推开。
推水完成,他再次跃出水面,大口呼吸。
陶文昌也没想到小冬上来就这么猛,天啊,他一上来就这么游是不是游50米游习惯了?接下来的150米怎么办?很快,面前的参赛者陆续进入了第一次转身,站在另外一端的转身检查员已经齐齐到位,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水下的接触器。
抵达接触器时,每个人的双腿都开始收缩,速度暂时降低。萧行憋着这口气,暂时名列第二,但是他并没有对姚冬的前程游速特别惊讶,以他对姚冬的了解,前50米就是姚冬最大的优势。作为一个前程游速特别快的人,姚冬必须尽量争取优势差距,用来抵消他之后有可能拉下的距离。
每个人的发力节奏都不一样,姚冬属于爆发型,他如果前面游不出来,后面就更难了。
两只手一起接触池壁上的触发器,萧行双腿收缩,身体抱团,然后再像弹簧一下展开,进入了第二个50米。
姚冬在第二个50米的前半程仍旧保持着领先地位,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领先持续不了太久。余星源和萧行都在追,其他泳道的人肯定也在追。他将目光集中在正前方,也就是他的第二次转身机会当中。
在这回转身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双臂的酸胀。
蹬腿,再出发,两条手臂在潜泳的姿势下暂时得到休息,但这两秒钟转瞬即逝。手臂再次出水,姚冬的领先地位已经被萧行反超,右眼余光里的人领先了半个身子。
大萧冲上来了。
姚冬并不意外,他的后半程发力一直都比自己好,是纯纯的耐力型选手。左边的余星源也追上来了,应该比自己快出一个头位。观众席上的喊声比演唱会还要澎湃激动,甚至有人站了起来,大屏幕上打出了每个人的游速以及排名,姚冬从第一滑至第三。
罗锐紧盯着大屏幕,轻声问:“大萧这一年就盯100和200吧,短距离别让他上了。”
“行。”郭文康点点头。
“小冬看看后半程能不能追。”罗锐又说。
“悬。”郭文康用一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泳池里的赛事已经接近白热化,所有人迎来了他们最后一个转身。此时此刻每个人的体能都已经抵达极限,不可能还有极限内的剩余,拼的就是后程的耐力。姚冬不止是手臂酸胀,他的两面肩胛骨肌群都在跟着紧张,因为蝶泳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独发力的手臂运动,背肌和腰肌都要参与进来。在这种关键时刻,所有人都从他的余光里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游。
他得往前游,每一次飞跃都要往前,但同时要把身体压低,不能让力量分散往上冲。
不断有水飞溅到他的口腔里,没关系,下一次再抬头还是要照常吸气,姚冬的脑袋再次沉入水中,周围就变得好安静,再瞬间出水,又听到模模糊糊的动静。
他不知道的是,大屏幕里的他已经追上了余星源。
虽然耐力不足,但他得天独厚的体质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再加上不间断的训练,姚冬不知不觉完成了短距离到长距离的过度。当他双手触面抵达终点时已经听不见声音了,耳朵里嗡嗡嗡乱叫,累到开始耳鸣。而确定自己姿势没错的下一秒他立刻沉入水里,居然失去了踩水的力气。
好在手臂够长,姚冬紧紧地捞住了左边的悬浮球,一个游泳运动员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抱住不放。
看台上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姚冬急促地大喘着气,紧盯大屏幕成绩。他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干,如果没有悬浮球肯定要沉底。而大屏幕上闪烁了两下,他看到自己的排名位居第二,清清楚楚地打在上面。
自己居然追回来了?
罗锐和郭文康同时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每个队员的比赛特点,两人都没料到姚冬居然在后面50米还能追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屏幕上的A组第一就是萧行,用时1分56秒40,姚冬1分57秒15,余星源1分57秒30,三个人不愧是国家一级蝶泳运动员,超过了一级分数线1分58秒66。
这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精彩的A组预赛已经完成,前4名选手出线,晋级明天的决赛。姚冬还没休息够就要腾出场地了,每个人都慢腾腾地往泳梯的方向游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大萧往前游的时候,好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联赛没有抽查乳酸的步骤,每个人上岸穿好衣服就往更衣室走了,大家都很累。姚冬原本以为自己完全不醉氧了,可是那股晕乎乎的感受再次出现,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
“你没事吧?”余星源走在他后头。
“没事啊,我当然,没事。”姚冬嘴硬,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茶艺,刚好一号更衣室已经有自由泳选手开始换衣服了,姚冬赶紧打开衣橱,准备冲水走人。
“呦,这不是萧行嘛。”更衣室内忽然响起了一声调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
萧行正拿毛巾擦手臂,听声音只觉得耳熟,但是名字叫不上来。不用多想,肯定又是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人,正所谓冤家路窄就是这样,躲都躲不开。
“听说你们首体大前阵子丢东西了?”那声音又在人群中响起,像一只让人糟心的苍蝇,“你们可小心点儿,贵重物品千万别往学校拿,有人是三只手。”
“丢东西了?什么啊?”其他学校的人不明真相,只想跟着吃瓜。
“听说是一块手表,我也是有同学打听出来的,只不过首体大明显护犊子,就当人家自己不小心丢的。”那人一边说一边笑,“我们以前训练营就丢过东西,什么泳帽啊,泳裤啊,买不起的人就只能靠偷了呗,不然怎么游啊,连装备都凑不齐。”
谁啊?谁在说话!姚冬忍着头晕看过去,模模糊糊的一张脸。确实眼熟,小时候肯定见过,但是早就不记得名字。
忽然间,更衣室里咣当一声,萧行套上队服拎起包,将泳帽泳镜收好,一把关上衣橱门。他才懒得解释,直接走人,有解释的时间不如休息休息,下午2点还有一个100蝶。
伴随着萧行的离场,更衣室短暂安静了一下,随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瞧,我刚说两句就有人要走了,做贼心虚呗。”
“什么做贼心虚啊?”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吃瓜的人越来越多,更衣室里一团乱糟糟,只听那人继续嘀咕:“唉,也没什么事,我小时候和萧行一起参加训练营,反正吧……咱也不能说什么,就是有他在的时候,营里总丢东西。”
“啊?那是不是他拿的啊?”
“我可没说啊。”那声音笑着解释,“我就是这么一说,具体谁拿的我可没点名道姓……”
“够了!”姚冬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嘲笑,实在是忍不下去。从小,大萧就被那些孩子说成小偷,说他穷,所有装备都靠偷,可是只有自己明白他是怎么攒钱的,他连一包方便面都要分两次吃。但是无休无止的脏水还是朝他泼过来,泼到他懒得解释,然而,就这样了,那些人和那些谎言还是紧跟不放。
可能是头太晕了,也可能是刚刚比赛完毕,激动热血的心情还在,外加大萧离开更衣间,他听不到自己说话,姚冬一口气站上了休息椅,一下子成为了在场最为高调的人,每个人都抬头看着他,仿佛等待他的上台发言。
“大萧他他他,他不是那种人!”姚冬涨红了脸,“丢手表那天我就在他床床床上,睡觉,是别人放的,和大萧没有一点关系!我不许许许你们说他!”
作者有话说:
大萧:哦豁?
小冬:糟糕!
第39章 我是结巴那你复合吗
萧行刚离开更衣室两步就停了下来, 手机响了。
隔着身后的门,他将那些闲言碎语暂时隔绝在另外一个空间,但是他也知道甩不开。里面一直有嘀嘀咕咕的声音, 应该是那人在和别人说什么, 无非就是他们参加过的集训营丢过东西, 而每次丢失的物品都“刚好”出现在自己的衣橱里面。
小时候,萧行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将这样的霸凌归结为自己穷。当一个人把所有的钱都拿来训练,生活费就没有了,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 萧行都和他们格格不入。长大后萧行渐渐琢磨出真相, 也不一定是因为穷, 还因为自己在他们眼里确实太“格格不入”了。
能够接受精英教育的游泳生都是天子骄子, 他们的人生试卷哪怕乱答都是满分。自己成绩越好,在他们眼里就是越讽刺的存在,会动摇家庭条件带给他们的底气。
说白了, 就是无能狂怒了呗,破防。
所以萧行从不在意他们的排挤,只觉着无聊。手机还在响, 谁这时候给自己来电话?萧行拿起来一看,就是自己那位在北体跳水的好哥们儿顾风。
“喂。”萧行将电话接起, “怎么了,现在找我?”
“听说你今天比赛, 问问。”顾风的声音有点闷, 像是刚睡醒。
“刚睡醒吧你?”萧行反问, 这位可是以能睡觉闻名, 只要不和搭档在一起训练, 就和搭档在一起睡觉。但人家睡了这么多年,还觉得他和跳水搭子是纯洁的兄弟情,殊不知在萧行眼里这兄弟情比领了结婚证还铁。
身为gay子,比直男还直,这是一种新品种gay,简称直gay。
“嗯,补了个觉。”顾风的声音模模糊糊,“比赛怎么样啊,赢了没有?”
“赢了啊。对了,余星源是你班上的吧?”萧行问。
“嗯。”顾风那边显然还犯迷糊,“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一股茶艺之风在我身边吹起。”萧行一想到姚冬cos屈南就浑身不得劲,“行了,你继续睡吧。”
“等等,你和你那个网恋前男友怎么样了?”顾风也挺想问问这事,“当初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我早说了网恋奔现不靠谱,铁定被骗,你还不相信。”
“我现在相信了,你放心吧,我这回是铁了心不吃回头草……”萧行刚说完这句话,只听隔着更衣室的门传来一声怒吼,声音耳熟,但是这话听着却不耳熟。
“大萧他他他,他不是那种人!丢手表那天我就在他床床床上,睡觉,是别人放的,和大萧没有一点关系!”
姚冬?萧行瞬间回过头,不怪自己注意,而是这声太大,连电话里的顾风都听到了。
“谁嚷嚷呢?”顾风问。
“咳……我一会儿再跟你聊啊,你和你搭档好好训练吧。”萧行不等那边说话就结束通话,站在一号更衣室的门口,悄悄推开了一条门缝。
姚冬站得很高,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过言。他并不习惯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但为了大萧的名声,他豁得出去。
“小时候我们也是一起训训训练的,丢东西和他没关系,你这是诽谤!”姚冬明显感觉到舌头开始打结,“大萧他从来没有拿拿拿过!”
“你是谁啊?”底下有人问。
“我是他……”我是他前男友,姚冬是想这么说来着,但他不能让大萧刚洗脱偷东西的黑锅就当众出柜,“我是他,朋友,怎么啦!”
“那你管他那么多事干嘛。”底下那只苍蝇又开始嗡嗡,“萧行他是什么人谁也说不准,你给他担保干什么?”
姚冬抿了下嘴,这时候自己手里要是有个十万伏特苍蝇拍就好了,一巴掌一个。“我就给他担担担,担保,怎么啦!我和他是同学,我看不得你们欺负,欺负人!”
“等一下,你那天怎么会在萧行床上?你俩串通好的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知道哪个角落又传来嗡嗡声,姚冬的舌头都快要僵了。他太紧张,喘气再急促下去都要过度呼吸了,越来越多的氧气往他身体里面冲,冲得他头晕目眩。
“我……我就在他床床床上睡,我知道,手表不是他拿的。”姚冬不得不放缓呼吸,刚从比赛现场回来,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沸腾着,“我……我……我……”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么维护他。”底下又有人问。
姚冬的胸腔腹腔同频率地快速起伏着,本来柔软温热的舌头他已经感觉不到,嘴巴里像含着一块死硬死硬的石头子。嘴唇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姚冬很想使用它们,说出一两个字来,可是他的嘴巴已经不听使唤。
完蛋了,关键时刻,自己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姚冬只知道嘴在动,但并没听到声音。周围的人还在看着这边,像是要自己给他们一个正当的说法。刚才那股子冲天的气焰顿时消散,姚冬整个人打了蔫儿,不知如何是好。
冷静,冷静下来。姚冬认认真真地默默安慰自己,老天从来不会断人后路,就算关上了一扇窗,也会给打开一扇门。
结果他眼前的那扇门果然开了,不是老天给打开的,是萧行。
有那么一两秒,姚冬多希望这是在做梦,或者直接晕过去算了。等清醒过来之后他就说昏迷之前是鬼上身,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没印象。可惜他现在不是在做梦,也晕不过去,反而因为太过激动而格外清醒,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当然也包括萧行的表情。
他怎么没走啊!姚冬又看了看天花板,更衣室上头有没有什么可以逃生的通风管道啊?现在自己爬出去行不行?
“姚冬。”萧行的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见,他绝对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话。
姚冬的口型变了又变,像咬了一个滚烫的小笼包。当下已经没有退路,他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跳下椅子抄起背包披上队服,跑了。
上一篇:带球没跑掉
下一篇: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